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聲落下。

徐安滿臉震驚,實難想到在如此暗流洶湧的局麵下,皇帝居然敢發動三麵戰爭?

他本就有心借以戰爭轉移朝中的矛盾,迫使守龍軍暫停對他發難的進度,但屬實沒有想到居然敢同時發起對三國的紛爭。

雖說時至今日的大乾,國力足以支撐三線起兵,不過卻也極為耗費國力。

即便能全勝,朝廷的實力亦大打折扣,折損嚴重。

在徐安看來,原以為蕭無忌會先挑最軟的柿子捏,也就是大奉國。

三線開戰,卻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

“陛下...”

徐安愕然,想開口奉勸幾句,畢竟此時三線開戰,對大乾來說並非上選,但剛吐出兩個字就驀然頓住。

隻因他知道蕭無忌並非昏君,且深謀遠慮,極具城府,不會擅自下什麽決定。

他能把武德海叫來之後,口稱“傳旨”,儼然已難以更改,便無謂多言。

蕭無忌卻嚴肅問道:“你想說什麽?”

徐安微微汗顏,改口道:“微臣想說的是...我資曆尚淺,恐無力掌管水師。不如,陛下另擇他人為帥?”

“不必!你隻需掛帥即可,行軍布陣之事,交給手下之人。司徒虎已是強弩之末,不成氣候。你還不知道吧?就在你回京途中,朕留在燕國那邊的細作傳來密報,司徒虎舉兵謀反,林氏協同燕室諸王起兵鎮壓,如今已數次大敗王府大軍。”

“什麽?”

徐安聞言,再次震驚。

司徒虎反了?

而且林氏居然協同燕國皇室諸王鎮壓?

可司徒虎不是林氏的爪牙嗎?

林氏為何臨陣轉投燕國皇室?

再者,以司徒虎的實力,若有心相反,何須等到今日?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徐安頓感疑惑重重,愣在當場。

蕭無忌卻一臉淡定之色,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不用驚訝。此去出征大燕,你隻需威懾鉗製司徒虎,自會有其他人出麵掌控全局。而你最終要做的,就是帶回司徒虎,並駐軍大燕。”

徐安試探問了一句:“僅僅是...生擒司徒虎並駐軍,不拿下燕京?”

蕭無忌遲疑了一下,沉聲道:“燕京之事不急一時,留下東海水師駐守大燕就足夠了。後事,朕自有安排。”

言外之意,卻有種不打算覆滅大燕的意思。

“是,微臣領命。”

自知無法拒絕,徐安便也不作多言,應是下來。

唐敖父女卻顯得相對鎮定,似乎一早就知道蕭無忌會展開三麵戰爭似的,此時一言不發。

“那便回去準備吧!三日後,朕會讓楊宣送你離京。一到滄州,你掛帥兵圍大燕主島,一舉拿下司徒虎!”

蕭無忌轉身擺袖,接道:“唐愛卿和慕清留下,朕仍有要事交代,徐卿回吧。”

“微臣告退。”

徐安躬身一禮,隨即退出了門外。

守在軍機閣外的龐奇見他出來,立即跟上去,露出一抹笑容道:“大人,陛下未有責罰的聖旨傳出,看來咱倆的腦袋算是保住了?”

徐安一邊走向宮外,一邊沉聲回道:“腦袋暫時是保住了,但麻煩還挺多。”

說著,他倒也沒有忌諱,轉頭就將皇帝的三道聖旨告知了龐奇。

龐奇的震驚之色,斐然道:“這...陛下那意思是要一舉平定四國了?吳相領軍令狀誓破大景,唐侯爺領南境大軍直撲奉國,有瓊州王的水師助陣,必定勢如破竹。待景、奉兩國一滅,大人你再領東海水師剿滅司徒虎,大燕便等同魚肉。屆時,三國名存實亡。”

“大軍收攏,匯合漠北燕雲兩部,再滅蠻夷共主,天下歸乾。”

徐安微微苦笑道:“話說得容易,做起來卻難。你以為三國會甘願做待宰羔羊,這紛爭一起,也不知何時才能止戈。不過,這並非我所在意的。”

“大人的意思是?”

