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酒吧找到顧彌音的。她的麵前擺了許多酒瓶,也不知道究竟喝了多少杯。我去搶顧彌音的杯子,她半眯著眼睛,醉醺醺地說道:“蘇熹,原來是你。”

看來她還沒有完全喝醉,還認得出我是誰。

“蘇熹,你這個災星!自從你來了,顧家沒一日安寧。現在好了,我爸爸成了植物人,哈哈,植物人啊……”顧彌音往嘴裏灌了一杯酒,繼續說道,“你怎麽那麽有手段,讓梵迦愛你愛得死心塌地?我為他丟掉了過去,丟掉了自尊,丟掉了自我,他都不肯回應我……嗬嗬……你蘇熹有什麽資格得到梵迦的青睞呢……”

“你別喝了……”我皺著眉頭勸慰道。

顧彌音指著我的鼻子,憤恨地說道:“我最討厭你這副模樣了!你們這種人太虛偽了,真虛偽!”她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圍著我走了兩圈,嘖嘖道,“蘇熹啊蘇熹,要是這個世界上沒有你該多好……嗬嗬……要是你死了,那該多好!”

原來顧彌音已經這麽怨恨我,恨不得我去死。

她的話帶著幾分陰狠,讓我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其實我心裏對顧彌音一點兒都恨不起來,哪怕她曾經那麽苛刻地對待我。

“對不起……如果可以,我把我的媽媽分給你一半……”

顧彌音“嗤嗤”笑出了聲,仿佛聽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話一般。她冷冷地諷刺道:“你媽媽算什麽!”

“顧彌音,你別太過分!”聽到她這麽說我媽媽,我心裏升騰起一股怒火。

她伸出手,指著我的鼻梁說道:“我懷疑這場車禍是你媽媽策劃的!我爸爸開車一向很穩,也從來不喝酒,你媽媽為了占顧家的財產,是不是策劃了這場車禍?”

我也惱了,顧彌音如此血口噴人,讓人實在不能忍。

“顧彌音,你別亂說話!我和我媽根本沒有圖過顧家的一分財產,我們隻是圖一份安穩的生活!你爸爸出了車禍是個意外,和我媽媽毫無關係!”

顧彌音搖搖晃晃地推搡著我的肩膀,諷刺道:“你和你媽遲早要遭報應的!”

我懶得和她說了,索性到一旁打電話,叫來了孟西樓。

在孟西樓來的路上,顧彌音又喝了許多酒。這次她喝得趴在桌子上,不省人事。

孟西樓匆忙趕來,看了我一眼,然後扶起顧彌音。

顧彌音原本閉著的眼睛忽然睜開,她笑著說道:“梵迦,你終於來了……”

孟西樓的臉色頓時沉了下來,他壓抑著怒氣說道:“我不是梵迦!”

顧彌音早就喝暈了,人都分不清。她緊緊地抱著孟西樓,“咯咯”地笑著說道:“你就是梵迦,你是我的梵迦啊……”

孟西樓懶得解釋,扶著她往外走,眼神不肯在我身上多停留一秒。

我的手死死地摳著桌子,想要叫住他,最終什麽都沒說。

若是早知道這個電話會毀了顧彌音,我一定不會打通孟西樓的電話。然而,等到事情發生後,我才追悔莫及。

明明是我打電話叫孟西樓來照顧她的,但是當他扶著顧彌音走的時候,我心裏是嫉妒的。

沒錯,是嫉妒,而且嫉妒得發狂。

孟西樓從來沒有為我做過什麽。在和他談戀愛的時候,他的心永遠不在我這裏,所有關於我的事情,他都漠不關心,那種冷漠是從骨子裏透出來的。

我幾近絕望。

顧越天還在住院觀察,我和媽媽回顧家住。晚上,我撒嬌挨著她睡。那天晚上,我跟她講了孟西樓。

我跟她講在蘇河鎮上她不知道的那些時光,跟她講孟西樓怎樣對別人好。最後我抱著媽媽的胳膊,帶著哭腔說道:“孟西樓千般好萬般好,唯一不好的就是他不愛我啊……”

黑暗中,媽媽長長地哀歎一聲,說道:“熹熹,你還年輕,你的人生剛開始,後麵你還會遇見無數個你喜歡的人。所以,媽媽覺得你真的該放棄了。”

