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麵色平靜,倒是沒有反對,隻聽到柯明山笑道:“大人說得極是,等這事一了,大家才能安心,此刻,太子既然想要親自過問,那在一旁叫好就是,隻是太子來了三日,還未見到他,心中有些忐忑。”

魯季兆平靜說道:“何需忐忑,太子性子溫順,不會為難你,若是他不分黑白,那官家也不會派了他來,他既然想要個真相,我們就助他找到真相,能為上頭分憂,是臣子分內之事。”

他的聲音平平,但是其他三人已經不敢出聲,眼中滿是意味。魯季兆又道:“今夜之宴,就不談公事,好吃好喝,在清揚這睡個好覺,明日好好處理公務,為百姓們謀一條活路。”

此言一出,三人便生硬地轉了個話頭,說起風花雪月。

張敏之轉頭看了朱佑樘一眼,心想魯季兆這話說得真是有意思,人也有意思,一麵說著盡忠職守,一麵又暗示他人敷衍了事,一麵說要為百姓謀一條活路,一麵又在這歌舞笙平,做著和事佬,實際上卻又壓著那二人一頭,這等手段,為何偏偏去了禦史台?

想到這些,張敏之不禁又轉過頭看向朱佑樘,見他目光落在麵前的茶幾上,神色平靜,雙目卻泛著冷意,她不禁想,魯季兆說太子是溫和之人,為什麽聽起來像是在胡編亂造呢!

三人依然在說著話,因不再談及朝政,聲音便大了起來,張敏之頗有些興致索然,正想著如何打發時間,就聽到朱佑樘低聲說道:“你出去走一圈。”

“啊?”張敏之低低應了一聲。

朱佑樘淡淡應道:“他們既然不說,那就聽聽下人們的話,看看有否談及建文輿圖的。”

《建文輿圖》這等秘密之事,下人怎麽會知道呢?張敏之頗有些不以為然,便聽朱佑樘說道:“莫忘記,劉清揚手中《建文輿圖》之事能傳得沸沸揚揚,難道會是他自己張揚出去的嗎?”

張敏之看了看劉清揚,感覺此事不無可能,但是他這麽做,對他又有何好處呢?畢竟《建文輿圖》就隻有殘卷罷了。

朱佑樘見張敏之還在躊躇,便笑了笑,說道:“平日裏看你精明得很,讓你偷懶,你腦子卻轉不過彎來。”

張敏之這才明白過來,他是見自己無聊,有意讓自己出去透透氣,心下歡喜不已,但是一看到他,又猶豫起來:“我離了你身邊……”

朱佑樘說道:“今夜的客人都是有身份的,劉清揚不敢出岔子,必然會做好防護,你不用擔心。”

她有些不以為然,想自己和朱佑樘都混了進來,未必就沒有和他們一樣的人,朱佑樘見狀,便輕輕拍了拍袖子,“更何況離了你,我還有小包子。”

張敏之想到前幾日在樹林中小包子的表現,便放下心來,微微一笑,說道:“那我先出去走一圈。”

一出門,便有風迎麵吹了過來,往前幾步,屋子內的喧嘩和燥熱就散得幹幹淨淨,雖說有點涼,但是又有說不出的舒泰。

這座小島的存在很是巧妙,凸起的位置很是廣闊,這棟三層的小樓看起來十分氣派,樓下的花廳巨大,看那一格格窗戶,二樓和三樓應該是有不少的房間,來之前曾經做過小調查,知道這棟小樓其實並非出自劉清揚之手,原來的主人已經不可考,但是十幾年前劉清揚將這裏買下來之後,就再沒有易主過了,通往岸上的九曲橋倒是多番修葺,不過因為劉清揚並沒有在這裏常住,所以並沒有再修建其他通往小島的途徑,倒是保留了這片湖的原貌。

繞著湖邊走,那座小樓孤零零聳立在湖中央,然而又因為燈火的緣故,看起來熱切了一些,雖則隻有一小段路,也看不清小樓的另一麵,卻又令人生出遐想來。

遠遠就看到一個人影站在那裏,張敏之認不清臉,想著人生地不熟的,倒是無所謂,然而對方卻喊出了自己的名字:“原來是張公子。”

一出聲,張敏之就認出來了,麵含微笑,說道:“傅管家。”

說話間,傅景明已經走了過來,目光在她的身上掃了掃,笑道:“也不知稱呼得對不對?”

