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迎到我的秘密基地來,厲聞川。”

蘇蔓走到厲聞川麵前,凝視著他那雙深邃的眼眸。

“……”

她不對勁。

厲聞川盯著她,抿了抿唇,沒有說話。

蘇蔓並不在意,而是自顧自地坐在了一旁,與他一同仰頭去看天上的月亮。

旁邊的溪流傳來嘩嘩的水聲,樹叢裏的蟲鳴叫聲悅耳,並不安靜的夜景裏,無數星星分列布陣在月亮左右。

蘇蔓托著腮,原本還滔滔不絕的一張嘴此刻微抿著,隻專注看天。

厲聞川坐在秋千上,沒有看天,而是轉眸看她。

“厲聞川。”蘇蔓忽然出聲,“你覺得我的秘密基地怎麽樣?”

這是屬於她的世界,是她內心的重要一角。

她過去從未邀請過任何一個人來過。

厲聞川是第一個。

她希望他能夠喜歡。

厲聞川沉默了一會兒,似是在想要怎麽回答。

最後他說:“這裏有點冷。”

蘇蔓愣了一瞬,突然露出了一副遙想的表情,像是想到了過去的什麽趣事:“厲聞川,後來我仔細想了想,其實在厲家度過的那些日子,對我來說也沒有那麽痛苦。”

她語氣溫柔,眼裏閃爍著比天上的星子還要耀眼的光。

“……”

怎麽會不痛苦呢……?

當初她明明這麽抗拒。

厲聞川抬起手想要替她撥弄被風吹到臉頰一側的碎發,最終卻還是放下了手。

“為什麽現在會這麽想?”

蘇蔓摩挲著手掌,又衝掌心呼了一口熱氣,轉頭反問厲聞川:“你覺得青淼山的冬天冷嗎?”

厲聞川看著地上的積雪,又眺望了一眼山腳下那些被白雪覆蓋著的屋頂後,點頭道:“是挺冷的。”

蘇蔓輕笑道:“過去這裏沒通電時,更冷。”

A城的冬天很難熬,青淼山的冬天則更難,吃不飽,穿不暖,被活活凍死在山裏的人太多太多。

她在這座山上也見過許多為了一件冬衣,一碗熱粥爭得頭破血流的人。

過去這裏有許多棄嬰和棄童,他們大多數有著先天疾病或者其他的缺陷,蘇蔓印象深刻的有一個八歲左右的小男孩,他少了半個腦殼,整個腦袋都像是一個蠶豆。

因此,他整張臉也是扭曲的,簡直像一個怪物。

當時隻有蘇蔓不怕他,小男孩和她親近,告訴她他在嬰兒時期被三十幾樓掉下來的一個易拉罐砸中了腦袋,做完手術後就變成這樣了。

他的父母堅持撫養了他八年,最後還是各自再婚了。

他們誰都不想要他這個怪物兒子,於是在某一晚上醒過來後,他就到青淼山來了。

“腦子被壓迫過的他後來犯了癲癇,沒熬過青淼山的第一個冬天。”

蘇蔓淡淡道,語氣輕得像樹梢上被風輕掃而下的新雪。

“世界上吃不飽穿不暖的人這麽多,而A城很繁榮,也很溫暖,厲家更是將世上最奢華的東西都聚集在了一起。”

“吃不飽穿不暖的人不會想這麽多,他們隻會思考如何生存。而我那時大概是過得太好,於是思考起了自由。”

蘇蔓說著說著,唇角勾出了一抹自嘲的微笑。

厲聞川卻說:“即使在牢籠裏,人也是向往自由的生物,所以你並沒有錯。”

“……”

厲聞川還真是變了很多。

如果是過去,他的語氣才不會這麽溫柔。

蘇蔓呼吸變得急促,眼前也被水霧覆蓋:“我可以重新回答一次你之前的那個問題嗎?”

厲聞川還沒來得及問她回答的是哪個問題,蘇蔓已經開口道:“你可以重新追求我。”

“……”

腳尖一時沒繃住,全身的重量壓到了秋千上。

砰的一聲,木板裂成了兩半。

“……”

“……”

不等厲聞川拒絕,蘇蔓已經撲到了他的懷裏,以吻封緘。

她昂起頭,眼睛亮閃閃的。

厲聞川的眼神卻暗了暗,像是從沉溺中猛然清醒了過來:“你現在是在……可憐我嗎?”

“嗯?”蘇蔓微怔。

男人的口吻倏然變冷:“你是覺得我回去和厲文彥對峙必死無疑,所以想盡辦法想要把我留在這座山嗎?”

他說著,不由得苦笑:“蘇蔓,我最不希望的,就是你可憐我。”

那樣會讓他覺得自己很悲哀。

“……”

蘇蔓慌亂地擺手:“厲聞川,我沒有那個意思……”

她慌得在這初冬時節出了一身薄薄的冷汗,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她在這個節骨眼上回應,的確有些不合時宜。

也難怪本就敏感多疑還被她背叛過的厲聞川會質疑。

她也忽然意識到,厲聞川雖然對她還有感情,卻也會害怕重蹈覆轍。

這樣的展開實在是讓蘇蔓始料未及。

她小心翼翼道:“厲聞川,你不想和我在一起嗎?”

“蘇蔓,我再說一遍,我不需要你的可憐!”

厲聞川臉上溫柔的神色全然褪去,如今隻剩下猙獰的表情。

蘇蔓知道,那是野狗在防衛時會露出的模樣。

她過去的確是傷得他太深了。

蘇蔓張了張嘴,想要解釋,可轉念一想後,又抿住了唇。

她不能逼迫厲聞川,她要等她的愛人自己情願。

於是這一晚,蘇蔓看著他收拾完了自己的行李,一夜未眠。

天邊微光時,青淼山難得的下了一場小雨。

小雨靜默地將二人的頭頂淋濕,濕冷的寒意鑽進了五髒六腑。

“你回了厲家,還會再回來嗎?”蘇蔓問。

厲聞川勾唇一笑:“那也得有命回來。”

雨漸漸變大,木屋旁堆滿了被風刮下來的落葉。

這場突如其來的雨下得又大又急,蘇蔓在朦朧的雨幕中望著厲聞川漸行漸遠的背影。

她堅信,厲聞川處理完自己的事以後,會回來找她的。

蘇蔓回屋重新換了一件幹衣服,電視正好在播放一些無聊的婆婆媽媽劇場。

其中一對夫妻因為吵架離婚,現在妻子生出了複婚的念頭,丈夫卻衝著主持人和觀眾瘋狂控訴這位妻子過去如何欺騙他的惡行。

最後更是聲淚俱下道:“你憑什麽想離開就離開,想回來就回來?”

“你從來就沒有堅定地選擇過我,還是你以為每個人都有反悔的機會嗎?萬一我中途得癌了,或者出意外死掉了呢?到時候你後悔都沒地方哭去!”

“……”

莫名的,這句話令蘇蔓眼皮一跳,心中生出了許多不好的預感。

也就在這時,她的手機鈴聲響了。

一個陌生的號碼,蘇蔓想也沒想地接通。

話筒裏傳來傅樂池的聲音,他吼得比電視裏的男人還要撕心裂肺:“蘇蔓,厲哥呢?他還在不在你那裏?”

“你快讓他找地方躲起來,厲文彥派來的殺手找到他了!”

哐當。

蘇蔓身子一軟,桌上的水杯被掃到了地麵,炸開一地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