聽著季鵬成的講述,我感覺劉所長應該是一個極其教訓的孩子。
否則的話,他不會這麽在意一間房子的意義。
隻不過,因為他一心想要成功,迫切的想要改變現狀,所以才把自己變成了一個阿諛奉承的人。
想到這裏,我的內心莫名的騰起一股悔意。
劉所長,他不該就這麽死了。
而我當時也不應該還將他的屍體燒焦、剁碎。
這樣的人,是可以挽回的,是可以和他在交流之後,開導成一個正常的人的。
我深吸了口氣,問季鵬成:“季團長,劉所長的老家在哪?我想,我們現在也沒有別的辦法,不如一起過去看看他的父母,讓他的父母幫忙化解了劉所長的怨恨吧?”
季鵬成微微搖了搖頭,深邃如譚的黑眸中似是閃過一絲憐憫。
片刻之後,他長歎了口氣,說道:“林烯,他的老家在陝北最窮的王龍嶺,我之前和他一起去過一次,他的父母那個時候剛剛過世不久,我聽小劉當時和我說,老人們是因為得了肺結核沒有錢醫病,所以才死了的……”
聽到這裏,我的心底猛地一陣抽搐,再後來季鵬成說了些什麽,我便再也沒有辦法繼續傾聽下去。
一個軍人,保家衛國的同時,不能好好的盡孝,而在他充滿希望要奮鬥一番,再回去給父母更好生活的時候,回眸間卻發現雙親已然離去。
這種痛苦和悲涼不用細想便可以感知一二,尤其是像我這樣的一個人,更能對他的經曆有著一種入骨三分的體會。
劉所長死之前已經無依無靠,於我一般,都是一個孤兒。
明明是兩個天底下最可憐的人,卻要因為一些不必要的事情相殺相恨。
究竟這是他的命運,還是老天爺在捉弄我們兩個本以傷痕累累的人?
我無奈的搖了搖頭,站在原地卻一時間忘記了我們此次之行的目的。
季鵬成提醒我:“林烯,這人麻袋要怎麽處理一下,放在這裏,說不定用不了多長時間,這間屋子真的要成了你剛才所說的陰宅了。到時候,別說是我們進不來,這整棟樓的人豈不是也會跟著遭殃?”
這家的一大一小已經慘死,我清楚的知道劉所長所到之處一定會人畜通殺,可是我竟不想再搬動他的屍塊。
我相信,如果是我死在他的槍下,他也一定會這麽對我。
不知道為什麽,我此刻感覺與他之間有一種心有靈犀的感覺。
這種感覺並不模糊,分明已經清楚到自己可以觸手可得。
季鵬成見我還在猶豫不定,自己一個人彎下~身子將裝滿屍塊的麻袋拖動了起來。
我問他:“你要把這東西帶到哪兒?”
季鵬成苦笑了一聲,說道:“林烯,你覺得再放這兒就可以?你是真的心大啊,現在王師傅還生死不明,你就對小劉又有了憐憫之心,你知道不知道,你這樣下去,我們兩個人也馬上會死的。”
死生之事,在常人看來,便是天底下最大的事情。
而我不想動這個麻袋的原因,竟是因為我知道,劉所長一定會帶著他死去的父母來住。
我想,讓他們哪怕住一天也罷。
這一生貧苦,沒有享受過一天家的感覺的父母,如果是自己的親生父母,難道這一個願望都不能滿足嗎?
當然,季鵬成並沒有我的這種想法。
他似是一個從硝煙中,拖著敵人屍體走出來的戰士一般,將那一個麻袋的屍塊朝著門口的方向拖了過去。
我本想阻攔一下季鵬成,卻剛抬起手橫在他的麵前,他便怒目瞪了我一眼,喝斥道:“林烯,這個世界上隻有兩種人,朋友和敵人,若不是朋友便是敵人。現在如果我不這麽做的話,就相當於對敵人憐憫,結果如何,你應該清楚。”
對敵人的寬容,就是對自己的殘忍。
從小,我便從電視劇裏得知了這一句話。
並且,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我也以這句話做為我人生的信條。
可是,難道一切都沒有一個例外嗎?
劉所長一片赤子孝心,我們就不能成全他嗎?
我堅持了一步,擋在了季鵬成的麵前。
他將右手緩緩的探向腰後,再抬眼看我的時候,那分明就是一隻餓狼的雙眼。
不可否認,我被這一眼嚇到了。
季鵬成冰冷的聲音隨即傳來,“林烯,你是不是非要忤逆我的意思?難道,你不認我這個團長了嗎?你不聽我的命令了嗎?還是,你已經忘記了你王叔和四爺的事情?”