也有很多人跟我說過,在歲月的長河裏,會遇見各種各樣的人。在他們當中,總有些你會有好感,有些會讓你動心。但是最後你都不會選擇他們,你可能會選擇一個最不起眼的人相伴一生。

但是那個時候的我一直覺得孟西樓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沒有人能和他一樣,也沒有人能夠取代他。

孟西樓的專情跟我的執念一樣可怕,顧彌音又何嚐不是。我們三個人彼此追逐,哪怕看不見路的盡頭,都不肯回頭看一眼。

顧越天昏睡後,製藥廠的生意一落千丈,門口經常圍著討債的人,不厭其煩。媽媽躲在家裏不敢出門,不敢接電話。我說請假陪她,她堅決地拒絕了,說功課要緊。

因為顧越天的事情,我的功課落下了好多,全是室友幫我答到,幫我做筆記。回到學校以後,我開始在圖書館裏自習。

沒有想到的是,孟西樓居然主動來找我。

看到他出現在圖書館的時候,我以為出現了幻覺。孟西樓的臉色很不好,下巴的胡碴很深,衣服好幾天沒換似的,整個人看上去很頹廢。他的眉宇間帶著一種深深的疲憊。

孟西樓緩緩走到我麵前,第一句話便是:“顧彌音不見了……”

我頭也不抬地說道:“那你應該去找她,而不是來找我。”

在他開口之前,我心裏還有一點兒激動。可他說出口的第一句話也是關於顧彌音的,我那顆充滿期待的心頓時墜落。

“我已經找她很久了,而且我都去公安局報案了……”

孟西樓的聲音帶著迷茫,還有一絲不知所措。

我抬頭看著他,低聲問道:“發生了什麽事?”

孟西樓看著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他低著頭,輕聲說道:“那天我扶著阿音去了一家旅館,她把我當成了梵迦……然後……然後非要和我……我一時衝動……我和她……”

孟西樓處於深深的自責當中。

聽到這個消息,我的臉色變得慘白。我一隻手緊緊地捂著一陣又一陣絞痛的胸口,另一隻手死死地摳著桌沿,連呼吸都很困難。

我的腦海裏不自覺地閃過那些不堪的畫麵。我緩緩抬起頭,麵無表情地盯著孟西樓,冷笑道:“孟西樓,你真的是渾蛋。”

“對,我是渾蛋……”孟西樓捂著臉,情緒在崩潰的邊緣,“我找了三天,真的沒辦法了,才來找你的……”

我深呼一口氣,冷聲問道:“你想要我怎麽辦?”

“顧彌音沒有回過顧家嗎?”

我搖搖頭。

其實我也不清楚她究竟有沒有回去。

我拿出手機準備給媽媽打電話,看到上麵有許多來自孟西樓的未接電話。因為在圖書館,所以手機開的靜音。看著未接電話的時候,我在想,要是這些未接電話都是因為我那該多好。

給媽媽打電話問了顧彌音的事情,她說顧彌音沒回過顧家,她還打過顧彌音的電話,可是關了機。

掛斷電話後,我一直在想顧彌音會去哪裏。除了顧家,顧彌音最在乎的人應該是顧越天。她消失得再久,總會去看顧越天的。

讓孟西樓去守著顧越天後,我去顧彌音經常去的地方找她。最後,孟西樓打電話說看見顧彌音在醫院裏,我又急匆匆地往醫院趕,還囑咐孟西樓暫時不要現身。顧彌音既然選擇消失,肯定是不想看見孟西樓的。

其實顧彌音隻是個脆弱的小女生罷了,她心中的怨恨,我再明白不過。

我匆匆忙忙趕到病房外的時候,顧彌音跪在床邊,看著顧越天發呆。她的麵色蠟黃,頭發結成一縷一縷的,看上去很髒。她的眼神不再靈動,而是近乎呆滯的死氣。這樣的顧彌音,隻會讓人心疼。

我輕輕推門而入,顧彌音僵硬地抬起頭,看見是我,瞳孔放大,驚恐得連連後退。

“你滾,滾遠點兒……別過來……”

“你什麽時候回家?媽媽很擔心你。”

“不,不……我永遠不會回去……我回去了,你們下個對付的就是我,對不對……下個躺在**的人隻會是我……”她一邊死命地搖著頭,一邊向牆角靠去,縮成一團。

顧彌音的整個神經都是緊繃的,隻要外麵有任何一點兒響動,她都如同驚弓之鳥一般。

“顧彌音,你不回顧家還能去哪裏?”我慢慢靠近她。

顧彌音受了刺激,像是受傷的小獸一般嘶吼道:“我不用你管!你快滾啊!”

