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案第十二章 周密策劃的罪行
走進餐車的安娜身穿一套短小掐腰的黑色衣服,裏麵配著白色的襯衫,顯得窈窕而淑女。她那頭淺黃色的頭發帶有光滑的波紋,自然地從耳邊滑下。她的神態安詳自若,不動聲色,一看就是個處變不驚的女人。
她在妘鶴和布克先生的對麵坐下來,用探尋的目光注視著他們。她的樣子想靜靜等待獵物出現的獵人,從不主動出擊,隻會觀察對方的弱點,一旦有合適的時機,會行動迅速地抓住對方。
妘鶴等了一會兒,看對方鎮定自若不急不躁地喝著咖啡,隻好首先開口說:“安娜小姐,關於昨晚上的事,你能告訴我們些什麽呢?”
她慢慢地把杯子放在桌上,抬起頭,睜著一雙明亮的眼睛看著妘鶴說:“恐怕沒什麽好說的。我很早就上床睡覺了。”
真夠簡潔明了的,滴水不漏。妘鶴思考了一下,換個話題說:“那麽昨晚上車廂裏發生了一起凶手案,你對這件事感覺難過嗎?”
這個問題顯然讓她有些意外,她那對灰色的眼睛睜得大一點兒,疑惑地說:“我不明白你是什麽意思。”
“我的問題很簡單。我再重複一遍,這列火車上發生了一起謀殺案,你感到難過嗎?”
她低了頭說:“我沒有認真想過。不過我的回答是不,我不能說我很難過。”
“你看起來太冷靜了,到現在為止還沒有在我們麵前流露出任何感情。”
她微微一笑說:“恐怕我不會以歇斯底裏的方式來表達我的感情,再說,死亡的事情天天發生。你看看新聞就知道了,每天都有很多的人麵臨死亡,所以沒什麽好難過的。生老病死是件再尋常不過的事情。”
真是棋逢對手。妘鶴再次轉移話題說:“你原來並不認識死者嗎?”
“是的,我是昨天在這裏吃飯時才第一次看到他。”
“你對他的印象怎麽樣?”
“我根本沒有注意他。”
“你不覺得他是壞人?很多人都說他是壞人。”
她聳聳肩膀說:“我沒考慮過這個問題。”
這個時候,妘鶴侃侃地說:“難道你認為我詢問的方式有什麽不妥嗎?我可以看出你對我的不滿,我也可以看出你是個有條不紊的人。你就事論事,回答問題一定簡要又切題,很少有多餘的廢話。我不得不說,你確實是個聰明人。”
“你說得不錯,我認為你是在浪費時間。安德烈先生給我的印象是好是壞,和是誰殺了他似乎毫無關係。”
“那麽你知道安德烈先生的真實身份嗎?”
她點頭回答說:“當然,格魯沙跟所有人都講了。“
“那麽你對斯特朗案件有何看法?”
她幹脆地回答說:“憎恨透了。”
妘鶴盯著她看了幾秒說:“安娜,我記得你是在二連浩特上的車,是吧?”
“是的。”
“是去莫斯科嗎?”
“是的。”
“你對和你同包廂的那位女士奧爾麗有什麽看法?”
“她看起來心胸開朗,質樸。單純。”
“她的毛衣是什麽顏色的?”
安娜用越來越疑惑的表情看著她:“淺棕色的,百分百的天然羊毛。”
妘鶴點點頭說:“我記得火車從二連浩特開往烏蘭巴托的時候,我注意到你身上穿著一件淡紫色的毛衣。”
“是的,正是那個顏色。”
“你還有其他顏色的毛衣嗎?”這時。妘鶴巧妙地問道:“比如說一件白色的?”
這是個陷阱,但很少有人不掉入妘鶴布置的這個陷阱裏。隻聽安娜說道:“沒有。我告訴你,那不是我的毛衣。”
妘鶴的身體超前探了一下,此時,她就像是一隻撲向老鼠的貓,機靈而迅速地問道:“那麽。你告訴我,那是誰的毛衣?”
安娜的身子往後縮了一下,似乎吃了一驚。很快,她意識到自己上當了。不得不敷衍地說:“我不知道,你是什麽意思?”
妘鶴笑著說:“你並沒有說‘我沒有那樣的毛衣’,而是說‘那不是我的毛衣’,這就表明有某個人確實有那樣一件毛衣,不是嗎?”
一時,安娜愣了。其他人則為妘鶴的反攻私下叫好。妘鶴的詢問方式實在叫絕。沒有人能逃過她的詢問而逃走,即使是安全意識很強的安娜小姐。
最後,她不得不點點頭說:“好吧。我承認我知道你說的那件毛衣。”
“是這列車上的某個人的嗎?”
“是的。”
“那麽是誰的呢?”
妘鶴的步步緊攻並沒有讓安娜失去方寸。她隻是忙亂了幾分鍾,很快又回到自己的堡壘中。她解釋說:“我剛才已經告訴過你了,我不知道。今天早晨我五點鍾就醒了。當時我感到火車已經停了很長時間沒有開動。我打開房門,朝車道上看去,猜測我們大概是停在哪一個站上。那時我見到走道另一頭有個人穿著一件白色的毛衣。”
“你看不出來那人是誰嗎?她是金發還是黑發,身材是胖還是瘦?”