他一邊說著,一邊已經將六四製式手槍從槍套裏抽了出來。
我看得清楚,卻想不明白。
事情發展到今天的地步,究竟是誰錯了呢?
我微微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說道:“季團長,我現在隻問你,你把他的屍塊抬出去扔到哪?”
現在外麵的夜色已經大黑了下來,如果季鵬成是隨便扔到一個地方就可以,我相信劉所長也一定會再次附體在別人的肉身上,將這袋屍塊抬回來。
到那個時候,不僅僅是季鵬成現在的辛苦白費,更會平白連累一個人的性命。
我已經錯了很多,不想就這麽一直錯下去。
因為,現在劉所長無論再殺了誰,我想,那都是因為我當初的無知和衝動,也算是自己間接的又害了別人的性命。
我身負的罪孽,已經足夠壓垮我還沒有長成的臂膀,我不想再平白添些惡果,以至於將來百年之後,無法在陰曹地府麵見這些人。
這時,季鵬成目中怔了一下,緩緩的站直了腰。
我看見他似是在思索著丟屍的地點,也似是想在這迷茫之中找到出口。
他親眼所見火燒屍體的結果,所以眼下隻有一個可能,就是拋屍。
趁著季鵬成思索的時候,我踱步走到衛生間裏,接了盆水,又拿了幾塊毛巾走出來。
我想試試能不能清理掉這些汙穢,也想在這之後,能有更有力說辭,勸解季鵬成不要白費力氣。
季鵬成的目光一直盯著我的後背,我就這樣擺了擺毛巾,開始使出全力擦抹著牆壁上粘稠的**。
我本以為我這麽做的徒勞的,因為那熊熊烈焰都不能將劉所長化為灰燼,可是在片刻之後,我已經擦幹淨了一小塊牆壁。
我的內心似是有些小激動,轉身回去和季鵬成說:“季團長,你看看,這牆是能擦幹淨的,我們不必再把劉所長的屍塊抬出去了。”
有了這個可以說服他的現實,我說話時的聲音都覺得充滿了底氣。
季鵬成似是也覺得驚訝,額頭微抬,露出一副震驚的神情,說道:“小劉是怕水?”
此時,我突然想到了林海楓曾經無意之中說起的一句話。
他說:“每個人的五行不同,有的人是火命,他死了以後則怕水,而有的人是水命,百年之後自然會怕火。”
白天正午時分,是一天之中陽氣最盛的時候,我用烈焰都沒有燒灼了劉所長屍體,現在想來,他一定就是火命。
我又問了下季鵬成關於劉所長的生辰八字,在季鵬成回複了我以後,我心中默數了一下,發現他這種生辰八字尤其少見,可以說得上是萬中無一,並且是火命之中的東火。
旋即,我將這一發現和季鵬成一五一十的說了,並央求他不要再將劉所長的屍體抬出去,我可以經常擦洗一下牆壁,這樣這裏就不可能再成為陰宅。
當然,我也是有私心的。
我想,這苦力活季鵬成肯定不會幹的,不僅累人,氣味還不好,到時候,我可以偷懶幾天,讓劉所長的父母過來住一段時間,再將汙穢清理掉,完成了他這個大孝子的願望,也讓老人家們能幸福幾天。
可是,我的話音剛落,季鵬成便做出來一件我萬萬沒有想到的事情。
他將六四製式手機插回後腰,蹲在地上把我剛剛打來的一盆涼水,一下子無一例外的都潑在了那個麻袋上。
我震驚的看著季鵬成,嘶喊道:“季團長,你這是什麽意思?你知道不知道,你這樣子意味著什麽?”
季鵬成還沒有來得及抬眼看我一下,這時鼓鼓囊囊的麻袋裏便騰起了一陣黑煙,那煙霧裏夾雜著屍臭的味道,我聞得嗆鼻迷眼,便轉身朝著門口走了過去。
站在樓道裏,我著實看不清屋內的情形,大聲又問了句季鵬成:“季團長,有沒有事兒。”
在聽到連續不斷的咳嗽聲後,我才放下了心。
我生怕這黑煙沁入到季鵬成身體,又要了他的命,卻想到他已經帶上了王三萬的一個墨玉貔貅,也就沒有再太多的擔心。
由於屋內的窗戶都緊鎖著,過了不多久,黑煙便朝著樓道的位置緩緩的飄了過來。
我心想,煙畢竟輕於空氣,所以它會向上走,所以就站到了下樓的方向。
可是,沒過了一會兒,我竟發現所有的黑煙,又都朝著我的方向撲麵而來。
一時間,我以為這黑煙就是劉所長的陰魂,後背直起了一身的白毛汗,剛要打算朝著樓下的方向跑,卻聽到了屋內有什麽東西落地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