這個時候,站在門外許久的孟西樓終於忍不住衝了進來,大步走過去,一把將顧彌音抱住,說道:“阿音,我找了你好久……”孟西樓的聲音裏帶著一絲酸澀。

顧彌音看到孟西樓,忍不住驚叫起來。

孟西樓想將她摟入懷中,她逮著孟西樓的手臂狠狠咬下去,一邊咬一邊含糊不清地吼道:“你不要出現在我的麵前!你滾啊!”

孟西樓忍著疼,輕拍著她的背,安撫道:“阿音,你跟我回去好不好?好不好?我娶你,好不好……”

顧彌音卯足了力氣又掐又踢又咬,孟西樓隨著她折騰,依舊不肯放手。聽到動靜的醫生趕過來,給顧彌音注射了鎮靜劑。

過了一會兒,她終於停止了折騰,倒在孟西樓的懷裏昏睡過去。

孟西樓的手臂上已經出現了絲絲鮮血,我皺著眉頭,轉身去找護士拿了藥和紗布,準備替他包紮。

可是孟西樓絲毫沒有讓我包紮的意思,他把顧彌音抱到旁邊的**,伸手去理順她亂了的頭發,滿臉憐惜。那樣深情的眼神刺傷了我的眼,也刺痛了我的心。

我站在這病房裏,就是個陪襯,就是個沒有自知之明外加癡心妄想的小醜。

孟西樓看了半晌**躺著的人,轉過身來說道:“阿音的精神不好,已經受不得更多的刺激,就先讓她住我那裏吧。等她精神好點兒,我會向她求婚,我會養她一輩子。”

我呆呆地看著他,眼淚突然洶湧而來,順著臉頰滾滾而下。這句話打碎了我所有的希望。

我很想瀟灑地笑笑,說“好啊,那我祝你們幸福”,可是我真的做不到啊……那個心心念念了十多年的人,就站在我的麵前,說要娶另一個人。

做了那麽久的夢,是該醒了,可是我還想繼續不清醒地活著,不清醒地夢著。

我狠狠地擦著眼淚,給了孟西樓一個難看的微笑,說道:“那我們分手。孟西樓,你欠了我好多東西,你要怎麽還?”

孟西樓的眼裏閃過一絲愧疚,他誠懇地說道:“蘇熹,你是個好女生。”

“嗬嗬,好女生?”我淚眼模糊地看著孟西樓,諷刺道,“好女生就活該被你們肆意傷害?你們永遠覺得好女生會輕易原諒你們,好女生就該被你們玩得團團轉,是吧?”

“蘇熹,你別這樣……”

“孟西樓……孟西樓!”我喊著他的名字,說不出任何話。其實很想罵他,可一切都是我心甘情願的,又怎麽能去怪別人?

愛情永遠是勉強不來的,我有什麽資格去勉強孟西樓?

梵迦說得沒錯,繼續愛著孟西樓,我隻會毀了自己。

可是又有什麽辦法呢?

我就是愛他啊,就算他說要娶顧彌音,我還是愛著他啊。

愛讓人痛著,寸寸心灰。

如果可以,真想把孟西樓徹底從我的記憶裏抹掉。

從醫院出來回學校後,我把所有的悲痛都化為了讀書的動力。我讓自己變得很忙,忙到沒有時間去思考最近發生的一切。

隻有這樣,心才不會痛。

自從那次讓梵迦不要再來找我之後,盡管兩個人在一個學校裏,可我沒有偶遇過他。對他,我永遠都有虧欠。

為了充實人生,為了打發時間,我每天都泡在圖書館裏,瘋狂地看書。

媽媽打電話來讓我去看看顧彌音,順便送點兒錢過去。顧彌音一直住在孟西樓那裏,他在外麵租了房子。

顧彌音一直不回顧家,也隻有用這樣的方式了。

我是在樓梯口接的電話,剛掛斷電話,一轉身就碰見了梵迦。他愣住了,我也愣住了。已經記不清有多少日子沒見到他了,他依舊沒變,還是那麽英俊帥氣。

梵迦手裏抱著英語詞典,似乎正要下樓。他看著我,良久才說道:“阿熹,好久不見……”

他還叫我“阿熹”。

我微笑著說道:“好久不見。”

“你最近還好嗎?”

