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君莫寒日複一日為她換藥治療,楚夜離的腿也漸漸好轉起來,這些日子過去,腿上早就不疼痛了,也可以輕微的動一動,甚至能夠在君莫寒和上官暮雨的攙扶下站上一小會,隻是還不能走路罷了。

每日裏,楚夜離雖然出不去房門,卻有上官暮雨天天來找她談心,而楚夜離性子又淡,過得也不覺無聊。隻是因為腿上有傷的原因,她這些日子以來一直沒有沐過浴,君莫寒言道以她腿上的傷勢來看,最好是不要多做移動,因此隻得托上官暮雨為她打來了熱水,將身子擦了,就算了事,著實讓她覺得渾身都不自在。

這日君莫寒為楚夜離換著腿上的藥,又細細的檢查了一下她腿傷恢複的狀態,抬頭對她如沐春風的笑道:“離兒,腿上的傷愈合的很好,可以正常的走路了,隻是不要走的太多。”

楚夜離本正望著他認真的動作出神,聞他此言,才回過神來,朝他淡淡一笑,道:“多謝你了——”

君莫寒微微一笑,道:“我還沒有好好教訓暮雨那丫頭,不過我看她這些天也知錯了,便放過她吧。”

楚夜離聞言,輕笑出聲。這些日子,上官暮雨忙裏忙外,恨不得所有事都她一個人攬下來才好,大家都心下了然她這樣做是為了什麽,隻是沒有說出來罷了。

楚夜離抬頭望著他,笑道:“那日我染了風寒,你也是這樣照料我的,沒想到已經過去了這些年。”

君莫寒溫和笑道:“那時的事情,你還記得。”

楚夜離笑道:“其實——”,她用清澈的眸子對上君莫寒的雙眸,半響過後,緩緩道:“我一直很感謝你把我帶出石家堡,卻不知如何和你說。”

君莫寒聞言,隻是淡淡一笑,道:“你先在這好好養著吧,我去熬湯藥過來。”

楚夜離一笑,道:“麻煩你了”,便見君莫寒走出房去。

這幾日來,每次君莫寒來到她房裏,親自為她換藥,都難免會碰到她的腿部的肌膚。楚夜離身子體溫偏涼,換藥時,她總是被他指尖上暖暖的溫度弄的有些臉上發熱,雖然之前楚夜離與他的肢體接觸並不少,但也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感覺。

剛剛君莫寒換藥的時候,她竟望著他,有些出神了——

在樹林裏,君莫寒牽起了她的手,拉著她走出了帶著她七年噩夢的地方,當時隻覺得他的手很溫暖,很安全——

在石家堡,君莫寒第一次將她抱上了白馬,去往無神穀的一路上,她一直坐在君莫寒懷中,當時隻有對外麵世界的茫然,對未知的不安,並未想其他的事情——

在客棧裏,她厭惡著羅安傑的無恥,君莫寒又一次牽起她的手,低著頭對她微笑說:“我會保護你的。”她的心從那時開始,暖了——

在路上,她染了風寒,君莫寒帶她進了景苑,無微不至的照顧,當時她心存感激,他是第一個在自己生病時,守護在一旁的人——

在清泉邊,君莫寒溫聲對她言道:“並不是穀外所有的人都如石家堡那般的。”她也許真的從此不再是一個人,不再孤獨——

在冬日,君莫寒把她拉入自己溫暖的懷抱,低聲問她:“還冷麽?”她的心,隨著窗外紛飛的白雪,融化了——

在陌園,她闖下了大禍,君莫寒抱起她放在自己腿上,輕輕打了她,問她道:“知道錯了麽?”她淡淡的,笑了——

楚夜離坐在床上,望著君莫寒的背影有些出神了。那日,在穀口,她的腿摔斷了,第一個想到的人,是他,君莫寒——

似乎有什麽東西,不一樣了——

“離兒”,上官暮雨一身紅衣笑盈盈的走了進來,打亂了她的思緒,道:“好離兒,我剛才碰到師兄了,他說你的腿好的差不多了,所以嘛——”

上官暮雨頓了頓,顛了顛手上的木桶,笑著臉上甜甜的酒窩,道:“我知道你現在正急需什麽,所以我幫你打了熱水。”

楚夜離聞言,收回了思緒,朝她笑道:“暮雨,你真是了解我的,這些天可要將我憋壞了。”

上官暮雨走過去,將熱水倒進沐浴用的木桶裏,回頭笑著問她道:“離兒,你腿剛好,要不要我幫你?”

