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翠本是靜妃的貼身侍女,在眾侍女中年紀稍長,靜妃薨逝後她依舊留在西苑侍候雲蘿,小雨早知雲蘿與祁舜之事難以隱瞞過她的耳目,急忙拉著小翠走到旁邊僻靜之處。

小翠注目她手中的錦袱,問:“你打算原樣將這件衣裳交給三公主?讓她大典之日穿上這個去參加皇上的登基大典?”

小雨怔了一怔,答道:“這是皇上賜給公主的衣服啊!”

小翠搖了搖頭,遲疑著說:“靜妃娘娘薨逝那天晚上,皇上來西苑看望公主的情形我都看見了,他昨日也曾來過公主的寢殿……娘娘臨去之前曾對我說,公主心思單純、性情良善,讓我們多多留心這宮裏的人。皇上自然可以不管不顧,倘若公主真穿了這惹眼的霞帔,到頭來吃虧的隻怕還是公主自己。”

小雨倒沒想到這一層,覺得她的話有理,急道:“那可怎麽辦?皇上禦賜的衣飾,公主又不能不穿!”

小翠低聲道:“假如公主當日確實無法前去中宮殿觀禮呢?這樣既不會違逆皇上的心意,也不至於招惹別人的非議。”

小雨怔了一怔,才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姐姐是說讓公主裝病不去參加皇上的登基大典?”她想了一想,麵露難色說:“可是公主如今好好的,並沒有什麽病,她一定裝不來生病的模樣。”

小翠忍不住笑道:“如果公主願意對別人使這份心機,我還用得著和你商量?靜妃娘娘有的是法子讓公主生病又不受任何痛苦,”她從袖中取出一個小小的玉瓶,遞給小雨道:“明日登基大典,你今晚將其中的藥粉放入公主飲用的茶水中,她就會暈沉一整天,即使太醫來看,也隻能診斷出風寒症狀,不會懷疑其他。”

小雨知道小翠在靜妃身邊侍候多年,靜妃雖然因故失寵,年輕之時卻寵冠六宮,深蒙祁帝眷顧,想必有許多不為人知的手段和計謀,小翠深諳其中訣竅,此事應該不會有失,於是點了點頭,接過她手中盛裝藥粉的玉瓶。

新皇登基在即,滿朝文武、宮廷內侍外官一片忙碌自不必說,在東北、西北一帶的附庸小國、遊牧氏族等都紛紛派遣使者攜帶禮物前來臨安朝賀,

祁舜雖然沒有正式舉行登基大典,但是已經按照祁帝的相關儀製在中宮殿臨朝,他身穿一襲繡著五彩神獸的金黃色皇袍,肅然端坐在祁國中宮殿內麒麟禦座之上接受禮部長史的朝見,神態看似平靜,唇角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肅沉冷笑。

禮部陳長史年紀已近六十,原本是祁舜的授業太傅之一,因為向來行事謹慎、進退得宜,頗受祁帝敬重,此刻他正手捧著一本金漆封麵的進貢禮單,抑揚頓挫地念出各大國小國前來致賀使者的名字和禮物名目:“西螺國來使二人,貢海外珊瑚樹八株、珍禽異獸八對、珍珠八十顆,奧斯國來使一人,貢粟米萬石,伯夷國來使二人……”

陳長史講念完畢,小心翼翼將禮單遞與禦座旁的小內侍,又從袖中取出另兩份禮單呈上,說道:“燕帝與衣帝另有貴重禮物相贈,燕國來使四人,衣國來使二十人,臣眼下擅自作主安排他們下榻迎賓館,是否需要另設居所?臣恭請皇上旨意。”

祁舜目光淡淡掃過兩份禮單,燕國與祁國剛剛締結姻緣之親,燕帝所贈送的禮物貴重自不必說,衣帝因祁國相助才得以平息邊疆戰火,與荀國重續邊境盟約,此次對他的感激之情溢於言表,不但送來比燕國更豐厚的賀儀,還命獨生女兒盈風公主及侄子淮南王前來觀禮。

他仿佛無動於衷,將禮單擱置在禦座邊的小案上,道:“無論諸國,都應一視同仁,不必更換。”

陳長史依言叩首謝恩,躬身退出殿外,其他老臣們依序呈畢奏疏,一一散去後,顯慶才敢走到禦座前,試探著說:“臣有一言,啟奏皇上!”

祁舜示意身邊的小內侍將朝臣呈遞上的奏折搬走,道:“你有話說?”

顯慶在他麵前向來直言不諱,說道:“臣聽見陳長史大人剛才念禮單,諸國都來禮物相贈,荀帝因淝水之敗對皇上心懷怨恨,不來朝賀也就罷了,那姬、滕二國,分明是藐視皇上威儀!”

他的話擲地有聲,荀國與祁國原本貌合神離,祁舜毫不留情地揭穿荀帝東陵夜襲之謀、仍與燕國延續婚約、並親自率軍三十萬相助衣國,荀帝早已清楚明了祁國的態度,兩國之間的和睦關係徹底宣告土崩瓦解,不來朝賀也是理所當然,顯慶心中不忿的,乃是姬、滕二國。

祁舜的臉色因他的這一番話變得更加肅重,他眸光漸冷,逼視著顯慶:“縱然是藐視,那又如何?”

顯慶接著道:“與荀帝在東陵相見時,皇上曾對臣說過荀帝對天下之圖謀,不過是想借祁國之手滅衣伐燕,待時機成熟即倒戈相向,然後獨霸天下而已!皇上這次領兵相助衣國大勝而歸,雖然給了荀帝幾分顏色,依臣看來那姬滕二國仍然不知道依附荀國與皇上為敵的後果,行為實在糊塗至極,將來必定有後悔的一天!”

祁舜的表情深沉而複雜,說:“姬滕二國與荀國相鄰,因國力弱小、依附荀國抗擊外侮已久,如今早已惟荀棲鳳馬首是瞻,一心一意跟隨他征討諸國,如果他們能夠設想到日後之事,又何必依附於他?”

顯慶麵帶忿忿之色,言辭激憤道:“皇上所言雖然有道理,但臣還是忍不下這口氣!三年前滕國新帝滕子京登基之時,先皇也曾派遣使者攜厚禮前去祝賀,所謂來而不往非禮也,他們怎能如此!”

祁舜眸光掠過顯慶腰間懸掛的青龍寶劍,語氣平淡道:“此一時、彼一時,遠交則近必攻,他們不過是為求荀國庇護而自保,倘若我是滕子京,如今之計同樣是如此,何必與蠻夷之族計較?”

顯慶急速說道:“如此一來,天下之勢可就一分為二了!”

祁舜目光沉靜,看著他說:“一分為二,總勝過各自為政、任人掠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