“我們調查莫吉托,乃至守龍軍的動作,似乎一切都盡在陛下的掌控之中。他不介意我們染指守龍軍之事,卻儼然不想讓我們接觸到那位景國世子的線索。此番唐敖父女半路堵截,再到他突然任命我掌管東海水師,出征大燕,表麵上是對我委以重任,實則也有故意支開我的意思。”

“這不奇怪。陛下不讓查,找個借口讓你離開,而相比於進攻景、奉二國,剿滅司徒虎算是相對安全的,倒也可見陛下確實對你抬愛,不願你涉險。”

“可關鍵就在此處,司徒虎若已是強弩之末,派誰去抓他不行,為何偏偏是我?若他真是對我抬愛,又想支走我,應該是讓領兵駐守幽州,代替唐慕清,而不是去大燕!還有,林氏聯合燕國皇室圍剿司徒虎,你不覺得有些蹊蹺嗎?”

“這倒是。臥龍穀之時,那位大先生便已直言,司徒虎是他的門生,對他言聽計從。換言之,若非林氏許可,司徒虎怎敢造反?這明顯是矛盾的!如果說司徒虎造反是得到了林氏的同意,那林筱所部此番又為何聯合燕室諸王圍攻王府大軍?”

林氏大先生帶著他膝下的兩個兒子,此時就身在乾都。

臥龍穀由林筱掌管,根據蕭無忌所說,徐安離開大燕境內後,司徒虎便反了,那麽林氏與燕室諸王聯手鎮壓的話,便是以林筱為首。

這個問題,顯然二人都無法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

頓了頓,徐安輕歎道:“罷了。早知這場謀局不會如此簡單,咱們就隻能順勢而為了。走,先去一趟商會,有些事要早做安排。三日後,你隨我一道出征,我總有種感覺...真相已經很近了...”

“是。”

龐奇應了一聲。

來到商會。

密室中。

李琪趕來時,見到徐安正在翻查商會的冊子,便打趣了一句:“怎麽?喜爺是信不過我,特地前來查賬?”

徐安一笑,舉起麵前的書本給他看了看封麵,道:“二小姐這話就嚴重了,焉有信不過你之理?我看的是庫存冊錄。”

“看庫存?怎麽?你要動武?”

李琪目光微閃,隻因徐安手中的冊子是有關梅莊工坊的武器庫存記錄。

如今的梅莊工坊,已經不單純是私鑄鐵器那麽簡單。

不僅出產各類冷兵器,包括刀劍弓弩,攻城投石車...等等,也一並生產土炮和火銃。

規模已擴大了兩倍多,設置了三大熔爐點,挖空了梅莊原址附近的一處山體,算起來竟也不必朝廷的軍器監差多少。

徐安道:“是要動武,但目前不是在這裏動!”

他臉色變得凝重,接道:“二小姐,你馬上集合一支百人的火銃隊,這幾天我會親自趕製,給他們配備充足的彈藥。讓他們帶著我的手書火速趕往隴西,就守在吳應雄父子身邊。關鍵時候,救他們一命。”

李琪先應了一聲好,而後問道:“吳相出征之事,我也聽說了。但朝廷為他緊急募兵數十萬,加上有隴西關固守。他身為主帥,短時間怕也不會出現什麽危險,你認為有必要這樣做?”

“有!這百人隊伍防的不是大景人,而是...自己人!總之一點,在我知道某些事情的真相前,不希望他就這麽死於意外。”

“明白了,我會辦好。正好可以驗證一下火銃隊的戰力,算是咱們商會自己練兵。”

“另外,苗疆大長老烏墨走了嗎?他帶走了幾門火炮?彈藥幾何?”

“三門火炮,彈球四十餘枚。至於火藥...你不是還沒交上來嗎?有火炮和彈球,卻無火藥,他就是想提前走,也走不了。”

“嗯,那就讓他多留三日。稍後我會找唐敖通通氣,讓他攻入大奉時,對苗疆手下留情。畢竟...我與蕭安兒如今掛著賜婚的名頭,也算表麵夫妻。而莫吉托又出自大奉苗寨,乃是她的生母。能留他們一線生機,便盡力吧。唐敖故意參我一本,也是有意讓我護唐慕清周全,想必這個麵子他會給我。”

“行,一切聽喜爺的。”

李琪笑了笑。

徐安見她開心的樣子,也打趣一句:“當真什麽都聽我的?那我連你的婚事也一並辦了,可好?嫁給我,願意嗎?”

