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珠何需櫝? 60、買定離手(五)

出發前,姬妙花回房呆了好長一段時間,再出來,臉上果然又蓋了層厚厚的粉。

見過他素麵朝天的樣子後,再看他濃妝豔抹,便有種說不出的別扭。但這既是他的習慣,端木回春也不便說著。

姬妙花挽住他的胳膊,笑嘻嘻道:“山道滑,親親要小心。”

端木回春強忍著將胳膊抽出來的衝動,目光筆直地看著前方,“多謝峰主關心。”

“峰主?”姬妙花嘴角咧得更開,但眼中閃爍的絕非笑意。

端木回春閉了閉眼睛,將胳膊用力抽出來,然後側身,用客氣得不能再客氣的口吻道:“妙妙請。”

“親親,你有沒有發現,每次你喊妙妙的時候,後麵都跟著個請字。”姬妙花不滿地盯著他。

端木回春道:“你多心了。”

姬妙花望著他,幽幽地歎了口氣,轉身往山道走。

端木回春一言不發地跟在後頭,直到絕影峰頂的鐵索邊。

姬清瀾與阿佩、阿環果然站在對麵,與他們隔鏈相望。

端木回春從聖月教離開還不到半個月,但此時見舊人,卻恍然隔世。

姬妙花張開雙臂,眨巴著眼睛道:“親親來,我抱你。”

“不必。”端木回春深吸一口氣,眼睛直直地望著前方,盡量不看下麵的萬丈深淵,身體猛然躍起在鐵索上輕輕一點,又彈出一段距離,如此四個起落,便落在對麵山頭。

姬妙花一路跟在他身後,幾乎與他同時抵達。

姬清瀾鼓掌道:“好身手。”

端木回春道:“怎及姬公子醫武雙絕。”

姬清瀾微笑道:“你我師出同門,何必過謙。”

端木回春不動聲色地笑笑。在來之前,他已想到姬清瀾可能知道了他的身份,因此隻是暗自防備,並不驚異。

阿環和阿佩各自背著個大包袱站在姬清瀾身後,都是看向別處,對端木回春視若無睹。

端木回春心中一歎。

姬妙花湊到他耳邊,輕輕吹了口氣,在他躲開之前,低聲道:“親親餓不餓?”

中午隻吃了一條魚,到此時,自然是餓。

一行人下得山來。

古塔卡已經備好晚膳,隻是被點了道,動彈不得。

姬清瀾向阿環使了個眼色,阿環知趣地上前解了他的道。

古塔卡立刻跑到姬妙花身後,驚魂未定地看著姬清瀾等人。

姬清瀾麵無愧色地笑道:“適才多有得罪,還請峰主莫要見怪。”

姬妙花笑道:“清瀾親親想見我,我高興還來不及,又怎麽會怪責呢?”他用西羌語吩咐古塔卡再去廚房裏多準備幾個菜,自己則帶著姬清瀾等人進了屋。

阿環阿佩當下從身上的包袱裏取出抹布擦拭桌椅,然後拿出一個軟墊放在凳子上。

姬清瀾這才坐下。

阿佩伸手拿過桌上茶壺往外走去,此間從頭到尾都不曾看向端木回春一眼。

阿環則從包袱裏取出香爐,點起來。

等阿佩拎著開水回來,房裏已經香氣宜人,完全沒了陰冷的潮氣。

阿佩拿起杯子斟上三杯茶,一一放到姬清瀾、姬妙花和端木回春麵前。

端木回春接過杯子,忍不住道:“多謝。”

阿佩低著頭退到姬清瀾身後。

姬妙花道:“清瀾親親喜歡喝白開水?”

姬清瀾道:“泡茶費時,若泡得不得法,倒不如不泡。峰主以為呢?”

