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2

我早預料到他要問這個說:“流產就是因為流行性感冒而產生的後遺症盆腔炎就是其中一種。”

同桌想半天若有所思道:“哦這姑娘抵抗力真是不好俺就沒有流產過。”

我說:“是啊你身體真結實。”

同桌說:“這姑娘真要好好照顧。”

我說:“是啊。你自己看著辦。”

後來的幾天我同桌魂不守舍期待著能再次和那個姑娘不期而遇終於居然被他等到了這一天。一次我們下課早早早就去食堂吃完了飯正當我們收拾東西要走突然現“盆腔炎”正端著吃的到處找座位而周圍早就坐得滿滿的了隻有我同桌旁邊還能坐一個人。在我們忐忑不安的等待中她終於在我同桌旁邊緩緩坐下。

頓時我同桌沒有任何要走的意思但也不能在飯桌上坐著不動於是他居然撿起之前啃過的雞骨頭又慢慢啃了一遍。終於我感覺到我同桌要說話了但是我有不祥的預感都不敢看向他們隻好悶頭吃飯。

我同桌手裏抓著骨頭嘴角還掛著一顆飯粒深情看著姑娘半天沒說話。

這氣氛感染了周圍所有人除我低頭吃飯外大家都抬頭看著我同桌連姑娘都不解地看著他。

我同桌憋紅了臉用帶著外地口音的普通話說:“同學你盆腔炎好點了沒有?”

我將飯噴了一桌子還好我這次噴飯的範圍大、波及麵廣所以在一定程度上替我同桌緩解了尷尬。

我同桌不知所措地站了起來。

我看著我同桌的可憐樣突然覺得自己很低級趣味。雖然在之前我一直覺得再低級的趣味都要比高級的悲傷更加有存在的意義但是我現今天我將這兩者完美地結合了起來。我覺得“盆腔炎”要飆了。

結果“盆腔炎”哭著就離開了。

從那天起我的同桌從以前的名震體育圈變成了名震全校甚至是兄弟學校。走在路上大家都以瞻仰勇士的目光來觀賞我的同桌。與此同時我同桌的各種以前的言論都被翻了出來成為大家談論的話題。

很自然的事情是我同桌終於弄明白了流產和盆腔炎是怎麽回事。周圍人問他如何無師自通的同桌說上網查的。

於是全校又流傳了開來原來那家夥會上網。

當然有很多人持懷疑的態度覺得這肯定是說我同桌會打網球或者排球。之後網球給否

定了因為大家斷定我同桌是買不起任何網球拍子的所以他說的上網肯定是打排球的上網攔截。

於是大家奔走相告:“勇士原來會打排球。”

然後我同桌就有了另外一個綽號——“男排”。

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裏“男排”和“盆腔炎”是學校裏最風光的一對人物。雖然這兩人隻見過一次說了一句話。而那句“同學你盆腔炎好點了沒有”成為了大家見麵打招呼的熱門用語。

終於有一天奇跡生了我同桌真的和“盆腔炎”手牽手走在了學校裏。這一天所有的國內國際新聞都被我們忽略了大家談論的隻有一個話題那就是“男排”還真的和“盆腔炎”好上了。“盆腔炎”終於遇上處男了。

於是另外一個說法又傳了出來說“盆腔炎”其實根本看不上“男排”但是“盆腔炎”去醫院檢查身體的時候醫生告訴她“你的盆腔炎已經到晚期了如果不用絕方治療就隻能做盆腔摘除手術”。而這個惟一的辦法就是童子尿。

這就是“盆腔炎”和“男排”在一起的惟一理由。

出事前我同桌對我說:“你相信那姑娘有盆腔炎嗎?”

我說:“你跟她那麽熟你自己問啊。”

同桌說:“反正我不相信你知道我這人很傻的我看出去的人可能都挺淳樸的。反正我覺得她挺好的。”

我說:“那就是空穴來風了你就別放心上。”

同桌說:“你說的在理。”

第二天早晨“男排”沒來上課。我們大家覺得很奇怪因為“男排”從不遲到。班級裏議論紛紛說“男排”是不是也得了盆腔炎了起不了床了。有的同學說:“別胡說八道‘男排八成是昨夜腎虧了。”突然屋頂上一聲巨響天花板上掉下很多灰塵。同學們亂作一團。負責自修的男老師說:“同學們不要急保持安靜在教室裏自習老師去看一下。沒事情的可能是什麽東西掉頂上了。”