李琪一呆,始料未及之色,但轉瞬就恢複正常,笑道:“好啊,我嫁!這京都表麵看起來還是如此風平浪靜,但私底下已有大人物在托孤,而且都是托於你手。看來,你徐氏之門是福地啊。正好,成你徐家之人後,京都若有變故,我也好保命。”

徐安卻不願了,道:“可別!開玩笑可以,你可是先生指定的兒媳婦,你若嫁我,他得把我吊起來打,還是算了吧!對了。海上之時,我見你與周師弟眉來眼去的,似有奸情,你倆是不是早就珠胎暗合?”

李琪麵色一紅,啐了他一口,“什麽奸情?就算我與他有情,那也不算奸情!徐安,你可別亂說話!”

徐安哈哈笑著,一連三個好字:“好好好,由著你們。三天後,我出征大燕。一到滄州就讓他回來,可好?你又欠我一個人情!”

說完,也不多廢話,與龐奇並肩走出了密室。

回台府的途中。

他深思了片刻後,對龐奇說道:“老龐,不出所料的話,陛下此時有意介入燕國國內的叛亂之事,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出自於炎明奚!而她們主仆二人,自入宮麵聖之後,便不見蹤影。”

“我得去找找她們,你將我送到外邦驛館之後,就先行回去準備。此去大燕,不知何時能歸,家中務必照料好。京都並不太平,把嫂子他們都安排到商會,交由李二小姐照顧吧。”

“那裏有火銃隊保護,相對安全。如今全城皆知你我乃至交,若有人想動我,必先動你。蘇沉魚有蘇喆這隻老狐狸守著,倒是不用我擔心。”

龐奇點頭,答應下來。

不久後。

剛到外邦驛館門口,還未下車說明來意,馬車便被一名黑巾遮麵的男子攔住。

觀其模樣,與大燕臥龍穀門人的裝扮如出一轍。

對方也坐在一輛馬車上,攔住龐奇駕車的去路後,開口道:“車上可是龐寺丞和徐小友?若是來驛館找老朋友的,那上我這輛車就對了。”

徐安走出車廂,單聽聲音就認出了來人。

就正是當初在神月島上見到的那位林氏“棄子”林安,也是蕭爾沁失憶後的義父。

不過,林安自回歸臥龍穀之後,似乎得到了林氏門人的重新接納,因此得以陪同大先生來到乾都。

而聽此人的大乾官話,竟沒有半點外邦口音的樣子。

“原來是林八先生,你不問,便知我要找誰?”

徐安看向他道。

林安淺淺一笑,卻不多作解釋:“大先生有請,你要找的人就在車裏,請上車。”

徐安遲疑了些許後,沒有拒絕,讓龐奇自行離去,轉而上了林安的馬車。

剛掀開車簾,就見到多日未見的炎明奚主仆二人。

徐安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猶有意外的樣子,半晌不見移開視線。

令女帝陛下有些不自在,道:“這樣看著我幹嘛?”

畢竟是在大乾國都,加上她本是個“已死之人”,倒也沒有愚蠢到貿然自稱“朕”。

徐安驀然**笑道:“你好看,就多看兩眼,不行嗎?不是還想讓我做你的側聖嗎?嗬嗬。”

說完,便直接強行坐到二人中間,把桑槐擠到一邊。

桑槐臉色一凝,剛想發怒,卻見到徐安拋來一個隱晦的眼神,便又生生頓住。

下一秒,徐安壓低了聲音道:“林氏的人怎會找上你們?陛下授意圍攻司徒虎,是不是你授意而為?你與他之間達成了什麽樣的協議?”

林安的這輛馬車並不大,炎明奚被他擠得有些難受,不悅道:“你這人怎麽回事?一來就問那麽多問題,走開,擠到我了...”

他竟似帶著撒嬌的語氣。

徐安卻不理會他,追問道:“回答問題!”

炎明奚滿臉腹誹,正要接話之時,車頭的林安卻驀然插嘴:“林小友無需著急,這些問題,大先生可以回答你,不必為難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