我點點頭,又搖搖頭。好,或者不好,沒有評判的標準,所以無法回答。或者說,我過得一點兒都不好,非常不好。

梵迦低垂著眉眼說道:“叔叔的事情,你別傷心……”

原來他知道這件事情啊。

明明當初我說了那麽絕情的話,而他依然還知道在我身上發生的事情。這樣的梵迦,讓人無法不感動。

可是,感動和心動是兩回事。

我看著他的眼睛,低聲問道:“你等會兒有沒有空?可不可以陪我去看看顧彌音?”

梵迦微笑著點了點頭。

顧彌音看到梵迦,應該會很開心吧。

孟西樓租的地方是我從他室友那裏問到的,就在B校的附近。我和梵迦在小巷子裏七拐八拐,才找到了他住的地方。那個地方有個很大的院子,圍牆上全是薔薇花藤。

我和梵迦去的時候,看見顧彌音坐在院子裏的搖椅上,傻傻地看著天空。孟西樓坐在旁邊的小板凳上,就那樣癡癡地望著她。

兩個人看上去那麽和諧。

顧彌音仿佛有感應似的轉過頭來,她看到梵迦的那一刻,臉色都變了。她從搖椅上驚恐地站起來,眼神飄忽不定。孟西樓的臉色自然也好不到哪裏去,他看著梵迦如同看到仇人一般。

我和梵迦打算走進去,想不到顧彌音指著梵迦,高聲尖叫道:“你滾!你趕快滾啊!”

梵迦聽我講了顧彌音的事情,對她也很同情:“我是梵迦啊……”

“孟西樓,你快把他趕出去啊!你快動手啊!”顧彌音看見梵迦,仿佛看見了鬼一樣,躲在孟西路的身後,不肯多看梵迦一眼。

顧彌音的反應如此強烈,對梵迦如此排斥,讓人想不明白。

我向前幾步,把錢遞到孟西樓的麵前,說道:“這是我媽媽給顧彌音的。”

顧彌音繼續精神失常地尖聲叫道:“我不要你們的錢!你趕快滾,趕快滾啊!”

孟西樓摟著顧彌音,一邊安撫著她,一邊看著我,冷冷地說道:“蘇熹,你以後都不要來了,請你不要來打擾我們的生活。”他臉上的表情也是冷的。

我站在原地,不知道做錯了什麽,如此無辜。

一旁的梵迦拉著我的手,一言不發地拖著我走出了小巷子。

出來後,我掙脫了梵迦的手,開始滿大街亂晃,想要尋找一個答案。而梵迦一直默默地跟在我身後。

大街上有一對情侶在吵架,吵著吵著,那個男生突然上前抱住那個女生。那個女生掙紮了兩下,最後妥協,兩個人又和好如初。

愛情真奇怪,明明有時候那麽恨,卻又會什麽都原諒。

我站在原地,看著那對情侶,低聲問道:“孟西樓為什麽不愛我呢?”

梵迦走到我麵前,雙手抓著我的肩膀,看著我的眼睛,認真地回答道:“雖然我不知道孟西樓為什麽不愛你,但是我知道我為什麽愛你。阿熹,讓我照顧你一輩子,好不好?”

