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
徐安抬頭,收起那冊殘書,走向龐奇。
龐奇指了指掛在牆上的殘肢手臂後,又接連指了好幾個地方,同時說道:“大人,你看!這麵牆上鑲有鎖銬,像是要鎖住什麽人。但鎖銬有兩副,一副倒是正常,另一副...卻顯得有些詭異。”
“像這類直接釘在牆上的鎖銬,我們大理寺一般隻會用在重刑犯身上。但固定在牆上的鐵栓不會高過七尺,隻因普通人的身高都不會超過七尺!這麵牆上的其中一副鎖銬,頂上的兩個鐵栓卻設在七尺的高度以上,明顯不是用來拴住人的。”
“還有,這間內室封閉,隻留出了兩個碗大的透氣孔,看著並不像是夜魔進食的餐廳,反倒像個囚籠。用來囚禁什麽可怕的東西...”
“而另外一副鎖銬已經很明顯了,是用來鎖住那具女屍的。她的手臂還掛在上麵,看樣子是硬生生扯斷自己手臂離開的。”
他說著話,回頭看向那具女屍一眼。
徐安深沉的臉色,隻是“嗯”了一聲,便陷入了沉默。
麵前的牆上鑲著四個高度不同的鐵栓,鐵栓直接固定在牆上,隻留有一段短鐵鏈連著鎖銬,明顯是用來限製行動的,類似於大理寺監牢內的刑具。
但其中兩個鐵栓的高度超出了正常範圍,人的身高一般不會超過兩米,因此固定鐵栓的位置不會設置得太高。
眼前的這副...卻高達兩米以上,就不像是用來“綁”人的。
而吊掛在牆上的那一截高度腐爛的手臂,不必多想,便是屬於女屍的。
也可間接推斷出,女屍生前是被鎖在牆上,但她不顧性命安危,強行拉斷自己的手臂離開。
隻是...一個人生生扯斷自己手臂後,不經過止血急救,還能活著嗎?
女屍的左肩傷口處,並沒有任何包紮治療的痕跡。
由此可見,她的致死原因,極有可能是失血過多。
詭異的是,她既然不惜代價脫離了束縛,又為何要留在此處等死?
片刻後。
徐安還是想不出個所以然來,這些疑團或許需要確認女屍的身份後,方有定論,便擺手道:“且先不管這裏是夜魔的餐廳,還是囚籠,看看還有什麽其他線索,帶走那具女屍查清其身份後再說。”
“好。”
龐奇點了點頭,隨即便開始四處搜尋起來。
內室中的擺設雖不多,但除了無數鐵籠、一張書桌和牆上那兩副詭異鎖銬之外,仍有三四排架子。
大多數架子都已經傾倒,龐奇卻在一個保存還算完好的架子上發現了一些貓膩,隨即叫道:“大人,你看這是什麽?”
龐奇從架子上取下一個陶瓷罐子,伸向徐安。
徐安接過一看,見到罐子裏一片黑乎乎,裝滿了密密麻麻的黑色蟲子。
但蟲子似乎已經死亡,任憑撥弄都再無反應。
徐安還未表態,龐奇就搶著猜測道:“這些黑蟲子是否就是苗疆蠱蟲?”
“有可能!”
徐安深思道:“按照桑槐對古苗疆曆史的研究,蠱蟲必須要寄生才能長期存活。當年那位大族長就是在野獸的身上發現了蠱蟲的母蟲,並用以訓化。蠱蟲一旦脫離寄生體,沒有血液的滋養,便會快速死亡。”
他說著話,目光往那個架子上一掠,接道:“這裏擺著這麽多罐子,如果裏麵都裝著脫離宿主的蠱蟲,那夜魔幕後的用意是什麽?夜魔不可能不知道蠱蟲無法長期獨立生存,但它還是將蠱蟲單獨放出來豢養,且已經久未理會,致使蠱蟲身亡。”
“原則上,夜魔不會無緣無故這麽做,蠱蟲是它的力量來源。若非另有目的,它絕不可能這樣。除非...”
龐奇追問道:“除非什麽?”
“除非那隻夜魔是在研究蠱蟲!這裏非但是它的餐廳、囚籠,而且還是它的實驗室!”
“這...”
龐奇微訝道:“可夜魔研究蠱蟲的用意是什麽?尋常的夜魔有能力研究蠱蟲嗎?如桑槐所說,蠱蟲的研究工作一般都是由大祭司進行的,普通的苗疆人對蠱蟲的了解並不深。”
徐安忽而一笑道:“那不就對了嗎?普通的族人沒能力研究蠱蟲,大祭司和他的繼任者卻可以。換言之,曾經住在這裏的那隻夜魔...可能就是大祭司,或者他的繼任者!”
聽此。
龐奇倒是瞬間頓悟了不少,微喜道:“也就是說...兩天前在林中營地襲擊我們的那隻夜魔,可能就是住在這裏!而它有能力研究蠱蟲,說明它在苗疆的身份非同一般,可能就是大祭司本人,或者大祭司的繼任者!同時,它也有可能是庫爾吉口中所說的大人物!”
徐安卻搖頭道:“不!庫爾吉所說的大人物,遠在京城,怎會在這裏設置巢穴?而且根據桑槐的判斷,那個人是大族長繼承人的身份,並非大祭司!”
“那如果桑槐判斷錯了呢?大祭司也有可能是女的!或者...當年逃出來的人不止一位大人物呢?不然,我們眼前這些蠱蟲該如何解釋?”
“可大祭司的繼承者是不可能離開苗疆的呀...”
“那誰還有能力研究蠱蟲?”
“這個...”
徐安語塞。
根據已知的情報,以及桑槐的研究信息,案件的推進似乎陷入了某種矛盾之中。
這間地窖居然是夜魔的囚籠和實驗室,用以囚禁一個女人和某個怪物,並同時進行對蠱蟲的研究。
可誰有這麽大的能力研究蠱蟲?
理論上在整個苗疆部落中,隻有大祭司對蠱蟲最為了解,除了他能研究蠱蟲之外,再無別人,包括現如今的大族長在內。
可滄州府衙地下的這間密室中,卻留存著這樣一個實驗室,是為哪般?
難道真如龐奇所說,當年逃出來的不止一個大人物,而是兩個?
又或者說桑槐的估計錯了,京都的“大人物”不是大族長的繼承人,而是大祭司的?
可即便是大祭司的繼承人潛伏在京都,他也不該在千裏之外的滄州設置巢穴啊...
徐安陷入了極大的矛盾之中,沉默了半晌後,想不明白的事情,幹脆就不想了。
擺手道:“且先不去理會這些。命人整理這間內室,翻找出所有有用的線索,帶走那具女屍。查清女屍的身份,一切就自有答案。我總感覺在這其中隱藏著一段不為人知的...故事。”
他本想在“故事”的麵前加一個“愛情”,但不知為何,說出口時又省略掉了。
龐奇應是,隨後走出了密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