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周可能兩天一更,但是日更字數會增加,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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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王爺迎娶王妃,此事不大也算不得小。且不說林家那快被踏斷的門檻,就說衛昭華幾乎轉成陀螺般地忙碌,便知生在皇家是多麽無奈的一件事。

好在人手眾多,忙而不亂,而我這個終於將要出閣的準新娘則坐在閨房中,任七八個丫頭在我頭上臉上拚命招呼。

對鏡望去,我頭戴金絲盤繞嵌珠鳳冠,手配金鑲紅寶石龍鳳手鐲,耳掛鑲紅寶鳳紋金耳墜,身著大紅如意緞金銀絲繡牡丹鳳凰裳,刺繡百蝶裙,當真是金銀珠寶,綾羅綢緞上下裹了嚴實。

稍稍動一動頭,便是叮當作響,聲音好似我掛在鳳鳴澤的一串玉石風鈴。

虧得我懂些內功調息,若是尋常女子,不知會不會落下些頸椎上的毛病。

婚禮的過程我一概不知,這事叫我略略有些鬱悶。本以為能同大夥見上一麵,卻殊不知這蓋頭往腦袋上一搭,便是兩眼一麻黑,連路都瞧不清,更別提是人。

人界的規矩麻煩且繁瑣,這與天上真真是不同。十多萬年來,觀過不少小鳳凰們的婚禮,卻沒一件是這般折騰人。

好容易被安排著拜堂,本上仙卻死死不願跪這些個毫不相幹之人。但俗話說入鄉隨俗,最終隻得一咬牙一閉眼,跪了。

一幹說辭念罷,禮官終於喊出“送入洞房”,我在黑暗中咧開嘴愉快地笑著,終於解脫了。

新房裏,我兩手交疊在身前端坐,心裏卻嘀咕皇家尚不如草莽山賊來的爽快。憶起當初與二虎拜堂時,一來眼前不是如此漆黑,二來也無許多俗禮,倒顯得簡單幹練。

我正自神遊間,忽聞窗戶“吱”地一聲被推開,緊接著便是一人飄然落地的聲音。我動了動手,想在那人欺近我的一刻製住他,卻在下一刻發現房中沒了動靜,那人似乎連呼吸也故意放得慢了。

良久,久得我幾乎忍不住要揭下頭上喜帕時,卻猛然被人攬進懷中。龍涎香氣撲鼻而來,我原本想要扣他脈門的手僵在身前,就以那般奇特的姿勢僵在他懷裏。

“你要的,我都為你達成了。往後你幸不幸福,都與我無關。”他放開我,又放肆地隔著喜帕在我頰邊印下一吻,這才轉身離去。而我,始終配合地沒有動,亦沒有說一個字。如果這是花無顏要的離別,我自會陪他為我們的情誼拉下帷幕。

花無顏此一離開,或許我與他今生都不會再見,念及數月來的相處,我的一副老心肝,難得酸楚了一遭。

“王妃。”正自哀傷間,卻聽見有人輕叩房門。

“何事?”懶懶開口,都已到了半夜,大夥才記起我這個剛進門的王妃麽?

“王爺有要緊之事出了門,留下話來請王妃早些歇息,不必等他。”

“知道了。”無精打采地垂下頭,我將喜帕一把扯下。挪到鏡前把頭上的金釵玉簪一個個摘下,又脫下身上厚重的喜服,這才覺得自己活了過來。

既然王爺不在府中,我也沒必要梗著脖子在這兒充大尾巴鷹,早早睡下才是正事。

“上仙——月塵上仙。”

“耶?”我的新婚之夜當真是熱鬧,才送走兩位,就又來了黃太子。

黃太子出現的比較詭異,他施了隱身咒,起先我瞧不見人影,半晌才看見他晃晃悠悠地現出人形。

“本上仙千金春宵,怎的你這小妖也來湊熱鬧?”我蹙了蹙眉,看著他一臉局促的樣子。

“這個……”搓搓手,再搓搓,“月純公子將赤宵劍取走了。”

“三哥?”他要赤宵劍作甚?莫非要上戰場去了?