姬妙花拿起杯子,輕輕啜了一口道:“解渴而已。”

姬清瀾道:“端木師侄出自中原武林世家,對此應當別有見解。”

端木師侄四個字明著看是在拉攏關係,但再仔細一想,卻是將端木回春的輩分硬往下踩了一輩。武林中人最講究師門輩分,若端木回春認了姬清瀾是他師叔,那麽日後麻煩之事隻怕會接踵而來。

端木回春不動聲色道:“家父曾對我言及生平兩件憾事。一是家母早逝,未能白頭到老。二是姬無常前輩雖對他有教誨之德,卻不願納他入門下。”這話當然是他編出來的。端木慕容一身醫術來自姬無常也是他進入魔教,看到秘錄之後才知道的,端木慕容從未對他當麵提及。

姬清瀾道:“哦?若是如此,不如我收你為徒,了卻師兄遺憾如何?”

端木回春未曾想到向來善解人意點到即止的姬清瀾也會打蛇隨棍上,忙道:“可惜我無誌於此,隻能有負家父期望。”

姬清瀾道:“如此,真是可惜了。”

端木回春有些吃不準他的意思。收他為徒可以認為是想將他收歸己用,畢竟撇去棲霞山莊少莊主,他還有魔教長老的身份。但是他教唆辛哈對付魔教之事已被他知曉,他應該知道自己決不會答應的,難道這番話隻是為了拉近彼此關係?亦或是,試探自己對他的態度?

姬清瀾道:“我聽說你加入了魔教?”

端木回春道:“明尊對我恩重如山,我投身魔教便是為了……他。”他原本想說是為了報恩,轉念想起之前的言語,硬生生將後麵半句改了。

姬妙花果然麵露不悅。

姬清瀾道:“明尊的確是難得一見的絕頂人物。”

姬妙花狐疑道:“真的這麽好?”

姬清瀾道:“若峰主與我們同赴湖心亭之約,便已見到他了。”

端木回春記掛他們會談結果。雖說在路上遇到西羌武林人士說魔教已然退出西羌,但畢竟是道聽途說,他心中自然猶疑不定。“聖月教與魔教不過是一場誤會,難得教主與明尊都願化幹戈為玉帛,想必已然放下了心結?”

姬清瀾道:“若能如此,自是再好不過。不過可惜……”

端木回春忙問道:“可惜什麽?”

姬清瀾道:“可惜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

端木回春明知他是吊胃口,卻不得不問道:“姬公子何出此言?”

姬清瀾道:“明尊向聖月教提出許多要求,非教主能力所及。”

……

馮古道向來不願吃虧。這次聖月教偷襲魔教各大分舵,蒙受的損失難以計數,也難怪他會獅子大開口。端木回春道:“魔教此次損失慘重,也非教主想象所能及。”

姬清瀾含笑道:“看來你對魔教果然是忠心耿耿。”

端木回春道:“不知姬公子又對誰忠心耿耿呢?

姬清瀾臉上笑容慢慢收斂。正當端木回春以為他不會回答時,他開口了,“為了含冤而逝的恩師。”

端木回春故作驚訝道:“你是說姬無常前輩?”

姬清瀾點了點頭。

“以前輩的醫術武功怎麽會……”端木回春一臉震驚。

姬清瀾道:“他武功再高醫術再好也是雙拳難敵四手。那人手握百萬雄師,要殺一個人又有何難?”

若是百萬雄師……那紀輝煌可以剔除在凶手名單之外了。

難道真的是老侯爺?

端木回春頓感棘手。以明尊與雪衣侯的關係,以姬清瀾與辛哈的關係,聖月教與魔教恐怕難以和解了。他問道:“百萬雄師?莫不是大將軍?”

姬清瀾道:“不是大將軍,是讓大將軍效力之人。”

端木回春脫口道:“皇帝?”

對於皇帝,不管是端木回春,還是明尊,亦或是雪衣侯,統統都沒好感。但凡熟悉中原局勢之人都知道魔教與朝廷其實水火不容。自從雪衣侯定居雲南,不再回京述職之後,他便成了皇帝眼裏的又一顆釘子。皇帝對他的痛恨隻怕還在淩陽王之上。

正因如此,姬清瀾慫恿聖月教對付魔教之事更加說不通。常言道: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可到了姬清瀾這裏倒成了敵人的敵人也是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