“我說不上來。她頭上戴著一頂帽子,我也隻見到她的一個背影。身材大老遠看好像不低,挺苗條,不過很難說,我眼睛有些近視,又不愛戴眼鏡。我隻看到她的右肩上繡著一條大大的紅龍。”
“沒錯,是龍。”妘鶴頓時沉默下來。然後她近似於自言自語地說:“我簡直沒辦法理解,沒法理解。沒有一件事能解釋得通。”這麽停了一會兒,妘鶴果斷地說:“小姐,我不必再留你了,你可以離開了。”
對於妘鶴的決定,她像是吃了一驚。或者她壓根就沒有想到自己會這麽輕鬆過關。她有匈疑地站了起來,然後大步朝門外走去。一直走到快門口的時候,她才轉身回來解釋說:“我知道你的意思。那位叫奧爾麗的女人,你在懷疑她,是嗎?她是最後一位見到死者的人。這件事原本和我沒有什麽關係,可是我還是忍不住說。你最好不要把時間浪費在她身上。她絕對不是那樣的人,她是那種連隻蒼蠅都不願意打的人哪。她是忠實的信徒。”
妘鶴微微一笑問:“那麽我倒要問一問,她去格魯沙那裏拿阿司匹林時是幾點鍾?”
“剛過十點半。”
“她走開了多久?”
“大約五分鍾。”
“夜裏她還離開過房間嗎?”
“沒有。”
妘鶴轉向格爾曼醫生問:“安德烈有可能是在十點半左右被殺的嗎?”
醫生搖搖頭說:“不會。”
妘鶴安慰她說:“既然這樣,我想你可以請你的朋友放心了。”
“謝謝。”安娜突然向妘鶴露出笑容。這是她走進餐車以來第一次露出笑容。隻要一放下戒心,她是個可愛的姑娘。
安娜剛一出去,進來的是一號包廂的阿爾謝。他和安德烈的男仆弗拉西住在一起。他是福特汽車經銷商,常年在世界各地轉悠。進來的他根本用不著妘鶴進行詢問,實際上,他口若懸河,滔滔不絕。什麽都說。
“住在7號包廂的安德烈被殺了,這件事真夠可怕的。不過這類人我見得多了,一看就知道不是好人。”
妘鶴見縫插針地說:“是的,你說得不錯。你之前沒有見過死者嗎?”
“沒有。我是不會找這種人的。我看人很準,不會輕易讓自己身處險地。你知道,像我們這樣走南闖北的人,通常會很小心地接觸人。”
“那麽您聽說過黛西綁架案嗎?安德烈就是匪徒卡塞蒂。”妘鶴又扔出了這顆重磅炸彈。
可是,阿爾謝的反應淡淡的:“黛西?我不記得這件事情。誰是卡塞蒂呢?我見過很多人,我不騙你。你要知道,僅今年一年我就銷售了”
妘鶴適時地擺手製止了他的題外話:“對不起,我們想請您詳細敘述一下昨天晚上晚飯後的行蹤。”
“當然。我在餐車裏多坐了一會兒,和附近的人多聊了一會兒。之後。我回到自己的包廂,裏麵沒有人。安德烈的仆人去伺候他的老板去了。最後,他回來的時候,臉拉得老長。他不願意談話,隻回答是還是不是。他在角落裏坐得筆直,看了一會書。過了一會兒,我就上床睡覺了。半夜的時候,男仆好像犯牙疼了。躺在床上直呻吟。後來我聞到他拿出一瓶氣味很濃的藥水往自己的嘴裏噴。再後來我就睡了。一直到天亮。”
“他夜裏有沒有出去過?”
“我想沒有。要是出去的話,我會聽見的。”
“那麽他向你提過他的老板沒有?有沒有表露過對他老板的憎惡或什麽的?”
“我跟你說,他不愛講話。萬事不管,對什麽都無動於衷。”
“那麽您抽煙嗎?我抽煙很少,隻抽你們的‘紅塔山’。不過在這裏,恐怕沒有賣這種煙的了。”他調侃地站起來笑笑說:“沒有別的事了嗎?那我就離開了,因為這場大雪,耽誤了我很大一筆生意,我真不知道要跟客戶怎麽解釋。”他憂心忡忡地搖著頭,然後傷感地走了出去。
目前,隻剩下最後一位嫌疑人,住在最後一個包廂的瓦西裏先生。經過前幾位嫌疑人的詢問,妘鶴沒有找到絲毫突破口,大家的證詞兩兩對照,互相為證,似乎根本沒有作案的可能性。
“你怎麽看?”布克先生征求妘鶴的意見。
妘鶴右手扶著下巴,沉思著說:“我敢肯定,這根本不是一起激情殺人。這是一起經過周密策劃和布置的罪行,是一起有著深謀遠慮的罪行。策劃者頭腦冷靜、深思熟慮、足智多謀。”
“我怎麽看不出來?看起來就像是一個複仇者幹的事情。”涵冰鬱悶地說。
妘鶴站起來,伸個懶腰說:“把我們最後一位客人請進來吧。看看他會告訴我們什麽?”
最後一位客人就是安季普嘴中那位坐在11號包廂鬼鬼祟祟往外偷看的男人。實際上,他的行為還不算是鬼鬼祟祟,最多也就是監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