“是。”太子苦了一張貓臉瞧著我。

“取走便取走吧,橫豎是自家人,不礙事。”我拍拍太子的肩,安慰他道。說罷,自己心裏卻咯噔咯噔地不安穩,三哥取走赤宵劍,隻有兩種可能,第一,雲羲醒了,第二,丹穴山出事了。排除第一個,那麽隻有第二種了——

“上仙,還有一事,不知當不當說。”太子絞著衣角,表情十分糾結。

“放心講,老身的承受能力一向不錯。”

“王爺此時出府,是因為天牢又有人被挖心而死。”一雙狸貓眼說話間四處亂瞟,目光躲躲閃閃。

“什麽妖所為?”這世間,除去魔,會做此等的事算來算去也不過妖這一族。

“小妖不知。”他終於抬起頭來看我,表情同樣迷惑,“挖心之事向來為我族所不齒,隻有急需維持人身容顏的女妖會在陰氣極損的情況下偶爾為之。”

我輕輕頷首,“多年前倒是聽蒼鬱提及過此事,隻是既已化作人形,當說道行算是不淺,再做這般惡事,隻怕對自身也是弊大於益。”修行一道向來講究些善心,無論人、魔、妖、鬼、神,傷天害理之事端的是做不得。

“上仙可要去瞧瞧?”

“罷了,”我擺擺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世間的因果輪回總有它的道理。既然有惡妖為非作歹,也自會有降魔之人為民除害,我無端端插了一腳,倒憑白添些麻煩。”

黃太子想了想,拱手躬身道:“是,小妖明白了。”

“你且在清風樓好生顧著生意,另外,”我輕叩著下頜,“凡事要謹慎而行,近日來妖界極是不安分。”

“是,請上仙放心。”黃太子又揖了一揖,“小妖告退。”

“嗯。”對著他擠出一個笑,我點了點頭。

送走黃太子,我一個人躺在床上,揉揉酸痛的雙肩,沉沉墜入夢中。

再醒來時,天色已然大亮。我下了床披上件外衣,就聽見外麵有人輕輕敲門喚道:“王妃,您起身了嗎?”

“進來吧。”在紫檀木椅上端坐,我抬眸看著推門而入的兩個小丫頭。

“奴婢展顏、展翠給王妃請安。”兩個淡粉的身影在我麵前屈膝跪下,嘴角噙著適度的微笑。

“不必多禮,都起來吧。”我打量著二人,十五六歲的年紀,容貌上皆是中人之姿,一舉一動裏挑不出任何毛病。

瞧來陳簡在擇人的事上是下了些功夫的,一來美豔者不可選,二來好事者不可選,於是這兩個中規中矩的丫頭倒剛合適。隻是可惜她們乖巧則乖巧矣,卻不是我能用的人。

“請王妃淨麵。”展顏捧上帕子,我略略擦了把臉,隨口問道:“王爺可回府了?”

“王爺昨天深夜回來,說是怕驚擾王妃,就宿在了趙夫人院裏,現下已經上朝去了。”展顏垂眸恭敬地說著,語氣裏帶著難以察覺的惶恐。

“趙夫人?”我揚眉看著展顏,趙清麽?衛昭華的側妃?

“趙夫人是……是王爺先前娶回府的側妃,按製今早該來向王妃問安的。”展顏聲音緊了緊,一旁展翠端著銅盆的手顯然已有些顫抖。

我淺笑著將帕子遞回到展顏手中說:“王爺宿在何處是王爺的自由,咱們隻管做好自己分內的事便好。”站起身,我看著展翠,“快些收拾一下,為我更衣吧,總不能叫趙夫人瞧著我這般衣冠不整的樣子。”

“是,王妃。”

換上身紫綃翠紋裙,展翠替我簡單挽了個雲髻,我在花無顏替我置的嫁妝裏挑了支鎏金穿花戲珠步搖插在發間,略施淡粉,總算對得起王妃的頭銜。

在前廳坐了片刻,便見趙清帶著三個侍妾施施然走進來。趙清一身淡青色素衣,長發鬆鬆挽著,一支芙蓉玉簪含蓄地埋在如墨的發中。她的麵容如同名字般,清清淡淡。剪水雙瞳與世無爭,淡眉疏睫,櫻桃小口-含著禮貌的笑。趙清的相貌該是不惹人厭的,可本上仙瞧在眼中偏偏覺得心頭不舒暢。

跟在趙清身後的三個侍妾唯唯諾諾,眼見是十分畏懼的樣子,倒反而讓人生出些憐憫。

“趙清給王妃請安。”

“屏兒、珍兒、蓉兒給王妃請安。”

我輕輕靠著椅背,看眼前嘩啦一下子跪著的四個人,忽然覺得這瑞王妃也不是恁好當地。

“各位妹妹都請起吧,往後都是一家人,不必拘禮。”

“謝王妃。”