“盆腔炎”表現得極度悲傷她甚至哭得昏過去了三次並整整一周沒來學校之後還有兩次自殺都是吃安眠藥結果均被搶救了回來。同學們議論紛紛說:“看盆腔炎演戲演得多好要自殺直接從高處跳下來就可以了還假裝吃安眠藥天知道她吃的是安眠藥還是維他命netbsp;至於我同桌的死狀可以說是極慘的還好他本人意識不到這一點。他用來爭奪榮譽的雙腿摔成好幾段所有的關節都擰斷並暴露在外盆腔自然是徹底粉碎而麵孔已經無法辨認了。

他還真的從對麵的十樓跳了下來並且真能降落在教室的樓頂上。大家都很惋惜覺得這生命的最後一跳證明他真的能跳很遠。而且因為對麵十樓的護攔很高所以還是沒有助跑的。這是一次靜止的原地跳遠。

在夏天氣息撲麵而來的時候我同桌在他惟一的特長中結束了恍如一夢的二十年。這使得那年夏天的氣息中帶著血的氣味。

除了我以外我們的同學依然不依不撓地對這件事情進行猜測。有人說那天“男排”看見“盆腔炎”的包裏真有一包消炎藥終於幻想破滅離開世界。

我想這人並沒有離開世界他隻是離開了人間而已。他一定在和我們分享同一個世界用不同生命模樣。

為此針對學生的心理問題教育局還特地搞了不少的專題並突擊培養出不少人模狗樣的心理醫生。那些心理醫生有的打牌輸掉氣得當場燒過別人的房子有的以打老婆出名有的因為偷東西被抓進去過不下三次他們晚上從事各種行當白天突然搖身一變為我們進行心理健康輔導。

在他們的輔導下又有一個學生自殺了。幸好未遂。這讓教育局大為緊張頭疼。雖說該死的終要死在革命的過程中總要有人捐軀但畢竟計劃生育了大家都隻有一個就這麽死了家長自然悲痛欲絕。從我們經常聽到的“我白養你了”這句話可以推測出這打擊就相當於二十年的投資失敗而且血本無歸。

我後麵的女生虛偽地說:“他的心理承受能力太差了人活在世界上就要承受各種各樣的壓力和議論。你看人家張國榮同性戀被議論了多少年了人張國榮照樣活得好好的一點死的跡象都沒有。這就是成功的人必備的心理素質這就是巨星和我們的區別。你看著吧人家能在這種是非中活一百歲。”

我說:“我看著。”

在後來的三年裏“盆腔炎”和我的一個朋友結婚。我朋友一天急匆匆跑過來敬我一支煙深吸一口後說:“她居然是個處*女。”

我問:“你是怎麽追上人家的?”

他說:“哪還用什麽追啊擺在那裏都沒人要。我是實在沒辦法了上學時候就挺眼紅人家但算命的說我在未來的五年裏不能結婚要麽馬上結了要麽五年後。我琢磨著就去跟人求婚了。她問我為什麽敢追她我隨口瞎說我喜歡你五年了結果還真成了。她說給我個禮物沒想到還是處*女。好了不跟你說了我要去跟劉胖子說這事了你也一定要幫我宣傳宣傳。”

與此相對的是最終和我後麵的女生交往的另外一個朋友說:“***上當了**得不行還不是處*女了。她硬說是騎自行車騎破的***她家自行車坐墊那尖尖朝上裝啊後來去醫院一查娘的還流過產。”

這讓我很大程度上改變了對世界上很多有著這樣那樣麵貌的東西的看法。而奇怪的是對於同桌的死我卻不甚悲傷。在夏天完完全全結結實實地到來的時候我總聽到他說:“我不用訓練了我現在能跳很遠很遠了。不信你來看我還能跳十層樓高。”

這些話讓我在三十九度的高溫裏不寒而栗。我也能感到他一直都沒離開過那個地方直到一年後他才離開那裏。我想他一定是提前畢業了。而如他所說他能跳那麽遠那麽高的話他一定去了理想的地方。