楚夜離笑道:“我傷在腿上,又不在手上,不用你幫忙了。”

上官暮雨笑了笑,她便知道離兒會害羞的,收起木桶,走到門口笑道:“那有什麽事情,你可要叫我。”

“恩”,楚夜離朝她笑著點點頭,見上官暮雨出了房間,還替她關好了門,才慢慢站起身來。

這些日子,她也在君莫寒二人的幫助下站起來過,倒不覺的腿上疼痛,隻是本能的不敢用力,此時聽君莫寒道她的傷已經愈合,反而覺得雙腿站在地上再無什麽大礙,便抬步向木桶走去。

褪下衣衫,楚夜離便踏進了木桶,桶內的水溫甚是合適,不多時她便將雙眼閉了起來,輕輕靠在桶邊,感受著身邊水紋的波動。

水總是能洗去一切塵埃,在水中的感覺,是寧靜,是安心,即使水並非靜止不動,但心卻是平靜無瀾的。

外屋的腳步聲響起,漸漸迫近內屋,楚夜離緩緩睜開了眼睛,撩開了散落在肩膀的濕發。

這上官暮雨自從她受傷以後,便總是一驚一乍,時不時便過來問她有沒有需要幫助,是否餓了,是否渴了,似她一刻也離不開她似的。楚夜離淡淡一笑,回頭望去,道:“暮雨,我說了我自己可以的……”

楚夜離一言未完,便禁了聲。隻見來人本並未看到裏屋側麵的木桶,此時聽她出聲,便也向這邊望了過來,隻看了一眼,便隨即轉過頭去,出了房門並順手帶上了門。

楚夜離愣在那裏,雖然剛才她隻是僅僅回頭一瞥那人,那人便出了房門,但上官暮雨平日一身紅衣卻不會有錯。來人一身白衣,自不會是上官暮雨。這陌園內就隻有三人,一身白衣的隻有——

君莫寒!

楚夜離也沒有心情再洗下去了,急急的擦幹了自己,穿好衣裙,便走到門口打開門來,果見君莫寒站在房外,手中還端著一碗湯藥。

楚夜離有些明白過來,剛剛君莫寒出房門的時候確是說過,要去熬湯藥的,隻是自己當時正在出神,聽到了他這句話也沒有往心裏去,而上官暮雨打來了熱水她也就忘了君莫寒要送藥這事。

君莫寒臉上第一次露出有些尷尬的表情,半響才恢複微笑,道:“離兒,喝藥了。”

楚夜離對他笑笑,側身讓他進了屋,之後接過他手中的藥碗,小小抿了一口,動了動嘴唇,也不知應該說些什麽,索性便默不做聲。

二人又在房中沉默半響,君莫寒出聲打破了寂靜,朝她微微一笑,道:“離兒,對不起,剛才我不知道你在沐浴。”

君莫寒的微笑總是不同的,對石家堡的眾人是禮貌的微笑,對無神穀的眾人是尊敬的微笑,隻有在對楚夜離與上官暮雨笑的時候,才能從他的眸子裏麵找到親近、寵溺。

楚夜離對上他的眸子,回以他一笑,道:“沒關係,是我忘了你說過要來送藥的。”

君莫寒聞言,又是一笑,便不再做聲,二人尷尬的氣氛便在隻言片語中化解了去。

離兒長大了,不再是他初在石家堡見到的那個什麽也不懂得的小丫頭了——

楚夜離端起藥碗,不再小口的抿,而是急急的將湯藥咽了下去,正趕上上官暮雨笑著甜甜的酒窩走來,看見君莫寒在房中,疑惑問道:“咦,離兒,你不是在沐浴麽,怎麽這麽快就洗完了?”

楚夜離聞言,被還沒來及飲盡的藥汁嗆到了,咳了起來。君莫寒見狀,隻得苦笑著看了一眼上官暮雨,又伸手在楚夜離背後拍了起來,幫她順氣。

楚夜離不禁臉紅,這上官暮雨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本來這事已經過去了,結果又被她提了起來。

上官暮雨倒也不再追問沐浴的事情,也走上前去幫楚夜離順著氣,眯著月牙狀的眼睛笑道:“好離兒,是我錯了,我下回出現之前先和你打聲招呼。”

楚夜離好不容易才順了氣,心下暗忖,這上官暮雨若是安安靜靜的出現在她麵前,她還不至被藥汁嗆到的。

上官暮雨見她止住了咳,才放下心來,道:“好離兒,這藥也沒人和你搶,你喝這麽急做什麽,瞧你嗆的臉都紅了。”

楚夜離聽到她這句話,又不禁咳了起來,不過隻咳了兩聲,便停住了,朝上官暮雨尷尬一笑,道:“是喝得急了些。”

君莫寒在一旁淡笑著,拿過楚夜離手中的空碗,道:“既然藥喝完了,那我便先走了”,言罷也不等她們反應,便拿著空碗出了房門。

上官暮雨望著他的背影,有些疑惑的側起了頭,道:“真奇怪,怎麽我一來,臭師兄就要走,他有什麽急事啊?”

楚夜離見上官暮雨回過頭來詢問於她,輕笑出聲,閉口不言。而回以她的,是上官暮雨一對不解的眸子。

這一年,君莫寒二十歲,楚夜離十三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