四人從地上站起,趙清抬眸望著我,清亮的眼中看不出情緒,仿若無欲無求一般。

“在這王府裏,我雖貴為王妃,但卻比妹妹們進門晚,若是日後有何怠慢之處,還請妹妹們多擔待。”我接過展翠遞過的香茶,淺淺呷了一口,對四人道。

“奴、奴婢不敢。”三個侍妾又慌忙跪下,誠惶誠恐。

“咱們既然進了王爺的門,就該心往一處想,力往一處使,凡事要以王爺為主,彼此之間也要相互照顧才是。”我看看四人,“我的意思,你們可明白?”本上仙可沒工夫日日同你們爭風吃醋,是以醜話還是說在前頭的好。

“奴婢明白。”侍妾們依舊跪在地上,而趙清則站在一旁,對著我遙遙一福。

我低笑頷首道:“既然妹妹們都了解了姐姐的一番苦心,那我就不多說了,”頓了一頓,“妹妹們若是無事就回各自園子歇著吧。”

“是,奴婢告退。”屏兒、珍兒、蓉兒三人如蒙大赦般慌忙離開我的勢力範圍,趙清卻立在沒動。

“妹妹可是有事?”我轉而笑嗬嗬地看著趙清。

誰料趙清竟突然神色驚慌地在我麵前“撲通”跪下,眼裏也立刻蓄滿了淚水。

“王妃,清兒知錯了。昨夜不該生病,不該讓王爺擔心,更不應請王爺宿在清蓮院裏。清兒就該勸王爺回王妃這兒來,可……可清兒昨夜實在是痛得說不出話來,才釀下了如此大錯,請王妃恕罪。”

我苦笑一下,這丫頭究竟唱的是哪一出?

“請王妃責罰清兒。”淚珠順著趙清巴掌大的小臉一顆顆滑下,倒真真叫人心疼了。

我輕歎一聲,拉住她的手說:“你不必……”

“啪”一個巴掌脆生生摑在她臉上,我詫異地看著眼前的女子,她正握著我的手狠狠抽在自己臉上,白皙的麵上登時出現五條紅紅的指痕。

“你!”我看著她,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麽。

“王妃,請王妃消氣。”趙清整整淩亂的發髻,顫巍巍地道。

“月塵!”一聲厲吼在門口乍起,我抬頭望去,衛昭華正滿麵怒氣地立在門前。

“王爺……”趙清跪坐在地上,淚水連連地看向她的夫君。

於是我徹底明白趙清演的是哪一出,我懶懶倚在檀木椅上,執了瓷杯哧溜哧溜喝著茶,看麵前的一男一女上演苦情戲。

半晌,衛昭華才放開趙清,一個箭步衝到我麵前,劈手奪過我手裏的瓷杯,重重摔在大理石麵的桌上,杯裏的水“嘩”地濺了出來。

“展顏,拿布擦擦。”我沒看衛昭華,指著水漬對展顏道。

“月塵!”衛昭華抓住我的手腕,怒視著我,“清兒有孕在身,她就是再錯,你也不能動手呐!”

“哦?”我抬眸看看衛昭華,淡淡道:“王爺,您莫不是忘了我的出身吧?”手腕一翻,我掙開衛昭華的大手,起身走到趙清身邊,“若是我真的動手,她還有命麽?”

“你——”衛昭華一時說不出話來。

我踱到他麵前,笑嗬嗬地問:“王爺的長子?”又看看趙清,“是我的疏忽了,望王爺海涵。”

不等衛昭華開口,我便回身喚了展翠道:“展翠,你去取了我陪嫁的十二根天山雪參送到趙夫人院裏,叫丫頭們燉了湯為夫人進補。”

“是。”

展翠走後,我看著有些發怔的衛昭華說:“這雪參是無顏親自在天山所掘,其價千金難衡,送與王爺長子強身健體,就算是月塵賠罪了。”

“月塵,”衛昭華終於長長歎出口氣,牽住我的手說:“你知道我不是在責怪你,我隻是——”

“愛子心切嘛,可憐天下父母心,我明白的。”我握住衛昭華的手,眼角掃到趙清,這丫頭一張俏臉幾乎擰巴在一起。

所謂之打蛇打七寸就是這般道理,她趙清在意的是衛昭華疼她,我卻偏要提衛昭華上心的是孩子。她希望衛昭華埋怨我,同我置氣,我就退一步,讓衛昭華滿腹戾氣化作繞指柔,到頭來覺得對不住的反而是我。

“來人,送趙夫人回清蓮院。”衛昭華一揮手,吩咐道。

“是。”陳簡忽然間不知從哪兒冒出來,帶著兩個丫鬟,慌忙攙著趙清匆匆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