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隻要周圍安靜下來我就會拚命想我同桌跳下來那兩秒鍾裏的感受。以至在更長的一段時間裏我都不能站在窗邊。我現自己隻要在高度過三層的地方就會有強烈的往下跳的衝動而且我現這是一種生理衝動因為我腦子裏完全沒有這個想法而我的生活也沒有遇到任何挫折隻是我的身體想往下跳。這種強烈的衝動差點在一次我上二十樓時成為現實。我看著窗外綠豆芝麻一樣的汽車和不能看見的人群突然產生強烈的要跳下去的衝動但是我的意識很努力告訴我的身體明天學校放假可以聚眾打牌而且今天晚上學校的食堂燒鴿子。縱然有那麽多美好的事情我的身體還是在不知名力量的引導下緩緩向窗台爬。我的大腦如同抽筋一樣停止工作。我以為這下要陪同桌去了但是突然間我看見下麵的6地上有扇鐵門而門的最上方豎了不少防止外人爬過去的尖銳鐵條。我告訴我的身體這樣下去萬一戳在上麵很疼的如果戳到了難堪部位肯定更加疼。我的身體有了一個遲疑我覺得我身體忽然自帶了一個大腦對我大腦出的指令進行了思考和權衡還好那大腦思考度比較慢在思考的過程中我已經被掃廁所的大媽拉了下來。

從此以後我再也不去高樓也不走近窗戶。我對別人說我有恐高症但事實是相反的。

我同桌的死對我們的影響持續了大約一年。這一年裏有悲傷的比如我同桌的父母、教練和他的女朋友;有無所謂的比如我周圍的大部分同學;有高興的比如以前一直在學校跳遠比賽中拿第二名的。但所有的這些情緒都在一年以後消失殆盡。生活就如同火車碾死一隻貓一樣沒有任何改變地堅決前行。在一年以後所有的都平息了包括“盆腔炎”和“男排”的傳說。明星都難逃過氣何況兩個塵世裏的普通人。

過了一年這個時間以後我現若要想起我的同桌我隻能安靜下來閉上眼睛遙想半天才能記起他的音容笑貌。但每當他說了幾句話腦海裏都要被一聲巨響打破睜開眼睛似乎還能看見從天花板上掉下灰來。

我想說的是以前很多常常不由自主浮現在我意識裏的事情現在已經需要經過一段長時間的醞釀了。

畢業前我認識一個姑娘。我們彼此吸引展迅。我們互相說好到能結婚的時候就結婚。姑娘叫a但是在交往的時候我現她似乎對我同桌的生平事跡很感興趣這興趣遠遠大於我為什麽消失三天去做了些什麽。終於我還是弄明白了原來a喜歡我同桌很久了。這點讓我頗難理解a是一個時尚的姑娘仿佛每周都要去一趟巴黎一般總能在上海到貨之前買到最新的衣服和化妝品而我的同桌除了知道自己離國家健將級運動員的標準還差了幾厘米外什麽都不知道。

但是a就是如此喜歡我同桌這讓我心裏很不好受。一方麵我並不是趁人之危的人何況這情況屬於趁人之死;另一方麵我突然現自己不能理解她的一切想法和行為我甚至不能理解她為什麽能和我相處如此一段時間難道算命的說她一定要找在教室裏坐這個位置的人嗎?

很自然的我們沒有絲毫怨言地分開了。我們這對絲毫不浪漫的戀人分開時老天還頗有

興致地下了一場秋雨。我們都沒有帶傘似乎還說了一些依依惜別的話和一些假情假意的祝福。事隔多年搜索記憶現在那天什麽都沒有剩餘下來一句話都沒有被記錄在大腦的褶皺裏如果說真留下什麽居然隻能出現三個字那就是“餘秋雨”。

而秋雨以後又是寂寥的冬天身體內沒有任何的活力所有的力氣似乎都用來讓自己生存下去。相比在洞裏冬眠的動物我們是痛苦的。

我經常在窗口看兩個彼此喜歡的人並肩走過或是去買東西或是去倒熱水真是讓人不服氣。而他們居然能在零下幾度的室外走來走去雖然在沒有暖氣的南方的室內也不能到零度以上但似乎他們每個人都生機盎然甚至是那些沒有談戀愛但是已經有了目標的人生活也都充滿了期待。我真不明白這些人在期待些什麽或者說在那裏瞎盎然些什麽。我相信一切都是要還的比如說在大家死氣沉沉的冬天他們盎然了在大家都生機勃勃的夏天他們就又都蔫了。

我覺得有的時候所謂“人世間愛情”這件事都是一樣的甚至感情都是一樣的。某些感情充沛的人隻是用一輩子將其證明了二十遍而已。至於這種“一樣”究竟是怎麽樣的天知道!

