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隻有一個法子。”虞靑起身,將端跪在殿中央的秦思扶起來,幽幽道:“你要給這個孩子一個名分,或者說給你自己一個名分。”

秦思聞言瞳孔忽而瞪大,絲毫不經考慮,秦思便搖頭道:“娘,這一輩子,阿離隻嫁那一個人。”

“可你要明白,身為皇儲,言行要堵得住悠悠之口。”

“娘,人生在世無奈眾多,但阿離不願違背本心。”秦思不退半分,眸中堅定如有實質。

虞靑彎下身子,伸手撫著秦思的臉頰,看著堅定說出心思的秦思,虞靑忽而笑了起來,重情如此,果真是她的女兒。

“那娘便從暗衛中選出幾個男子入住你東宮,以男寵之名,行護你之實,等到你懷有身孕一事昭然於天下,他們便金蠶脫殼離開,孩子也可有個名分。”

“不。”秦思亦是拒絕,她明白虞靑這個法子是最為長遠的。可她不想讓孩子與別的男子沾染分毫。

虞靑眉心蹙緊,目光直視秦思:“你這是要將自己置於何地?”

“他的孩子,不該叫旁人爹爹。”

“那個男人如果不能給你這般的信任,那你要他何用?”

“娘親,他會信我,可我不想委屈他丁點。”

秦思的一句話,刺得虞靑喉嚨腥甜,她眼中忽而傳來灼灼熱意,逼得她不得不轉過身。不想委屈他丁點……她剛剛勸秦思走的路,正是當年她走過的。因為無奈,而帶著孩子麵對諸多難處,甚至是生死。

虞靑選擇嫁給秦朝定,而秦思卻毅然拒絕。

離淵,我不如阿離啊,這些年,委屈你了……

“那好,娘幫你。隻要孩子出世前你能在國中站穩腳步,那誰也不能耐何你。”虞靑挺直了背脊,她當初不曾做到的,便讓她的女兒來成全。

“謝過母皇。”秦思心頭一鬆,眸中落下一滴清淚來。

虞靑不曾轉身,略顯疲憊地揮了揮手:“你下去歇著吧。”

“兒臣告退。”

……

夜色是皇宮最為厚重的外衣,燈火闌珊下,皇宮裏的簷牙高啄倒映在地上。秦思踩著這些斑駁的影子,朝著前方熱鬧之處走去。

那裏,是虞靑為她準備的晚宴,是替明靖長公主接風之宴。

秦思步子沉著,頭上壓著的鳳冠讓她不得不挺直了身子。

“青墨姐姐,今日有勞你了。”

秦思今夜沒有帶著天官出來,皇宮不比將軍府,天官還不足以應付這些。她不想讓天官出什麽差錯。思來想去,也隻有青墨最為合適了。

“這有什麽,我留在這裏原本就是要助你一臂之力的。”青墨穿著女官的衣裳,立在秦思身側說著。

“天朝最近可有消息?”避過身後的內侍,秦思輕聲問道。

青墨微微搖頭,聲音低了下去:“董家在朝中獨大,時常生出些事故來,讓公子有些應付不暇。不過你放心,那些人還傷不了他。”

“那就好。隻是我有身孕的消息暫時莫要告訴他,免他分心。”

“好。”

秦思知曉他安然就足夠了,見青墨應下,她唇角一鬆,看著不遠處觥籌交錯的場景,眸中帶著內斂之色。

“長公主駕到。”

見秦思走近,內監揚聲一呼,宴上的朝臣命婦紛紛安靜下來,正襟看著秦思。秦思麵上露著似笑非笑意,凝脂般的膚色,好似新月生暈。往下看去,蛾眉螓首,眸中瑩亮如玉。直挺的鼻因笑意帶著輕柔的弧度,讓人不敢逼視。

“臣見過長公主殿下,公主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權將軍當先對著秦思拜下,隨之,其餘朝臣紛紛行了君臣之禮。秦思勾唇一笑,紅唇輕啟:“眾位大人平身吧。”

朝臣行禮間,隻有兩人立著,不曾動作。

秦思抬首看去,這兩人一個是覃郡主,另一個是一名男子,想必就是柴郡王了。秦思對這個柴郡王很是好奇,不由多看了幾眼。

相貌清秀,眉骨微凸起,看得出來是個傲骨錚錚的男子。他亦是在打量著秦思,對視間,他的眼中閃過一絲亮光。

“妹妹來了。”覃郡主熟稔地上前與秦思打著招呼,親近之意濃厚,卻少了些尊敬。

青墨眸光一冷,正想著出聲提醒覃郡主,縱然是姐妹,也該有個尊卑之分。可話還在醞釀,一旁的柴郡王便開了口:“子瑜見過公主殿下。”

這一聲公主殿下,叫得極為平緩,卻讓覃郡主極為不悅。他與覃郡主身份同等,他向秦思行禮,便是逼著覃郡主低頭了。

“喲,子瑜哥哥難得這般有禮數啊。”