他眼中的柔情如同一張細密的網,讓人喘不過氣。

我的眼淚沒有經過醞釀,就那麽流了出來。我拚命地搖著頭,歉疚地回答道:“這一生,我隻會等孟西樓一個人。”

梵迦的身體一頓,然後緩緩回答道:“那……你等他,我陪你一起等……”他的語氣透著卑微。

那是如陽光般溫暖的梵迦啊……

聽了梵迦的話,我捂著臉,泣不成聲,縱使無限感動,也不能給予回應。

此生注定有些一往情深要被辜負。

晚上,梵迦送我回家。他站在門口,目送我進屋。

我回頭的時候,梵迦眼中的深情一覽無餘。兩個人相隔數米遠,我卻無心凝望他的身影。風吹過,樹葉沙沙作響,他揮揮手,這才轉身離開。梵迦的背影修長,在黑夜中更顯孤寂。

看著他這個模樣,我的鼻子一酸,眼淚差點兒又要掉下來,為了那些無法回應的深情。

進了屋,媽媽坐在客廳裏出神,臉上呆滯的表情太過明顯,讓我心裏一痛。

“媽……您怎麽還不睡……”我幾步走過去,坐在她旁邊。

媽媽回過神來看著我,幽幽地歎口氣,說道:“家裏的錢已經花得差不多了,可是你繼父還躺在醫院裏……製藥廠現在被其他人掌管,顧越天占多少股份,我也一概不知……現在除了這棟房子,什麽都沒有了……”

“您想要賣房子嗎?”

媽媽搖頭說道:“房子有阿音的一份,她現在不回來,我也做不得主……我明天出去找找工作……阿音怎麽樣了?”

我搖搖頭,將顧彌音的糟糕情形說給她聽。說完,她眉間的愁更加濃了。

深夜,熟睡的我被一股奇怪的味道刺激醒了。

我掙紮著起床,鼻間全是汽油的味道,非常濃烈。

我走出臥室,借著窗外的月光,竟然看到顧彌音的身影。她穿著白色的長袍睡衣,拿著汽油桶到處澆著汽油,臉上的表情那麽猙獰。

我立即打開燈。

顧彌音的身影一頓,眼睛不適應強烈的光線,微微眯著。

“顧彌音,你想幹什麽?”我衝上前,準備搶奪汽油桶。

可是顧彌音早就把裏麵的汽油都倒了出來,灑得四處都是,手裏還拿著打火機。

“哈哈哈!”顧彌音猙獰而瘋狂地笑著,將窗簾點燃。被澆了汽油的窗簾著了火,火苗一下竄得很高,到處蔓延。

“燃燒吧,我們一起毀滅,哈哈……蘇熹,我們一起去死吧……”

顧彌音已經瘋了。

媽媽聽到聲響,也從臥室裏衝了出來,此時的客廳幾乎快成為火海了。整個房間裏濃煙滾滾,我吸入了幾口煙,嗆得我直咳嗽。

“熹熹,熹熹……”

“媽,我們快走!”

我跑過去,拉著媽媽的手,左躲右閃著躲避燃燒的火焰和不斷掉下來的天花板。有大塊天花板落在我們麵前,逃跑的腳步被阻止。後麵的火已經竄了上來,我能感覺到皮膚被灼燒,頭發都被燒焦了幾縷。

到處都是火,明明離門口隻有一點兒距離,可是都被火包圍著。

顧彌音傻傻地站在火堆裏,呢喃道:“快燒吧,快燒吧,燒死她們,燒毀這一切。”

媽媽狠狠地推了我一把,焦急地催促道:“你先走,我去拉阿音。”說完,她去拉顧彌音。

可是顧彌音哪裏肯乖乖跟她走,想要使勁掙脫。

媽媽一邊連拉帶拖地強行拉著顧彌音,一邊朝我大聲喊道:“熹熹,你趕快走!喀喀……”

濃煙遮住了視線,我把衣服脫下來,蒙著腦袋,一頭朝門口跑去。我能感覺整個人從火中滾過,全身有一股燒焦的味道。

我已經逃到了門口,可是媽媽還沒有出來。外麵站了許多看熱鬧的人,有的人在撥打119。

裏麵傳來顧彌音癲狂的笑聲:“一起死啊……我們一起去死好了……哈哈哈!”

