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七日已過,祁帝的祭祀大典、靈柩下葬皇陵等事都順利完成,祁國滿朝文武大臣都將注意力轉向籌備新帝登基禮儀上。

祁舜更加忙碌,雲蘿除了偶爾能在大殿上遠遠看一眼他的身影之外,幾乎沒有與他單獨接觸的機會,她不敢將暗藏的心事對任何人說出來,隻能暗自傷心。

與此同時,燕桐對她的關懷和追求之意卻更加明顯。

每日清晨,他都會命隨行的侍從送一件燕國帶來的新鮮奇巧的禮物來南苑給她,以期博取美人一笑。雲蘿並不在意這些禮物,卻無奈燕桐的一片真誠心意,偶爾會在南苑寢宮內與他見一次麵、對弈幾局。

暮春時分,南苑外種植著一排高大的樹木,一陣陣早開的玉蘭花香氣隨風飄來,雲蘿拈起一顆純黑色的棋子,托腮凝想下一步的走法。

燕桐自幼研習棋藝,區區數子就將雲蘿逼入僵局,他見雲蘿猶豫,隨手端起桌案邊放置的香茗,神情自若飲了一口後放下,不料他的舉動太大,茶杯碰撞桌案時微微搖顫,竟將幾滴茶汁飛濺到雲蘿的月白色素羅衣上。

雲蘿正要回頭呼喚小雨拿絹帕來,燕桐仿佛早有準備,從衣袖中取出一方素絹,靠近雲蘿身邊遞給她,微笑道:“實在對不起,不慎失手濕了你的衣裳,”他說話之際向身旁站立的侍從示意,接過那人手中捧著的一個小錦緞包袱,說道:“我從燕國帶來一件錦衣,請公主試一試。”

燕桐平時所贈,都是奇珍異寶,雲蘿見他對這件羅衣似乎格外珍視,不禁略有遲疑,說道:“殿下送我的禮物太多了,況且我在宮中有更換的衣服,用不著這麽多。”

那侍從將錦緞包袱展開,雲蘿隻覺眼前一陣金光璀璨,錦袱內放置著一件由五彩鳳凰羽毛織就而成、領口和袖口鑲嵌著七色寶石的精致宮裙,裙邊處的花紋係金絲銀線所繡,光華熠熠、奪目紛呈,整件羅衣所散發出的光澤幾乎灼痛了眾人的眼睛。

房間內侍立的祁國皇宮侍女們,包括小雨在內,都從未見過這麽新奇的衣服,早有人忍不住脫口驚呼出來。

燕桐緊緊注視著雲蘿的表情,靜待著她的反應。燕國宮廷中不乏公侯千金、小國公主,她們見到這件羅衣的時候,無一不是驚訝讚歎,即使是最高貴、最驕傲、最矜持的女子,也無法掩飾對它的喜歡和仰慕。

二人相識數日以來,他幾乎沒有看到過一次雲蘿發自內心的笑意。他時將這件“鎮宮之寶”贈予雲蘿,就是期待著能夠看見她和別的女子一樣開心,即使隻看到她的一絲微笑,也算是不虛此行。

然而,他所沒有料到的是,雲蘿怔怔凝望著那件錦衣,明淨的眼眸中竟然顯現出一種萬分恐懼的神色,她倉惶用衣袖遮住眼睛,搖頭大聲說:“不……我不要!”

燕桐察覺情形有異,迅速伸手扶住她,問道:“公主,你怎麽了?”

雲蘿仿佛看見了令她異常驚駭的東西一般,慌亂站立起來,她衣袖上所點綴裝飾的緞帶拂過棋盤,將數枚黑白棋子帶翻在地,“謔啦啦”一陣亂響,她更加驚懼不已,指尖顫抖著抓住燕桐的衣袖,說道:“救我……爹爹……”

燕桐眸底升起一絲疑惑,重複著說:“公主為什麽如此呼喚先帝?”

小雨見狀不妙,擔心燕桐會懷疑起雲蘿的真實身世,急忙向他們二人衝了過去,靈機一動說:“奴婢聽說公主小時候對先帝撒嬌,常常這麽呼喚來著……公主可能是犯了舊疾,請太子殿下暫且離開南苑,奴婢去宣禦醫過來!”

燕桐並不看她,說道:“你們去傳禦醫,等確定公主無恙後我再離開。”他將視線轉向雲蘿,見她神態柔弱可憐,忍不住俯身將她攬入懷中,在她耳畔柔聲說:“都怪我思慮不周,送的禮物不妥,讓你覺得不舒服了。你如果害怕就告訴我。”

他心目中早將雲蘿當作未來的妃嬪,自從第一次見到她時就為她怦然心動,加上近日來時常窺測到她的柔姿倩影,早就想尋找機會一親芳澤,無奈雲蘿處處留心、嚴加防範,從不讓他有機會親近自己。此時雲蘿驚惶不安,恰是紓解相思之苦的大好機會,他又豈肯輕易錯過提前享受作為她夫的幸福感?

雲蘿腦海中,早已一片混亂。

燕桐贈予的這件錦衣無意間打開了她兒時記憶的閘門,她隱約覺得這件錦衣似曾相識,努力回想之後,卻發覺年幼時的零星記憶中,竟然多出來一些零星的片段。

------仿佛是一個暴雨如注的秋夜,一名美絕人寰的女子伸手撫摸著錦衣,她嘴角殘留著殷紅的血漬,美麗的麵容上布滿孤絕與淒涼,清冷的眸中帶著依戀和不舍,發出一聲低沉的呼喚:“皇上,丹姬不能再照顧洛兒了……”

------漫天雪花飛舞的嚴冬,一名身材高大的黑衣男子胸口血流不止,怒視環伺而來的大批盜匪,他一隻手護著懷中的年幼女童,一手緊抱著那件錦衣,就在他被其中一名盜匪打落萬丈懸崖的一瞬,一道白影從天而降,於千鈞一發之際接住了被淩空拋出的女童,女童不停大聲哭叫:“救我……爹爹…….”,那黑衣男子卻與錦衣一起墜落崖底,再無蹤跡。

這些片段像是夢魘,卻比夢魘更殘酷可怕。

逝去的美麗女子和黑衣男子,他們一定是雲蘿真正的親人,如果劍湖宮主冷千葉沒有在十一年前及時趕到,雲蘿的命運將會和他們一樣。

雲蘿想到這裏,看向燕桐的眸光帶著無限狐疑,淚水在眼眶內打轉,努力鎮定著情緒,聲音微微顫抖,問道:“請你告訴我,這件錦衣…它的來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