我緩過神來的時候已經到了大榮公寓的門口。我們似乎有點舍不得離開溫暖的車廂。我們租的房子固然美好電視機也固然美好但是電視機在房子裏出的熱量似乎還不能抵禦這寒冷。

王說:“走下去了這叫什麽冬天根本就還沒到呢。這叫什麽西北風根本就是暖風。”

健叔說:“沒這麽冷吧。這就已經可以了應該要結冰了吧。”

王說:“哪能結冰!按照我的經驗這充其量就五度。多少度結冰來著我高中的時候學的零下幾十度來著?”

健叔說:“胡說你那叫幹冰。”

王說:“對對對是幹冰。冰是水結的零度就結了;幹冰是二氧化碳結的。”

我說:“那是不是隻要夠冷二氧化碳就會全結成幹冰然後掉下來了?那樣我們不就吸的是純氧了?”

王撓撓頭說:“對但是好像咱們這沒掉過幹冰。最多結冰鄉下有個挺大的湖撐死了就把那湖凍住。”

我說:“那不就變成‘凍停湖’了?”

王說:“沒洞庭湖大沒洞庭湖大。”

健叔說:“在上海最冷的時候黃浦江都凍住了。”

王說:“黃浦江大不大?”

健叔說:“你不知道什麽是黃浦江吧?”

王說:“不知道。”

健叔說:“長江你知道吧?”

王說:“知道知道。”

健叔說:“長江流到了上海境內就叫黃浦江了。”

王說:“哦長江都凍住了?”

我說:“健叔不對吧黃浦江好像就是黃浦江吧。長江是長江。黃浦江好像是太湖那裏出來的一條江。”

健叔一臉嚴肅地說:“你記錯了你說的那個從太湖流出來的叫蘇州河這幾天一直在疏通的。”

我埋到座椅裏想著它們之間的關係。

王問:“上海這麽冷?”

健叔說:“那是人都在長江上滑冰。”

王繼續問道:“長江到上海都已經是快到入海口了還凍住那武漢那邊怎麽辦?”

健叔說:“水災啊前年的大水災你知道吧?”

王來回摸著方向盤想半天說:“不對啊健叔水災是夏天的啊我記得我暑假捐款了我爹媽給的冷飲費都捐了。”

健叔說:“你好好想想到底是夏天還是冬天可能是我們兩個地方的時節不一樣。就比如現在上海肯定還暖著呢!”

王和我同時犯了迷糊。

健叔自言自語地說:“真冷啊。”

王說:“我車裏有溫度計看看現在多少溫度了。”

健叔說:“我看零度。”

我說:“我估計要零下了。”

王說:“你們都沒有經驗五度。”

王拿出車手套箱裏的溫度計在車裏燈光下看半天大為失色說:“居然會是十五度。”

我說:“你會不會看溫度計!來我看看。”

我拿過來看了半天但似乎真是十五度。

健叔說:“你拿錯了吧這是不是體溫表你上次測的?”

王說:“你當我屍體啊十五度。這就是溫度表現在就是十五度。”

忽然間我感覺周圍似乎沒有之前那麽冷了先前冷可能是因為我和健叔還穿著短袖所致。

健叔說:“下車下車去看球賽。”

我們三人上了屋子但又真真切切感到寒冷。健叔打開了液化氣點上火把溫度計放在火苗上烤半天拿下來一看還是十五度於是在廚房嚷嚷道:“來看來看我在火裏烤了半天它還是十五度。”

我和王懶洋洋地走過去剛到廚房隻聽見“噗”一聲溫度計爆了。隨即健叔捂著臉痛苦地倒在地上。

我和王麵麵相覷。我說:“又得送醫院了。”

王說:“趕緊問問。”

我上前去問:“健叔你沒事吧?”

健叔說:“不知道可能彈到眼睛了我睜不開。”

我說:“沒事的帶你去醫院看看。”

健叔說:“行行扶我一下。”

我扶起健叔說:“叫你不要玩火這下好又傷了。”

健叔說:“我真的覺得那溫度計有問題。”

我說:“有問題你自己夾自己胳肢窩裏好歹也有個三十多度的你非放火上烤什麽!眼睛睜得開嗎?”

健叔說:“不開不開。”

我說:“王去醫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