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蘇離淵這一喝之下,虞靑瞬間頹然下來。她強撐的一口氣從胸口輕咳著泄|了出來。蘇離淵皺著眉上前將她拖住,輕聲道:“莫怕。”
虞靑由著蘇離淵探上她的手腕,那白皙的手腕間,青色的脈絡透著隱約的黑氣。
“你的毒竟然竄得這麽快……”蘇離淵哀聲愁歎著。
虞靑輕笑著,仰首看著蘇離淵,這張溫潤俊朗的麵龐如同十多年前一樣,隻是氣質更加沉穩。看著那緊抿住的唇,虞靑不由伸出另一隻手撫上,溫熱的觸覺傳來,燙得她指尖酥麻。
“你來過皇宮。”
不是問句,而是肯定。阿離說他來過南國,而他也知道自己中了毒。若不是來過皇宮,他又如何知道……
“是。我來過。”
蘇離淵趕來南國,尋了許久才找到虞青,隻是那時虞靑中了毒,陷入昏迷之中。眾目睽睽,他無法現身,於是悄悄尋來了壓製毒性的解藥。等到虞靑醒來,他才回了天朝,隻是不曾告訴秦思丁點,唯恐她擔心。
“原來溯月拿來的藥是你給的。”虞靑啞然一笑,心頭生暖。
蘇離淵避而不答,將虞靑的袖擺拉好:“你的毒不該蔓延至此,這宮裏的太醫莫非都是些無能之輩。該死。”
蘇離淵手背上的青筋暴起,眸中生紅。虞靑的毒已經快入心脈,若是他再晚來幾日,這毒他就解不了了。
“不關太醫的事情,是我自己斷了藥。”虞靑在蘇離淵訝異的目光中繼續說道:“阿離是我的女兒,便注定要承襲南國大統。可南國這個攤子太難收拾,我若是不這樣引蛇出洞,怕是會害了阿離啊。”
“所以你便不顧自己的性命了?那你可曾想過我?”蘇離淵不覺提起聲調,心疼之意如霧氣般在周身散開。
“你不是來了嗎……”
虞靑說得極其別扭,上了年紀,換了身份,這般撒嬌的話語便說不出口了。
蘇離淵被這一聲軟語澆熄了滿腔不安,他垂首抱住虞靑,十多年的空白都抵不過這一個擁抱。虞靑安然靠在他懷裏,眼皮重著,思緒漸漸走遠。
“離淵,這件事情萬萬不能告訴阿離。”
“嗯。你安心歇一會兒,我在。”
我在……我在……
虞靑背負了許久許久的緊迫感在這兩個字裏慢慢鬆開,曾幾何時,她正是因為一句“我在”而選擇了信任,這一信,便是一生。
……
青草茵茵,華麗的馬車載著虞靑苦悶的心離開南國。這是她的家,卻是永遠都回不來的地方。她要去和親,嫁給天朝的皇帝,那個年紀比她大上許多的男人。
被馬車搖晃著昏昏欲睡,虞靑頂著頭上的鳳冠靠在馬車一側,微微闔眸養神。
“公主,公主,快跑。”
虞靑睜著惺忪的睡眼,被貼身婢女拉著跳出馬車。一個控製不住,右腳重重一扭,虞靑吃痛的清醒過來。隻見隨行和親的侍衛正與一群蒙麵人打了起來,一列侍衛護著她的車駕,一列護著南國陪嫁。
“公主,快走。”
“這是些什麽人?”
“怕是天朝的匪患啊,公主,此地不宜就留,你還是快走吧。”
虞靑很快冷靜下來,這些人極力與侍衛搏鬥,一心朝著她靠近,看來並非求財。她對著不遠處護衛陪嫁珠寶的侍衛們喊道:“錢財不若性命重,莫要看著那些死物了,還不上前幫忙?”
可是南國侍衛不敵來者,虞靑被幾名死士護著逃開,一路上,身邊的人一個個倒下,最終,隻餘下她一個。
“倒是個聰明的公主,可惜,命不久矣。”
泛著銀光的刀朝虞靑劈下,虞靑仰首一笑,她是南國公主,就算死也絕不低頭。
“噌。”
那冰冷的刀鋒在她麵頰旁劃過,卻沒有傷她半分,睜開眼,那欲殺她的人已經死了,眼前隻剩一身素衣的男子迎風而立。
虞靑散著發髻,忍著腳上的疼痛一步步走近,與他對視著。
這便是他們此生初見……
透過火堆,蘇離淵看向虞靑,一見她的打扮便知是南國人,而那衣裳雖然淩亂卻不乏貴氣,必然不是百姓出身。南國和親隊伍入天朝的事情,他略有耳聞,看來這姑娘是宮裏出來的。
“你可有什麽打算?”蘇離淵將手中的烤雞遞給她,出聲問道。
虞靑愣著,不知如何回答,隻好搖了搖頭。
縱然虞靑生性堅強,可獨身一人流落天朝,她心中是有害怕的。這孤單與害怕交織著,與黑夜融在了一起,讓她夜不能寐。
輾轉反側,卻總是不能成眠,虞靑歎著氣,靠著樹幹坐起身來。不遠處盤腿而坐的男子忽而睜開眼,將她的不安看個正著。
虞靑亮著眸子看去,一語不發,隻換來蘇離淵無奈一句:“你睡吧,我在。”
這一夜,虞靑莫名地睡得極為安穩。
蘇離淵就這樣,無意間,將一個叫做信任的東西留在了虞靑心底。
我在……
相熟後,虞靑逐漸在蘇離淵麵前露出幾分天真和純粹,蘇離淵也不攔著,但凡虞靑所提,能做到的便答允下來,絲毫不猶豫。
“離淵哥哥,這便是江湖嗎?”看著一處雲霧繚繞的青山,虞靑問道。
自從知曉他是江湖人,虞靑便拉著他四處遊曆,隻為尋一處所謂江湖。
“你當真想知道?”
