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嚴帶來的信中簡明扼要地敘述了一件極其重要之事,信上說,南蠻族暗中大量製造兵器,在南疆某個不知名的山頭集訓士兵。但其表麵上仍與本朝修好,派使者前來進行聯姻。
合起薄薄的信紙,我長歎,多年來的常識告訴我,南蠻族要反了。
我將胡嚴傳來的消息暫且壓下來,對衛昭華三緘其口。隨後挑了個月朗星稀的日子,把胡嚴請到府上吃酒。
沁雪院裏,我與胡嚴相對而坐。靜謐的院子裏,他略顯得有些局促。
“將軍離開的這兩月間,朝中從無人問及將軍所去嗎?”我替他斟了杯酒,問道。
“末將告了病假,隻說是回鄉養病。”
“將軍家中可有人前去詢問?”
“兩月來,從未有過。”
我淺笑頷首道:“如此……倒是我多慮了。”
胡嚴沉吟了片刻,問:“王妃對信中所述之事有何看法?”
“兩兵對陣,講的是天時地利人和,所為人和,便是將領、士兵的協作。而現在的南蠻族,不但奮力練兵,且夜以繼日地鑄造兵器,其用心實在是昭然若揭。”
“末將以為,此事應立刻奏明皇上。”
我搖搖頭,“不可,”看著胡嚴麵色微變,不緊不慢地呷了口酒,道:“現下還不到上奏父皇的時候。”
“難道要等到南蠻族大兵壓境,才去稟明皇上?”胡嚴忽地語氣急促,兩拳捏緊。
“我問將軍兩個問題,請將軍如實回答。”
“王妃請講。”胡嚴垂下頭去,似是不願看我。我笑笑,此人當真是個硬脾氣。
“第一,將軍對王爺可是忠心不二?第二,將軍認為父皇是否為一代明君?”
胡嚴略帶著怒氣看向我,“末將追隨王爺近十載,早將王爺安危置於個人生死之前,王爺若是要末將的腦袋,末將是眼都不會眨一眨地雙手奉上。”
“將軍言重了,”我看著胡嚴,自覺有些啼笑皆非,“請問將軍對第二個問題,如何看待?”
“臣子不可妄論君主。”
我側首望著他,挑起一抹笑:“將軍不是糊塗的人,想必能夠明白我言下之意。既然將軍堅持,我也就不再為難。隻不過,我不肯上奏的理由就正是這第二個問題的答案。”
“王妃……”胡嚴有些猶豫,想來也是可以理解,若真讓他這等忠厚之人說出大不敬的話,就真真是刻薄了。
我瞧著他,索性也就替他說了:“父皇聽信小人讒言,將王爺下獄,又將十四皇子軟禁宮中。南蠻族的野心幾乎路人皆知,父皇卻不以為意。身為一國之君,政務繁忙自是不必說,可父皇卻日日心係玉妃,置朝政於不顧。將軍以為,這是明君所為麽?”我將手中酒杯擱在案子上,抬眸定定地看著胡嚴,終是在他眼中看到一絲莫名的釋然。
半晌,胡嚴才正色道:“王妃,這王府裏當真是人人可信麽?”
“自然不是,隻不過在這府裏,能近我身十丈內而不被發覺之人,實在是沒有。”這話自是隻說與胡嚴聽,此時若是有個懂些道行的人在院裏,定能看出我下的兩層結界,一為防人,一為防妖,是以我方才所講的大逆不道之話,也不怕被人聽了去。至於坐在我對麵的胡嚴,我當是有把握他會守口如瓶,否則他便不會坐在此處。
胡嚴沉默了,院裏恢複到一片寂靜。我坐在一旁淺淺品著酒,不再詢問他,隻是抬頭望月,等著他的答複。
“王妃,”胡嚴忽然起身在我麵前單膝跪下,“王爺待末將恩重如山,末將願為王爺前鋒,為王爺掃清一切障礙。”
“將軍請起,”我將他扶起,接著道:“月塵隻想請將軍近日勤加練兵,並將南疆地形熟記於心,一旦南征,你等便是王爺手中的一柄利劍。”
“是,末將明白。”
“調兵虎符現下仍在父皇手中,何時發兵並不是你我說的算。我要的隻是南蠻族一旦反了,王爺便能立時點將出征,以虎狼之勢平複南疆。”我頓了頓,接著道:“王爺需要的,一是功績,二是人心,兩者缺一不可,將軍可懂?”
“是,末將明白。”
“如此便辛苦將軍了。”
送走胡嚴,我命展翠為我搬了個美人靠擺在涼亭裏,便自己個兒在亭子裏倚著。
念起數年來的是是非非,頗是有些感慨。阿爹曾說我太過感情用事,且性子執拗,起初我並不放在心上,可到了雲羲元神崩散那日,我才恍然明白,原來人心中許多的憾事都是因己而起,怨不得旁人。
“夫人,近來過得可好?”冷冰冰、情綿綿的一把聲音罩在頭頂,我眯了眼睛去看,心頭一陣暖意。瞧見他來,當真是件令人愉悅之事,有他在身旁,便是對陣千軍,也能從容應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