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並無什麽異動,那聲巨響是老鬼摔在茶幾上一個酒瓶。

付雲景坐在那兒,神色如常,緩緩地搖了搖頭。

穆曼君緊跟在杜璿的後麵,見到屋內的情況並無異動,杜璿舒了口氣,停頓下腳步款款走過去。

付雲景看到護著穆曼君過來的阿南,雖然不知道她為什麽跟到這邊來,但是他仍是微笑著,拍了拍身側的沙發,“曼君,過來我這裏。”

老鬼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穆曼君。

付雲景說道:“這是舍妹,不妨事,我們繼續說。”

如同取消了暫停鍵,老鬼這才繼續吼道:“雲少,沒有她們這麽做事的!水月門橫跨地域到我的地頭上壓低價錢搶生意,明目張膽地搶……欺負我們灣島沒人?現在我們的人在龍城出了事,你竟然還要求我按兵不動,我若是按兵不動,日後還要在道上混嗎?事出在萬安會的地盤,你總要給我一個交代,這樣算怎麽回事,你扣住了殺了手下的人,是想包庇他們?”

“鬼爺,龍城有龍城道上的規矩,在鬧市區嚴禁交火,你們置若罔聞才引來了麻煩,現在因為你們的衝突造成的麻煩還沒解決掉,在沒解決掉之前,我不打算放人出來,風鈴姐要人不行,您鬼爺要人也不行。”

“憑什麽?風鈴那個瘋女人敢踩底線,她就要付出代價!血債血償,大家道上混的,出刀見血不稀奇,做烏龜就太離譜了!這個談判的地方是風鈴挑的,她敢在這裏對我的人動手,現在看雲少這種態度,我倒是明白了幾分,有了萬安會的偏護,難怪風鈴敢這麽做。”

老鬼認定是風鈴姐的人挑釁在先,故意在這裏殺掉了他的手下給他示威,情緒仍然十分激動。

他激動歸激動,在付雲景的地盤上還是努力地克製了自己,之前幾次明裏暗裏交鋒,想趁著萬安會掌權人年少占些生意,卻都被不軟不硬地擋住,對於付雲景這個人,就算是道上的老混混,也都表示了幾分警惕。

凶神惡煞的人並不可怕,因為一切都表露在外。

像付雲景這般客客氣氣,軟硬不吃的溫和派,才是真的難纏。

不管是老鬼還是風鈴姐,想借著這場風波在萬安會的地盤上生事,他就一定要壓下去,那個聯合風鈴姐做事的萬安會內部神秘人士做事十分隱蔽,連老鬼也是雲裏霧裏,付雲景套了幾次都沒有套出來具體消息說明神秘人士是誰。

無風不起浪,風鈴姐到灣島搶老鬼的生意,而談判定在萬安會的地盤出了這麽亂的事。

萬安會內部一定有人參與了此事。

“鬼爺,萬安會絕對不會偏袒任何一方,鬼爺在龍城也做了這麽多年生意,咱們也算合作愉快,咱們將心比心地說,剛才您從外麵過來,也看到了外麵的情況,到現在警察還圍著沒有放開警戒線,過了今晚明天我們還要對警方有個交代,這種情況下隻能先將事情壓下來……耐著點性子等一等,一切都會水落石出的,您說是不是?萬一中間有什麽誤會怎麽辦呢?”杜璿坐在老鬼身邊為他倒了杯酒,在她說話的時候,老鬼的神態慢慢地放鬆了下來。

老鬼沉吟了下,忽然問道:“那屍體現在在哪?”

屍體也被萬安會藏了起來,一不做二不休,事情能遮掩成什麽樣,就遮掩成什麽樣。

“什麽屍體?鬼爺可不要亂說話,這裏根本沒有人傷亡。”杜璿看了一眼付雲景,見他微不可覺地點了下頭,繼續說道,“我們是這麽跟警察說的。”

“殺人償命,兩相抵消,鬼爺覺得如何?”付雲景問道。

老鬼眼睛一亮,猛地盯上付雲景,眼神銳利,說道:“雲少這話當真?”

“事情調查清楚,我會給兩邊一個交代。”

老鬼一晚上都在等這句話,他吃了虧,咽不下這口氣,卻又不能在萬安會的地盤上跟他們硬碰硬,慪著心思想要一個交代。

殺人償命兩相抵消,那就是說付雲景並不打算偏袒殺人凶手,隻不過不推到明處去,而是在暗處私下解決。

“那最好不過!那我就等著雲少的消息。”老鬼麵色嚴肅地說道,“在事情沒調查清楚之前,我按照約定按兵不動。”

說完後,他問道:“雲少,如果不是你,今夜我不會過來要人,我現在應該在南湖,那可就是另一番熱鬧了。”

大肆火拚,一血恥辱,遭殃的不光是風鈴姐,還有龍城新建好的南城十八巷。

說是三大幫派,其實萬安會的綜合實力是最強的,並且擁有強悍的武力組織,一旦萬安會決定介入,事情肯定是要朝著安穩的方向發展。

“祖父遺願,還望體諒。”

什麽體諒不體諒,明明就是實力懸殊的差距,場麵話卻還是說了。

送走老鬼,付雲景才問穆曼君道:“曼君,怎麽不乖乖呆在房間裏?”

