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點也得到了萬萬的證實。萬萬當時在廚房裏學煲湯,跟管家說過話之後就回房取紙筆過來,把廚娘所寫的過程都記下來,之後沒多久就聽到了外頭的響聲。
鄧妍君在說了“我恨他”之後,又重新閉上嘴,不願再出聲。
張敏之看著她的樣子,無奈搖頭說道:“難道你不想找出真正的凶手,為你父親報仇嗎?”
聞言,鄧妍君驀地睜開眼,驚訝得看著她,從進來開始,許多人都是告訴她,直接認罪,可以免受刑罰,可是她沒有殺人,如何認罪,就算是她哥哥,也是跟她說自己會想辦法讓她擺脫罪名,此事聽到張敏之之言,自然是驚愕不已,“你……你相信我沒有殺人嗎……”
張敏之看著手中的卷宗說道:“這裏頭其實有一些問題,我需要縣主幫忙確認。”
既然小衛國公覺得鄧妍君不會殺人,那麽她也不能抱著鄧妍君就是凶手的想法來處理這件事,更何況,這件事的確疑點眾多。
聽到張敏之的這句話,鄧妍君的神色又冷了下來,重新閉上眼睛說道:“不過是想要重新再套我的話,何必如此,該說的,我都說過了。”
能說出這麽長的一串話,說明她也不是抱著破罐子破摔的念頭,張敏之不想跟她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說什麽為家族,為父親之類,這些小衛國公肯定都說過了,而且她一個外人開口,絕對不會如自家兄弟那麽有效,張敏之要做的,就是公事公辦。
鄧妍君的口氣雖然不好,不過張敏之也不在意,翻看著卷宗,開口問道:“卷宗裏說,你哭著哭著就睡著了,醒來之後,就發現老衛國公已經死了。”
鄧妍君沒有出聲,耳朵卻豎地直直的,隻聽張敏之又道:“你哭了很久?很累嗎?你和你爹說話說到了一半,竟然睡著了?你爹會生氣,似乎也是情有可原。”
鄧妍君立刻坐起來為自己辯解道:“他早就已經生氣了。”
“看到你能趴著睡著,恐怕會更生氣。”
“我……我也不想睡的,我隻是覺得難過,哭了一會兒,不知道為什麽,就覺得很困。”鄧妍君仔細回憶著之前的情形,喃喃自語道:“可是怎麽會睡著了呢……”
張敏之眉頭一蹙,將這記了下來,又追問道:“也就是說,你趴著睡著的時候,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然後醒過來,就看到老衛國公沒氣了嗎?”
鄧妍君被張敏之一連串得追問,也就忘記了自己正難過著,仔細回憶著說道:“照道理,應該是如此的!”
“照道理?”張敏之立刻察覺到了其中的不對。
“我當時趴在桌麵上,但是並不是全然睡死過去的,中間迷迷糊糊,也睜過眼,隻是太累了所以……”說到了這裏,她的神色驀地一變。
張敏之立刻問道:“縣主可是想到了什麽?”
“影子……我……我看到過一個人……”鄧妍君仔細回憶著當時的情形,顫抖著聲音說道:“我以為是在做夢,可現在想來似乎不太像是做夢……那個人……那個人的背影,我看到他推開門出去了……”
張敏之大喜,又再度問道:“縣主可有見過那人的臉?”
鄧妍君努力想了一會兒,茫然搖頭:說道:“我隻看到背影……他走出去……可是我並沒有聽到關門的聲音……我以為是在做夢……”
無論如何,這是一個新發現,張敏之想了想,又追問道:“那你可以說一說背影是什麽樣的嗎……”
“很高,很瘦……”
高?瘦?這樣的描述實在是太籠統了,張敏之的眉頭微蹙,又問道:“還有旁的嗎?”
鄧妍君又是一陣苦想,而後搖了搖頭,說道:“就這些了,旁的卻是沒有印象了……但是我以為是在做夢,記住的並不多……”
張敏之迅速將之記錄起來,想了想,站起來問道:“有我這麽高嗎?”
張敏之雖然是一名女子,但是身量較之尋常女子卻是要高許多,也正因為如此,張延齡替代自己的時候,才沒有被旁人發現。但是如果她和張延齡站在一起,二人之間的差距還是有一些的,到底是女子,線條要柔和許多。
鄧妍君抬頭仔細打量著張敏之,想了想,又抬起雙手交疊在了一起,側臉枕在上麵,對比著,這才跟張敏之說道:“你背對著我,走遠一些。”
張敏之立刻照做,踏了三四步之後,就被鄧妍君喊住了,她說道:“比你還要高一些,大約半個頭的樣子。”
聞言,張敏子立刻抬手,說道:“這麽高嗎?”
鄧妍君猶豫著搖頭,她又略略舉了一點,才聽到鄧妍君說道:“差不多就是這樣的高度。”
張敏之立刻又記錄下來,心中思索著,若是在書院,能比她高半個頭的人確實是不多,但是這次還有其他國家的學子,就不一定了。不過如此,倒是可以篩選一番,去掉一部分人了。
她轉身又朝鄧妍君問道:“你可記得他當時穿的是什麽衣裳?是大明的樣式,還是匈奴?或者是其他國的?”