蘇離淵一心沉於江湖,卻意外遇上了這個不願放下的包袱。他不想讓腥風血雨沾染她分毫,於是漸漸淡出,除非收到戰帖,否則不再插手。
“嗯。”
蘇離淵笑著,攬過虞靑的腰身,雙腳在空中對撞,帶著二人的身子從雲霧間穿插而過。白衣似雪,衣袂微蕩,如風如雲,自在遨遊。
“啊……”虞靑俯瞰著碧水青山,口中止不住的驚呼著,雙手不由將蘇離淵拽得更緊。
“可喜歡?”
虞靑不住的頷首,笑語嫣然。
“青兒,這便是江湖。”蘇離淵輕聲在虞靑耳畔說著,餘音嫋嫋,青兒,這便是你我的江湖。
或許這便是注定,注定要相遇,注定要相愛。
虞靑下定決心拋下公主身份,她離了南國便不好再回去,否則兩國之間又會生些事端。心裏有了這個念頭,虞靑亦不再顧忌。罷了,今生來此隻為你傾城。
於是,以身相許成就雙宿雙飛。
……
(介個,算是夾雜著虞靑和蘇離淵的小番外了。他們是《有鳳》旁支感情戲中的一對,必須要交代下是不……替我家小離淵要個收藏了……)
虞靑靠在蘇離淵懷中睡著,蘇離淵心口蕩漾開一片柔軟,青兒,他的青兒回來了。
而秦思離開了鳳離殿後,便隨著女官在四處轉著,那女官一路上都心神不寧,秦思叫了好幾聲她才回身答應。
“奴婢在,姑娘,哦,不,是公主有何吩咐?”女官的態度恭順,卻看得出有些猶疑。
這個女官自在鳳離殿聽見虞靑的話,便有些慌了,也不知是對她身份驚訝,還是因為其他……
“你不必緊張,我隻是想問問你的名姓而已。”
那女官俯身行了一個大禮道:“奴婢顧音見過公主殿下。”
“你叫顧音,倒是個好名字。”
“公主殿下謬讚了。”顧音說話間,那不安之色逐步淡去。
秦思停下步子,在原地踱著。沉默半響,秦思直言問道:“你可是對我的身份有不解之處?”
顧音微微搖頭:“奴婢不敢。”
秦思揚眉走近,她輕輕一笑,將顧音虛托而起:“哦?如若我是你,突然冒出來一個公主,我一定會覺得奇怪。”
“請恕奴婢直言,如果冒出來的是別人,奴婢興許會有些疑惑,可是這個人是公主殿下,奴婢便會相信。”顧音順著秦思的話應答道。
“就因為我的容貌與皇上相似嗎?”
顧音躬身一禮,沒有再出聲。
秦思不禁有些欣賞,天官與這顧音年歲相仿,跟在她身邊良久,亦做不到她這般應對自如。麵對覃郡主的任性,不畏其位高,秉持本分。心中有疑,卻能藏於心。問答之間,可進可退。提及皇上,便當下噤聲。
這個顧音不簡單啊。
“看這天兒時辰不早了,我們回去吧。”秦思微笑著轉身,往來處折返去。
顧音起身小步趕上秦思,一路再無言語。
初入皇宮這一夜,秦思與青墨等人宿與一個宮中。香薰暖閣,絲帛紗帳,軟榻馨香,可秦思卻輾轉不能成眠。身上豁然重了許多,不知那究竟是什麽……她披著外裳坐起來,黑發散在胸口。秦思的目光被暗中一抹亮引去,不遠的木案上放著一方鳳冠朝服。精細的絲線勾畫出萬般華貴,伸手將這衣裳鋪開來,紫紅色的綬帶鑲嵌著金玉滿滿,下擺上的鳳紋栩栩如生。
這是她的朝服。
月光從鏤空窗柩中流進幾分,將秦思的身影在地上拉長開。秦思撩起發絲,在指尖無意識繞過。
明日一早,她便要隨著娘親上朝,她要去見南國文武,她要去得公主之份。朝陽再起,一紙詔書,從此她便是南國儲君,注定與爭鬥相伴,與清靜相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