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二節 一忍再忍

香雪樓,素以各種甜食著名天下,那甜而不膩的甜點,讓世人趨之若鶩。而這其中之最,卻是最普通不過的桂花糕。

那又甜又軟的口感,絕對天下無雙。

在馬車中心心念念著桂花糕,我差點要掉下口水來。不待馬車挺穩,便迫不及待的跳下馬車去。

“公主。”香雪樓門口,一襲緊身黑衣的冷麵男子迎上來,先施了常禮,抬起頭時,表情已融化許多。

“紀尚。”我大喜,本來一直安慰自己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到此刻見了紀尚,才徹底安心。忍不住眯起眼睛笑,“你不是去了寧城?怎麽會在這裏?”

既然他在這裏,就定然會護我周全。

“寧城局麵穩定,我便馬不停蹄的趕來京城相助。”紀尚恭敬的答。

“好樣的,不愧是你。”我上前一步,抬手輕輕錘了錘紀尚的肩膀,“有休息了嗎?可不要累壞了。”

“請公主放心,臣會照顧好自己。”紀尚眼中浮現出笑意。看了看我身後,掀袍單膝跪地,“參見皇上。”

“愛卿一路辛苦,無須多禮。”蕭南軒伸手虛浮紀尚一把,眸色轉深,眼底浮現出幾絲不悅。“小梨,我們進去。”

瞅著蕭南軒的神色,我狐疑。紀尚在此,不是奉了蕭南軒的命令?隨即又釋然,既然他不是奉蕭南軒之令,隻能是為了我。

這份心思,又怎能讓人不感動?笑盈盈的看著紀尚,杏眸中光華流轉。因蕭南軒在不敢放肆,便翕動嘴唇無聲吐字:香雪樓的桂花糕很好吃,等會我帶些出來給你。

道謝太見外,他聽了也不會開心。倒不如閑磕些平常話。

紀尚彎眉微笑,點頭。

我便跟上蕭南軒的腳步,走進香雪樓中。

香雪樓雖處於外城的地盤。實際距皇城也不遠,隨時可能成為戰場,因此客人不多實屬正常。如今又被蕭南軒清場,周圍僅有一眾侍衛,破有幾分冷清的味道。

記憶中的香雪樓,卻總是人滿為患的。

視線亂掃,立刻發覺一眾侍衛裏。分明分成兩撥人馬,右手皆按在腰間的佩劍上,嚴正以待著。

看這些侍衛的數量,便可知蕭南軒宴請的客人來頭必然不小。思緒轉動,稍微猜了猜。已然能想到即將見到的人是誰。

神思恍惚,腦海中閃過無數畫麵,幾乎亂了我的心智。

正走著神,蕭南軒已推開某雅間的門,回首看了我一眼,邁步走了進去。

從外麵看,雅間不大,門口的侍衛卻圍了一層又一層,兩房人馬大眼瞪小眼。正互不相讓著。

我勉強定了定心神,盡量勾起嘴角,垂著眸子走進這殺氣騰騰的雅間中。

“小梨。”眼前人影一閃,有人迎上前來,親昵的挽住我的手。“你怎麽這會才來?我都等得不耐煩了。”

典型周藍陵式的嘮叨,不用看。隻聽聲音也知道是誰。我笑而不答,抬眸看去,蕭南軒撩起衣袍下擺,氣勢迫人,坐在首位之上。

坐在他對麵的男子,錦衣華服,眼若明星,滿臉英氣,嘴角掛著蒙娜麗莎般的微笑,看似溫和而無害。

果然是他,東方吟。

他似乎想起身行禮,被蕭南軒出言製止,兩人皆笑得虛偽,打著官腔說著客套話。

我愣愣的看著,一時無措。對於東方吟,我也說不出自己是喜歡多些,還是厭惡多些,隻……不太想見他。

周藍陵順勢拉住我的手,看出我的不情願,強壓著我在席間入座。離開前,垂了頭在我耳邊呢喃,“有我在,別怕。”

我恍恍惚惚的點頭,感覺從我出現開始,東方吟火熱的視線便一直落在我的身上,極為不自在。

曾經,他說過,非常感謝我,用東方梨的身份活了下來。

他是第一個願承認我的人。

當時的畫麵,過了這麽久,仍舊清晰浮現在眼前。往昔,曾有過心意相通的時候,後來,因了什麽越行越遠?

