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

這場由蕭無忌授意,歐陽晉、楊宣與駱姿聯合十餘位使團官員共同製造出來的假案雖已完結,但當中卻也有諸多疑團未解。

例如說,大燕市麵上的鳳涎香為何沒有致幻效果?

若沒有鳳涎香的致幻效果,理論上楊宣是無法製造出飛簷走壁,斷頭不死的假象。

慕州藥行老板寇仟已當著徐安的麵親自測試了他麾下藥品,證明藥物並不致幻。

換言之,楊宣等人在出手殺人時,使用的並非本地的鳳涎香。

那麽,他手上那種可以致幻的特製鳳涎香從何而來?

對此疑問,徐安並不難想到,隻是並未與歐陽晉等人明言。

準確來說,致幻性的鳳涎香第一次出現是在南郊行宮那時,由司徒敏的惡性人格“司徒銳”釋放。

也就是說,在司徒敏的三個人格之中,有一個是可以在普通鳳涎香的基礎上,配製出致幻性效果的。

撇去他懦弱的主人格不說,真正掌握這個藥方之“人”,必是司徒銳與司徒無恨其中之一。

而這兩個正反兩麵人格與長公主蕭霞的關係密切,極有可能已經將特製鳳涎香的藥方交給了蕭霞。

蕭霞掌控了鳳涎香的配方,得知駱姿被徐安編入使團官員名單,又事先知曉此行恐有風險,繼而將特製的鳳涎香交給駱姿防身,這並不奇怪。

致幻性的鳳涎香,乃從駱姿身上而來。

事情的脈絡,其實不難看透。

但奇怪的是...眼前這個神秘的林氏大先生如何得知這點?

如藥行老板寇仟所說,若鳳涎香可以致幻,那麽有能力配置出此毒藥之人,不出其二。

便是林氏與藥王島眾人。

但藥王島與林氏都是大燕所屬,斷不可能幫助大乾做“竊國殺人”之事。

那就隻能是司徒敏這個疑似與藥王島、林氏二者有關的多魂症患者提供的藥物才對。

可林氏為何會知道這些?

若他們提早知道,為何沒有出麵揭穿使團的陰謀,反而是任由使團返程?

再到...蕭爾康。

眼前這位老者竟聲稱能解答蕭爾康突然性情大變,暗中屠殺台府的動機?

蕭爾康說過,他之所以悖逆,是因為當時在禦書房候駕之時,無意中發現了某個重大的秘密,以至於不得不殺人。

且不談這個秘密是什麽,蕭爾康得知隱秘後殺人,又是否涉及被迫,單說此時老者揚言可以解答這個疑問,便說明他也知道這個背後的隱秘!

可...一個身在大燕穀中閉門不出的老者,為何會知道遠在千裏之外的大乾宮廷秘事?

唯一的解釋,隻能是大乾朝中隱藏著林氏的奸細,且不止一人。

很可能在此次出使的使團官員就有奸細存在,並已暗中知會了林氏,因此老者此時才會提及鳳涎香,也才有可能獲悉蕭爾康的秘密。

而這些林氏奸細的潛伏,顯然不是一兩日之功,能洞悉宮廷隱秘,便說明他們已登堂入室,身居高位。

最最讓徐安感到震驚的是,老者竟揚言可解答當年徐氏沒落的真相...

如龐奇得到的卷宗資料所示,天景開年之初的徐氏,是因為徐敬之貿然支持崔太後改製,與大景建交,而遭遇百官聯合排擠沒落的。

但事情若是如此簡單,幼年徐安就不會過著顛沛流離的生活,徐敬之夫婦就不會相繼離奇“病亡”。

背後隱秘恐怕千絲萬縷,錯綜複雜。

微妙的是,如今的林氏雖鼎盛,但這個家族的崛起卻不過二十三年。

節點極為玄妙,隻因那時就正是徐氏由盛轉衰的時刻。

徐氏沒落,大燕林氏崛起。

徐敬之拖家帶口離開京都,遠赴揚州,開始顛沛流離。

大燕林氏卻風生水起,開始扶持司徒虎把持朝政,幕後染指大燕江山。

這當中難道隻是一個微妙的巧合?會不會有什麽聯係點?

當然有!

徐安深思著,不難想到...如果那時候起,林氏就已經向大乾宮廷派出了奸細內應,那麽他們或許真的會知道徐氏沒落的真相!

關乎自家敗落的因由,令徐安不得不認真對待起來。

沉默了片刻,徐安微微抬眼,凝重道:“先生如此說話,像是已知我的身份?”

老者一笑:“乾都人口數百萬,乃五都之首。當中徐姓之人少說也有數萬眾,但老夫就偏偏知道你這個徐姓,與天景初年的權相徐敬之有關。而你若非蠢材,當也知道老夫為何如此說話。”

“三十年前,你就有人潛伏於大乾朝中?不僅大乾意圖謀取四國,你們也不例外?”

“嗬嗬,王侯將相,寧有種乎!鴻鵠之誌,絕非他蕭氏一族獨有。且不談我林氏是否意圖謀國,但洞察徐敬之與蘇明遠當年之事,還是不難辦到的。怎樣?你可以願意做這個交易?老夫直接與你道明當年原委,豈非比你花數倍精力去查,且還不一定有結果...要來得現實?”

“若隻是借以我大乾使官的身份暗查少帝暴斃一事,你就不一定非得用我。大先生不說出真實原因,徐安如何答應你這個交易?再者,我一個外邦官員,對你們大燕朝事一知半解,即便願意查,那也是事倍功半。你何不讓麾下的門生去辦,或者直接取燕室代之即可,何必糾結於此?少帝暴斃的真相,有如此重要嗎?”

聽此,老者微歎道:“重要!你隻管去辦,辦成此事,你自會得到你想要的答案。大陸五國的格局,會在不久的將來發生巨變,便從你大乾皇室開始!”

“至於你所說的不了解,老夫自有安排,林氏會有一人隨你赴京。她會竭力相助你查清此案,林氏在京的所有暗衛也暫歸你所有。而你帶來的那幾個人,除了那個大理寺丞,蕭霞之女駱姿與益州趙氏玉卿之外,都留在穀中吧。”

說著話,他的語氣驀然變冷:“大乾第一猛將,蕭無忌膝下最強的兒子,與他最疼愛的女兒...也要留在這裏!徐小友記住一點,老夫不是在和你商量,而是在通知你!你並非愚笨,自然知道我林氏能自願告知你真相,當也能阻止你知道真相!”

徐安聽了,也是冷漠道:“大先生此話,是在威脅我?我若不願,便走不出臥龍穀?即便能走出去,二殿下與公主也不能活?”

老者大笑,道:“徐小友還是明智的,何必多言?”

他忽然向後擺了擺手。

身後的黑衣侍者當即一動,伸手道:“徐先生,請吧!”

言下,便有送客的意思。

徐安遲疑了半分,雖心中猶有不忿,但並未貿然有所動作,黑臉起身就要離開。

老者卻又喊了一句:“等等,徐小友由老夫這位門人送回吧,替我把小五叫來,就是剛才替你撐船之人。她叫林筱,明日由她隨你前往燕京。”

徐安並未回話,邁步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