“媽!您別救她了,快出來……”我焦急地看著裏麵,不知所措,眼淚在眼眶裏打轉。

“不,阿音是越天最後一個親人,我不想她出事……阿音,你爸爸會醒來的……”媽媽微弱的聲音從裏麵傳來。

仿佛是這句話起了作用,我隱隱約約看到顧彌音被媽媽拖著出來,快要出來的時候,屋頂的大吊燈突然脫落。

媽媽狠狠地將顧彌音向前推了一把,大吊燈直接砸在了她的身上。她悶哼一聲,被壓在下麵,嘴角溢出了鮮血。

我驚恐地看著這一切,想要衝進去救她,可是被外麵的人死死地拉住。

“媽!媽!”我隻能不斷叫著她,眼睜睜地看著她的身體被火海吞噬。

最後,她用極其微弱的聲音斷斷續續地說道:“熹熹……你不要恨……不要恨……”

我崩潰的看著火海,跪在地上,再也承受不住打擊,失聲痛哭。眼睜睜地看著媽媽葬身火海,卻什麽也做不了,這種絕望能讓人置身地獄,從此生生世世都是煎熬。

眼前的一切太過殘酷,也太殘忍,我已經承受不住,隻覺得那顆心不斷被人用石頭反複捶打,碎成粉末。為何此生是人,會有感覺,會有感情,會覺得痛?

若我是個毫無感情的木頭人,那該多好。

尖銳的警笛聲傳來,幾輛消防車匆忙趕來。

麵前人群嘈雜,許多身影,還有各種各樣的聲音,同情的,哀歎的,唏噓的,全部化成了嗡嗡的聲音。

眼前的場景突然變成了一片黑暗,我往旁邊一栽,終於受不住打擊暈了過去。

我仿佛做了一個好長的夢,夢裏有火,媽媽被火海吞噬,可這一切都是真的。

葬禮上,我看著媽媽的黑白照片,依然覺得置身在夢中,覺得好不真實。靈堂裏寂靜得隻聽到風的聲音。

我跪在地上,看著盆裏燃燒的火堆,麻木地添著紙錢。那火舌一卷,紙錢化作灰燼,就好像媽媽一樣。

一想到媽媽,我伸過去的手仿佛觸電般縮了回來。看著那小小的火苗,心裏竟然有了懼意。

從此,我將是一個人,沒有爸爸,沒有媽媽,也沒有親人,而害死媽媽的人是顧彌音。

我突然扭過頭,看著孟西樓懷中的顧彌音,心生怨恨。

顧彌音看到我淩厲的眼神,往孟西樓懷裏縮了縮。

我緩慢起身,大步朝顧彌音走過去,然後揚起手,狠狠地扇了顧彌音一巴掌。

“顧彌音,我這輩子都不欠你什麽了!”

“不是我的錯,這不是我的錯!”顧彌音倔強地仰起頭,絲毫沒有悔過之意。

“火是你放的,我媽媽是為了救你而死!你怎麽還有臉說你沒有錯?顧彌音,你真的錯得太離譜了!”我咬著牙,再度揚起手,準備打下去。

可是她身後的孟西樓狠狠地推了我一把,我的腦袋朝旁邊的桌子角撞去。額上尖銳的疼痛傳來,血跡蜿蜒而下,浸入了眼睛,視線一片猩紅。

“阿熹!”在一旁沉默許久的梵迦叫著我的名字,跑過來小心翼翼地扶我起來,“你疼不疼……”

我推開他,冷冷地看著依舊維護顧彌音的孟西樓,心在那一刻死去,不再跳動。

孟西樓說道:“不準你傷害顧彌音!”

我冷笑著回答道:“傷害我的一直都是她,還有你!孟西樓,是你們一直在傷害我!”

不管顧彌音做了什麽錯事,孟西樓永遠都不分對錯地維護她。不管我受了什麽委屈,他從來沒有問過一句疼不疼。

我不說,不代表不疼,任由著他人傷害,不代表我鐵石心腸,沒有痛感。在那片猩紅中,我終於看透了孟西樓,也終於心如死灰。

梵迦輕輕地將我抱在懷中,輕聲喚著我的名字。

“阿熹……阿熹……”

一聲又一聲。

我在那樣的呼喚裏,肆意地掉下眼淚,也終於知道說痛:“梵迦,我的心好疼,有人拿著針在紮它……它說它疼……”

“阿熹,你有我……”

不管什麽時候,梵迦總是護著我。可是那顆心已經隨著媽媽去了,再也沒辦法愛一個人。

我寧願從來沒有遇見過梵迦,這樣,他也不會跟著痛。說不定他會遇見一個與他一樣優秀的女子,恩愛到老,幸福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