鄧妍君道:“匈奴呂宋高麗等等,我倒是不認識,不過那人穿著一襲長袍,倒是大明的樣式。”
說著,她又突然想起什麽說道:“是了,昨天晚上,很多人都穿著那樣的衣裳,從背後看,是一樣的。”
是大明的樣式,難道說,是會同館的學子?張敏之的心一動,不由自主地問道:“倘若將那人找出來,你會認得他嗎?”
鄧妍君的麵上露出為難之色,她低聲說道:“倘若是要脫身,我倒是可以隨意指認一個人,但是這件事關乎到我父親,我不想隨意跟你確認什麽,更不想把無辜之人拉下水,那人真的站在我麵前,我未必會認得。”
聽到這句話,張敏之對她不由高看了一眼,雖然犯下了糊塗事,但是正如小衛國公所言,鄧妍君的人卻是不壞的。張敏之不死心,又問道:“當真記不住嗎?”
“是,隻要大概的印象,我也不知道能記多少,或許後麵我還能想到一些,現在卻是沒有辦法。”
見她確實是想不出來了,張敏之隻得作罷,翻了翻卷宗,又問她另一個問題:“先頭你說你醒來的時候,老國公爺就已經死了,那醒過來之後,你碰過他嗎?”
聽到她提及自己的父親,鄧妍君的眼淚就止不住流下來,父親的過世對她來說是個不小的打擊,特別是他的死還跟自己牽扯到關係,那個時候隻顧著為自己自辯,等到靜下來的時候,她才反應過來,自己再也沒有父親了。
那個寵愛她,縱容她的父親,就死在自己的身邊,再也沒有任何氣息,他再也不會看著她笑,拿新奇的小玩意兒哄她開心,也不會在她做錯事的時候斥責她,然後又忙不迭哄她開心。
張敏之看著她默默流淚的樣子,悄悄歎了口氣,不再言語,張敏之也曾經有個類似的經曆,張秀才被抓捕入獄之後,她連夜抱著行李出城,想到自己的父親有可能就此離去,永生不可再見,她的心裏頭就無比難過,更何況鄧妍君呢?
張敏之有些不忍,正打算放棄詢問,就聽到鄧妍君輕聲說道:“不曾,我沒有碰過他,如果那時候我碰一下該有多好……”
說著,鄧妍君又擦幹了眼淚,認真問她:“你會找到真正的凶手,對嗎?”
張敏之沒有辦法回答這個問題,可是麵對鄧妍君迫切的目光,她委實不忍心拒絕,想了想,便說道:“我相信你不是凶手,但是我也不知道誰才是真正的凶手,既然衛國公找我,我一定會努力完成他的請求。”
鄧妍君看著她,突然又問:“你為什麽相信我?”
為什麽相信她?張敏之看了看她的手,十指如蔥白一般細長白嫩,似乎一用力就會斷,張敏之說道:“姑娘長著一雙繡花的手,殺人,是要有力氣的。”
鄧妍君愣愣地看著她,不明白她所說的到底是什麽意思,然而張敏之卻已經不再繼續,隻是拍了拍她的肩膀,說道:“不用害怕,我一定會幫你。”
如果說之前隻是懷疑的話,那麽在正式接手這個案子之後,張敏之徹底確定,鄧妍君並不是真正的凶手,而今日牢房一行,自然也是為自己的猜測做一番確定。
關於那個身影,卷宗上麵也有記載,然而大家都以為那隻是鄧妍君的夢,就連鄧妍君自己都如此以為,也就沒有人再去追究了。人死在她的身邊,凶器就握在她的手上,她滿手的鮮血,人證物證俱在,如何能狡辯得了?
張敏之領著令牌,去找小衛國公交差。
見到張敏之,小衛國公十分意外,他沒有想到她竟然這麽快就來找自己,又見她神態自若的模樣,立刻迫不及待問道:“張公子,可是找到真正的凶手了?”
張敏之點了點頭,說道:“這個案子有幾處疑點,我雖不能找到凶手,卻是可以證明縣主的清白。”
聞言,小衛國公大喜,連忙問道:“到底如何,你且說說。”
“今日我走了三個地方,先去看過卷宗,之後去祭拜老衛國公,最後到大牢裏探望懷寧縣主。”張敏之拿出小冊子,說道,“案子裏的疑竇,我都記錄在這裏,國公爺可以看一看,憑著這一些,相信一定可以洗清懷寧縣主的嫌疑。”
小衛國公連忙接過來,迫不及待翻開看了一遍,驚喜說道:“竟然是如此!”
說罷,轉手將冊子交給管家命令道:“去把這件事辦妥了,接縣主回來。”
管家就立於一側,伸長了腦袋悄悄跟著小衛國公看了幾眼,臉上漸漸露出喜色,聽到他的安排,立刻接過來,半信半疑地看了張敏之一眼,又邁著老腿飛也似的離開。他心中對鄧妍君有愧,當時被老衛國公的事驚住,本能地就以為鄧妍君是凶手,後來平靜下來,也是對此事暗暗後悔,卻是多說無用了。幸好小國公爺找到了能人,否則自己真的要愧對老爺了。
帶管家離開,小衛國公立刻拱手說道:“不知張公子可是用過膳?我即刻令下人備一桌酒菜?”
張敏之擺手笑著說不用:“在下是為太子辦事,這些都是分內之事,國公爺不必掛懷。”
小衛國公愣了一下,隨後聽出了張敏之話中之意,立刻點頭笑道:“明白,明白!”
張敏之拱手行禮,隨後離開衛國公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