什麽事都沒發生,穆曼君的心裏鬆了下來,她總不能說她有不詳的預感,害怕付雲景出事,所以想要跟在他身邊吧?

說出來就成了烏鴉嘴,她猶豫了下,說道:“小哥哥對不起啊,我沒聽你的話,是不是打擾你了?”

付雲景說道:“沒有。”他放緩了語氣,“你沒有打擾到誰。”

方才老鬼的舉動很激動,付雲景怕穆曼君受到驚嚇心裏有什麽隔閡,緩緩地解釋道:“我的事都不會避開你,不過這些人刀口上舔血,絕非善類,我怕驚到你,才沒有帶你一起。”

他直麵這些事的時候,也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少年。

“我打擾到小哥哥工作了……”

“曼君,別這麽見外,”付雲景說道,“你剛剛才回家,不要這麽拘束,在我身邊不用顧忌這麽多,就像小時候一樣。”

他安撫地拍了拍她的後背。

杜璿默默地跟在後麵,注視著兩個人的背影。

付雲景比穆曼君高出半頭,兩個人並排走在一起,背影竟有種無形的默契。

他的手掌溫熱,在她的背上流連了下,就放了下來。

穆曼君的心中所想卻是……幸好不過是一場虛驚,如果真的出什麽事,她該如何麵對自己。自私的人永遠都不會體會她的恐懼。

恐懼失去這世界上最在乎的一個親人,因為太在乎,所以恐懼深入骨髓。

“小哥哥,”她側過臉仰視他,下了決心,“我仔細考慮過了,我要留下來念大學。”

付雲景這次才是真的一愣。

他知道她在法國的時候填了法國院校的申請表,也知道她完全可以憑著擁有的大筆身家在國外定居,如果這次穆曼君考慮清楚真的決意不再回來。

他會思念,也會放手,可還在心裏保留了最後一分期望。

當聽到清淺一句“我要留下來念大學”的時候,他隻覺得有煙花在心頭綻放,麵上還是淡淡的,杜璿仍看到了他眼底的一抹驚喜之色。

那一瞬間,她幾乎快要遺忘了這個素來穩重的龍頭大哥是如何沉默淡然的一個人,原來……他也會有這樣的喜怒哀樂和……在乎。

付雲景叮囑杜璿送穆曼君回去,隻身留下來繼續處理事情,一夜未歸。

到達龍城的第一夜,穆曼君裹著披肩坐在書房的陽台上,獨自看著半空中明媚的半彎月亮。

如果這個世界上真的有神,可不可以保佑小哥哥一生平安?

如果這個世界上真的有神,可不可以讓她在乎的人都順遂?

“曼君。”

穆曼君回頭,看見杜璿站在門外,她說道:“方才在房間裏沒有看到你,真把我嚇了一跳。若是你出了什麽事,我可怎麽跟雲少交代?”

“對不起,讓杜璿姐姐擔心了,有點倒時差,我睡不著。”穆曼君說道。

月光的清輝下,她的臉被柔和的光蒙上了一層,輪廓秀美如一幅細描的畫。

若論美人,杜璿要美得多,可在這一刻自慚形愧。

穆曼君整個人都沐在月光中,帶著信仰的榮光,此時回轉過來回眸一笑,杜璿一時竟看得愣住了。

“曼君小姐心裏有事……”杜璿說道,“今天我們一起衝進房間,你跟在我身後,撞在我身上,整個人都在發抖,”她上前一步,走近穆曼君身邊,“什麽事讓你這麽害怕,能不能跟我說說?”

見穆曼君沒回話,杜璿說道:“我是不是有些冒昧了?”

“不,不是,”穆曼君搖了搖頭,挽住杜璿的手臂,說道,“我隻是不知道該怎麽說。”

“這世上有些事本來就是沒法說的,說了別人可能也無法理解,曼君小姐是怕不被理解?”

“杜璿姐姐,我想問你一個問題,”穆曼君緩緩地問道,“人戰勝得了命運嗎?”

杜璿沒料到她會問這個問題,說道:“盡人事,聽天命,我隻聽知道這句話,還是雲少說給我聽的。”

“嗯?”

杜璿伸出手去摸了摸穆曼君的頭,語氣裏有她自己沒覺察到的溫和:“不問對錯,隻求因果,也是雲少告訴我的,從哪以後我就少了很多的煩惱。對未知的事恐懼是因為你想得太多,怕得也太多,就失去了很多平常對待的樂趣,不如放下一些,既然回來了,就要忘記那些以前的不開心,你開心了,雲少才會開心。早點休息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