顯像是在調侃之前自己隱瞞名字的那件事,張敏之麵色微紅,拱手說道:“敝人姓張,倒是不假。”

傅景明並未咄咄逼人,笑著說道:“見諒見諒,我隻是想知道閣下真名罷了。”

真名自然是不會告訴他的,張敏之順口說道:“在下張鶴齡。”

此事就此略過,傅景明指著湖麵說道:“明日一早,我派人弄一艘小船,泛舟遊湖,也是一番雅趣。”

張敏之自然不會就此拒絕,微笑應是,抬眼看著湖麵,突然說道:“這湖水應該是縮小了一些。”

傅景明看了她一眼,笑道:“何出此言?”

張敏之指著九曲橋說道:“九曲橋上的青苔露出了一截,往年顯然不止這麽高的水位。想來應該是大旱的原因。”

傅景明點了點頭,說道:“若幹早了數月,正值夏日,景色宜人,但是今年遇到了旱災,水位降了不少,不過也虧了這片湖,才讓山下的村民躲過了滅頂之災。”

這座山界於滑縣和淇縣之間,但是也因為這座山,讓淇縣的災情減輕了許多,聽傅景明如此說,想來但是這片湖應該是供給了淇縣的村民,不過看湖的其他三麵並沒有人工的痕跡,想來應該也隻是做了簡單的供水,別無他法。

“聽聞上月的龍翻身?”張敏之想到了趙千忠說的話,他們遇到地震也正是在這座山,便開口問道,“你們住在山上,可有受到影響。”

傅景明搖頭笑道:“這倒是沒有,不過聽說東麵的山上裂了一條縫隙,倒是不太明顯,就是氣味難聞了些。”

張敏之立即來了興趣:“但是聽說在山腰處,地動山搖,動靜十分大。”

傅景明的臉上露出驚訝之色,正要回答,就見到一名仆婦急匆匆走過來,見到他,鬆了口氣,說道:“灶上先前用的那根長繩子找不著了,府中原先預備的繩索也都不知道跑哪裏去了,大廚正發火著,傅管家,你看可怎麽辦?”

“我馬上過去。”傅景明低聲應了一句,轉頭看向張敏之,正要開口,就聽張敏之笑著說道:“傅管家先去忙吧。”

傅景明點了點頭,走了兩步,又轉過頭說道:“湖麵濕氣重,天氣涼,吹久了恐怕不太好,你還是跟我們一道走吧。”

張敏之想著自己還有其他問題想問,便點了點頭,原本打算趁此機會發問,然而傅景明卻令仆婦帶她回花廳,自己則急匆匆就先離開了。

張敏之見那仆婦年紀已有四十出頭,步履倒是矯健,身上衣裳雖然並不是新,但是料子卻不是下等仆婦有資格用上的,再見她方才對傅景明的態度,心下一動,笑著說道:“這位大嫂可是府上的管事?”

那仆婦聽她一問,便笑著搖頭說道:“不是不是,我也就隻是廚房的管事而已。”

能做到管事的位置,想來在府中應該是做了有些年頭,猜測正確,張敏之又笑著問道:“想來在府中應該也有些年頭了。看你這一身姿態,就像是管事一般的模樣,這才好奇問了問。”

仆婦一聽,得意地點了點頭,又看了下後方,無奈說道:“說實話,如果不是傅管事突然出現,我還能坐上更高的位置,如今卻隻能在小廚房裏轉來轉去了。”

說完這句話,仆婦立即就察覺到了不對,馬上又笑眯眯地說道:“雖然如此,我倒是十分佩服傅管家,本事可真不小,雖然才來了一年有餘,但是主子十分器重,他管得也好。大家對他都心服口服。”

張敏之知道她是想到自己和傅景明方才的相處,這才說了這樣的話,心中倒是沒有太大的感覺,能在劉家當一個小管事,確實是有幾分機靈眼色,她家裏的仆婦們就是如此。

她想了想,又問道:“我倒是聽說,劉老爺得了一件寶貝,大嫂既然在廚上的,應該就是沒見過了。”

仆婦看了她一眼,不以為然說道:“公子想問的應該是什麽什麽圖吧?”

張敏之奇道:“你怎麽知道?”

仆婦笑嘻嘻地應道:“您已經不是第一個了,我今天晚上遇到了好些個搭話的人,都在旁敲側擊這件事,也不知道是誰傳出來的謠言。”

張敏之不以為然說道:“怎麽會是謠言呢,空穴來風,未必無因,如今整個河南都知道劉老爺得了個寶貝了。您在廚上,恐怕未必能見得到。”

這句話似乎是觸碰到了仆婦的驕傲,她立即不甘示弱地說道:“那可未必,這位公子有所不知,我們老爺要是得了寶貝,那真的是恨不能天下人都知道,我在府中做事這麽多年,他的寶貝我可是都見過,要是真有那個圖,老爺怎麽會不告訴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