柴郡王目光定在秦思身上,不曾挪開半分,口中清冷地回著覃汀雨的話:“這個是自然,尊卑尊卑,自然是公主為尊,郡主……”柴郡王重重咬著字繼續道:“郡主和我,自然都是卑了。”

“你……”覃郡主氣急,爭心大起。

“怎麽?莫非郡主覺得你高過了公主殿下?”柴郡王說著,瞥了秦思一眼。

覃郡主自然不會在眾人麵前落下這個話柄,當下僵著腰肢福身:“見過公主殿下。”

“姐姐莫要多禮。”

他們這一來一去,秦思便明白覃郡主的好爭是指什麽了。忍不了一時之氣者,縱然天資驕傲,也必然成不了大事。

不過,這個柴郡王,她倒覺得是個人物。

“嗬嗬嗬。”思緒剛剛一落,柴郡王便笑著轉身退開。

看樣子,這柴郡王不是個心胸狹隘的人。非“嗔”也……

“皇上駕到。”

隨著一聲高呼,秦思斂衽退到一旁,垂首躬身立著,直到虞靑在高位坐下,才領著文武百官齊齊拜下。

“臣等(兒臣)參見皇上。”

“眾愛卿平身。”

虞靑待眾人落座,衝著秦思一笑道:“來,阿離坐到朕身邊來。”

秦思微微提起裙裾,迎著虞靑的眸光步上高台,轉身之時,秦思俯看殿下眾人緩緩坐下。

“今日宮宴,隻為慶賀朕尋回明靖長公主。眾位愛卿往後要盡心輔佐長公主,以保我南國興盛。”虞靑說罷,朝臣們紛紛應下:“臣謹遵皇上旨意,誓死輔佐長公主。”

秦思細細將各人反應看個明白,含笑收回眸光時,卻見柴郡王對著她一笑。秦思輕輕頷首,隨即將眸光轉開。

歌舞聲響起,酒色絲竹暈染了諸人臉頰,秦思小口飲著酒,絲毫不敢放鬆下來。南國朝堂不平,便注定了她的出現會打亂很多人的腳步。擋路的石子,不該有這般平靜的待遇才是。

“皇姑母,明靖公主昨日回宮,子瑜卻今日才見著,著實是不該。在此子瑜自罰三杯,還望公主莫要見怪啊。”柴郡王拱手一禮,將手中的酒樽抬起一飲而盡。

三杯兩盞淡酒,很快便下了柴郡王的肚子。

“柴郡王多禮了。”秦思報以一笑。

“既然柴郡王自罰了酒,那汀雨也不可無禮了。”說著,覃郡主亦是起身,敬了秦思一杯。

秦思端起麵前的酒盞放到唇邊,卻忽而停住。酒香中帶著些清雅的淡香,那香氣湧入鼻下,讓秦思一驚。

這酒中有毒。

秦思不動聲色將酒放下,笑著對覃郡主道:“本宮不勝酒力,這一見著郡主姐姐就都忘了,來人,換茶。”

秦思對著青墨使了個眼色,青墨當即親自去取了茶水,隨後奉上。

“本宮以茶代酒,還望姐姐莫見怪。”秦思笑著,將茶盞端起飲下。唇邊一抹笑意卻是僵硬的,她才入宮一日便有人要動手。在公主的酒盞裏下毒,可不簡單。

覃郡主自然不會駁了秦思的麵子:“公主哪裏的話。”

看著覃郡主平淡如常的神色,秦思心中一空,會是誰下的毒……

“說起來,我許久不曾聽過柴郡王的簫聲了,今日宮裏熱鬧,不知柴郡王可願吹奏一曲啊?”覃郡主挑眉說著,隨即對著秦思笑道:“公主還不知道吧,柴郡王的簫聲可是難得一聞啊,說是天上仙樂也不誇張。”

“是嗎?”

秦思不知道的是,這柴郡王的簫聲在南國有名頭不假,隻是鮮少吹奏。他更有個癖好,便是不在宮宴上吹曲。

覃郡主這話一出口,朝臣們便交耳低語了起來,而虞靑亦是不悅喝道:“汀雨……”

可誰知柴郡王見秦思接腔,當下轉過頭來,竟然反問道:“不知公主殿下可會撫琴?”

秦思微愣後頷首:“隻會些皮毛,登不了大雅之堂的。”

“公主莫要緊張,子瑜逾越了,想請公主為子瑜伴奏可好?”柴郡王一語落下,不止是朝臣與覃郡主驚訝了,連虞靑也是變了變眼色。

秦思不明其中緣由,隻好笑著應下,起身朝著樂台走去。而柴郡王跟在秦思身後,二人一前一後,豐神俊秀之姿顯露無疑。

手指輕輕拂過琴弦,秦思周身被月華籠罩著,她側眼問道:“柴郡王想要奏何曲?”

“公主果真聰慧,竟然巧妙將毒避開。”

秦思眸子一滯,心中卻是翻滾著:“你如何知道酒中有毒?”

“你如不善飲酒,根本就不會執起酒杯。拿起複放下,隻會是酒中有詐了。”柴郡王唇邊笑意不減,讓秦思分辨不出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