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知道著急了?”

傅樂池嘖了一聲,“早幹嘛去了?”

見厲聞川還是陰沉著一張臉,傅樂池輕歎了口氣:“後半夜隻要不重新燒起來,應該就會沒事的。”

說完,他又拍了拍厲聞川的手背,“趕緊把我鬆開,我不去拿藥她怎麽好起來?”

厲聞川終於有了反應,他一根一根地鬆開手指,指尖發麻。

五分鍾後,傅樂池拿著兩瓶酒精和幾盒藥重新推開了門。

就見厲聞川已經坐到了床邊,掌心十分自然地貼在蘇蔓的額頭上探量體溫。

他的視線在蘇蔓的臉上身上來來回回地流轉了一陣,沉睡著的蘇蔓一直蹙著眉,頭發濕噠噠一片搭在枕邊,額角滿是泌出的汗水。

厲聞川找來一條幹淨的毛巾,動作輕柔地替她擦幹長發,自然到好像他曾為對方擦過千萬次頭發那樣。

傅樂池愣在了原地。

眼神又錯愕又驚喜又鄙夷。

瓜和狗糧都吃夠了,他輕咳一聲:“厲哥原來是這麽會照顧人的嗎?真是稀罕。”

語氣裏滿是調侃。

厲聞川手一頓,回頭看他,眼神幽冷。

傅樂池瞬間閉嘴,將酒精和藥一股腦塞進他的手裏:“每半小時替嫂子量一量體溫,四個小時吃一次藥,多讓她喝水,後半夜要是再燒起來就用酒精幫她擦身,物理降溫。”

“有什麽事按床頭的呼叫鈴找我!”

交待完立馬就跑。

生怕厲聞川逮著他喊的那句“嫂子”,借機毆打他。

傅樂池前腳剛走,轉頭護士送來了兩份精致清淡的餐點。

“厲先生,您和蘇小姐都還沒吃過晚飯吧?最好讓蘇小姐吃點東西再吃藥。”

厲聞川點點頭,護士很快就放下餐盤退了出去。

不知何時,蘇蔓換了個側躺的姿勢,眉頭不像之前皺的那麽緊了,卻還是沒有要醒過來的跡象。

厲聞川俯下身,用臉輕輕貼向她的額頭。

溫度似乎比之前降了一些。

雞絲茸粥在病房裏飄著濃鬱的香氣,蓋過了草莓蛋糕的酸甜。

厲聞川坐到床邊,嚐試著將她扶起身。

蘇蔓依舊在睡夢中,厲聞川小聲喚她:“起來吃一點東西。”

沒有動靜。

“有你愛吃的蛋糕。”

還是沒有動靜。

厲聞川隻好強行抱著她讓她坐起身。

蘇蔓身體軟軟地靠在他的懷裏,身上那股蘭花香氣比往日淡了許多,卻仍是勾得他口幹舌燥。

厲聞川抿著薄唇,端起碗喂蘇蔓喝粥,姿勢像在喂小孩,他難得地感覺到了幾分別扭。

好不容易粥送到了她的嘴裏,然而蘇蔓隻是抿了抿唇,很快便吐了出來。

她咳嗽著睜開了眼睛,睫毛濕漉漉的,眸底滿是氤氳的水汽,說夢話一樣輕輕喊了一句他的名字:“厲聞川。”

“……”

厲聞川以為她醒了,但蘇蔓喊完他的名字後又重新閉上了眼睛。

所以這是……

做夢夢到他了?

她都這麽難受了,還能夢到他……

厲聞川目光極沉,脖頸處肉眼可見的泛紅。

他感覺自己好像也在發燒。

始作俑者卻對眼前混亂的一切毫不知情,隻是軟軟地靠在他的臂彎裏,近到厲聞川隻要一俯身,就能吻到她柔軟無辜的臉頰。

喉結滾動了幾番。

他抓起旁邊調配好的藥片,一顆一顆塞進蘇蔓的嘴裏。

然後嘴裏含了一口水,湊近她的唇角。

“要多讓她喝水。”

他把傅樂池的話聽進去了。

蘇蔓本能地吞咽著,舌尖偶爾掠過他的唇,厲聞川隻感覺頭皮越來越麻。

他稍不注意,害蘇蔓嗆了一大口水,水從她的嘴角一直流到纖細的脖子,打濕了胸口。

厲聞川盯著她泛著水光的唇,目光極沉。

僵持半分鍾後,他抓起床邊放著的另外一瓶水,一口氣喝到了底。

寂靜的夜,房間裏隻剩下兩道呼吸聲。

蘇蔓的呼吸聲均勻安穩,厲聞川的則綿長混亂,兩股氣流交織在一起,令四肢微妙的發麻。

每隔半小時,溫度計便會響起一次滴滴滴的提示音。

三十九度,三十八度半,三十七度半……蘇蔓的體溫正在慢慢往下降。

與她相馳而行的是厲聞川的體溫。

他腹腔內的火在灰燼中複燃,那火一路往上,燒到耳後跟,再燎至臉頰。

後半夜,蘇蔓又開始複燒。

幸好溫度沒有最開始時那麽高,厲聞川扯開蘇蔓的病號服,將酒精倒在毛巾上,一隻手托著她,另一隻手將毛巾擦上她的脖子,再一點一點往下。

昏睡著的蘇蔓很乖,任由他擺弄,也不反抗,隻是時不時會發出幾聲嚶嚀。

厲聞川更渴了。

後半夜,蘇蔓似乎是做了噩夢,痛苦地扭動身子,在他懷裏不斷地蹭。

厲聞川腮幫子咬得生疼。

實在忍不住,他報複性地咬了一口蘇蔓的手心,聽她發出痛苦的嚶嚀,再惡狠狠地在她耳邊道:“等你燒退了,老子玩不死你!”

這一出照顧病號的戲碼,有幾分混亂和狼狽。

天邊破曉,厲聞川已經是第八次從旁邊的沙發上起身去探蘇蔓額頭的溫度。

清晨,傅樂池過來檢查完以後說:“嫂子的燒退了。”

他盯著厲聞川眼下的一片烏青,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厲哥,你也睡一會吧。”

“等她醒了再說。”

厲聞川隨意地坐在床邊,指尖輕輕劃過蘇蔓的臉頰。

他的內心感受到一陣久違的柔軟。

而這股柔軟的來源是──

她不會死了。

厲聞川抬腳走進浴室,用水龍頭裏流出的水不斷潑向自己的臉。

過了許久,狂跳的心髒才終於恢複了平靜。

望著鏡子中發梢滴水、雙目猩紅的自己,厲聞川終於確信,他並不想讓蘇蔓死。

不止是不想,他還衍生出了許多別的渴望。

比如,和蘇蔓一起活到白頭。

真是荒謬。

厲聞川對鏡子中的自己扯了扯嘴角。

他這樣一個遊**人間的惡鬼,竟然會因為一個人,有了想要長久活下去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