蘿滿腹委屈無法申訴,原來那天祁皇後設計讓她寫一回函,目的竟是為了獲得她的書信措辭和筆跡,然後暗中命人模仿篡改,故意授人以柄,讓燕桐以為她回心轉意希望與他再續前緣,因此再次前來求婚。

永妃話中暗含警醒之意,燕桐熟知天下戰局,祁舜出兵相助衣盈風早在他的意料之中,他得到祁皇後的“調包”雲蘿親筆書信,不早不晚發來這封求婚書,不但在情理之中,在其外同時暗含威脅。荀國原本勢力強大,衣國與祁國友好結盟之後才能勉強支持應付荀國進犯,勝敗猶未可料。此時祁國精銳盡出後防空虛,倘若惹惱了燕國,趁此大好機會發騎兵突襲祁國北方邊界,祁國腹背受敵,後果不堪設想。

雲蘿心頭升起一種不祥的預感,緩緩抬眸看向永妃,清澈的眼神中竟似已有抉擇。

永妃與她的目光對視,過了半晌她才撤回目光,彎腰扶起跪地的雲籮,帶著幾分歎息之意,說道:“我隻有舜一個兒子,祁國安危、他的安危,才是我們的安身立命之本,倘若祁國傾覆,後宮諸人都會淪為諸國的奴隸!你雖是靜妃所撫養的女兒,這些年來我看著你長大成人,也不想逼著你作任何決定,以免你異日後悔。”

她雖然沒有明言,話中之意早已十分清楚,此時向燕國澄清那封信是否係雲蘿親筆所寫已經毫無意義,燕桐誌在奪婚,假如祁國不肯如他所願將雲蘿嫁往燕國為妃,他必定會趁此機會對祁國空虛的後防線發起攻擊,即使祁舜掉轉馬頭前來救援也來不及,一旦臨安失守,祁國後宮諸人依然難免噩運。

雲蘿想到這一層,心中更加難過,祁舜向來精於謀劃,這一次竟然為了救助衣盈風而置臨安諸人的生死安危於不顧,可見對她的深情,她盡力忍住心中的悲愴,輕聲道:“我明白。解鈴還須係鈴人,當初若不是他……若不是三哥設法,我早已去往燕國後宮了。此事本因我而起,自然該由我去解決,雖然我不是男兒,無法在戰場上為祁國征戰出力,至少該盡我自己的責任,恪守父皇當日的承諾嫁往燕國,不能讓此事落人口實,為祁國帶來災禍。”

永妃焦急的神色略有舒緩,帶著猶疑問:“你當真願意嫁給燕桐嗎?婚姻大事非同兒戲,你將來不會後悔?”

雲蘿眸光憂鬱,堅定地搖了搖頭。

和祥怔怔跪立在一旁,眼見永妃與雲蘿這場對話,心知雲蘿一半是因為情傷之痛,甘願離開傷心地臨安嫁往燕國,另一半則是寧可犧牲自己化解祁國北方潛在的危機,讓祁舜在全心應對強敵荀國之際不必再分心關注北邊防線。即使祁舜凱旋歸來會因此痛怒傷心,燕國翦州距離祁國臨安路遠迢迢,屆時雲蘿與燕桐木已成舟,任他心中如何不甘,也無法再挽回這段感情。

他們二人本是親兄妹,借此機會讓他們天各一方,或許歲月能夠逐漸消磨這段孽緣的牽纏,雲蘿的抉擇對於祁國、燕國,對他們兄妹二人,對燕桐,對永妃,甚至對祁國的萬千子民,都是一個正確的抉擇。

哀莫大於心死,雲蘿或許已不會感覺到痛苦。

唯一痛苦的人,將會是祁舜。

他思及此處,試著向永妃說道:“奴才鬥膽,請問太妃,此事是否需要快馬加急報與皇上?”

他話音未落,永妃與雲蘿幾乎同時脫口而出道:“不要!”

和祥見此情形,隻得垂首應道:“奴才遵旨。奴才會準備好慶安長公主的行裝,擇吉日送公主啟程。”

永妃終於舒了一口氣,說道:“立刻派遣信使答複燕國,告訴他們祁國願意履行前約將慶安長公主嫁往燕國。雖然先帝孝期內不宜舉辦喜事,但是燕國太子心情急切想見到公主,讓他等待太久似乎不妥,也不必等欽天監擇什麽吉日了,你們加緊打點置辦貴重一些又方便攜帶的嫁妝,三日後護送公主上路。”

雲蘿靜靜跪立著,仿佛永妃所說的事情與她並無關係,直到永妃轉身欲離開中宮殿時,她才突然想起一件事,看向她的背影說:“兒臣有一件事想懇請母妃恩準。”

永妃停下腳步,並不回頭,淡然道:“說吧。”

雲蘿抬起頭,說道:“兒臣在西苑時的侍女小雨、小翠,前些時皇兄調遣她們前往花溪別苑當值了,兒臣即將遠嫁燕國,身邊無人倚仗,想攜帶她們同去翦州,一路也好有人相伴說話。”

永妃點了點頭,應道:“這有何難?你讓和祥傳旨命她們回宮就是。”

雲蘿眸底終於掠過一絲淡淡的釋然,叩首道:“兒臣叩謝母妃恩典。兒臣本是孤女,自幼身受父皇和諸位母後母妃深恩,十載無以為報。兒臣此去,隻願母妃身體康健、祁國國運安寧。”

永妃終於忍不住回過頭看了她一眼,雲蘿俯身叩首之際,那嬌柔優美的側影在她眼前一晃,令她的表情瞬間凝固,腦海中迅速掠過一個身穿白色長袖飄逸舞衣的絕色少女、在牡丹從中唱歌起舞後,被軒轅帝欽點上殿麵時那盈盈一拜的身影。

雲蘿竟然如此酷似丹姬,那曾被軒轅璟寵愛不已、讚為“牡丹仙子”的白衣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