不願繼續回憶下去,我艱難的偏頭,不願搭理他。左手邊,高腳的圓木凳上擺放著一盆紅梅,京城的天氣依然偏寒,雖說已是初春,朵朵梅花仍嫵媚妖嬈,開得正正爛漫。

恰好觸手能碰觸到,我便垂了眼簾專心擺弄起梅花來。

蕭南軒不曾責怪我的怠慢,倒是對麵的周藍陵有心重重的歎了口氣。也不知是責怪,還是惋惜。

隻可惜,我想躲避,他人卻不願放過。東方吟抬手撚了塊桂花糕到我眼前的碗碟中,語調輕柔,“小梨,記得你很喜歡這香雪樓的桂花糕,嚐嚐看,還是不是以前的味道?”

我本不欲搭理,想起方才答應紀尚給他帶些桂花糕,還是掰下一些放進嘴中,甜軟的感覺溢滿口腔,似乎吃在嘴裏的是幸福的味道般。

眉眼不自覺的舒展開,暗自喜悅。即便物是人非,還好,這桂花糕仍舊是以前的味道。

也不管那麽多禮節,自顧自的從懷裏掏出方巾來,仔細的撚了幾塊桂花糕,小心翼翼的將方巾疊好,塞進懷中。

東方吟寵溺的笑,邊吩咐店小二再送些桂花糕來,邊拿了其他的糕點放在我麵前,“這些是香雪樓近來研製出的新品種,小梨定沒有吃過,嚐嚐鮮。”

這般悠然自得的模樣,真正讓人猜不透此行的目的。

究竟是蕭南軒想利用東方吟奪取皇城,還是東方吟想要見我……不,見相貌與楊昕雲一模一樣的我?

雅間中唯有我們四人,除卻東方吟,誰都不說話,若我再不搭理,隻怕氣氛會過於詭異。心中雖不爽,我仍舊順著東方吟的意思將糕點放入口中。

總歸,下了毒我也不怕便是,還有紀尚與周藍陵在,我實在無須擔憂。這麽一想,我也懶得管他們的陰謀詭計,隻管放開了肚子大吃。

免費的糕點,白吃了……呃,還要打包帶走。

東方吟便笑了,眼中溫柔似水,好似在看著我,又像是透過我看向了別處。那麽歡欣鼓舞的表情,好似得到全世界般甜蜜滿足。

被他瞧得頗為不自在,我故意拿手拍了拍桌子,邊含糊不清的咕囔,“怎麽就我一個人吃?難道你們不餓嗎?”

已近晌午,這三人會不餓?

東方吟麵帶微笑,始終是一副溫柔無害的模樣,竟探手過來,取了我盤中沒有來得及完的糕點放進嘴中。末了還笑著讚歎,“味道果然不錯。”

也不知他誇得是糕點,還是其他。

這擺明了調戲的動作,使我當時就沉了麵容,若不是周藍陵暗暗在桌下踢了踢我,差點要當場發飆。

強迫自己深呼吸,定下心來,仍忍不住殺氣十足、恨恨的剜了東方吟一眼。

東方吟毫不在意,仍勾唇淺笑,抬手又取了幾樣糕點到我麵前,“小梨喜歡,就多吃些,萬不能餓著自己。”

收回手去時,又摸了一塊我隻咬了一口的糕點,塞進嘴中,愉悅的眯著眼,格外享受的吃著。

周藍陵又探了腳過來,用力踹我。風流的眸子左右晃動,示意我不要衝動,先穩住氣。

知道他自有計較,我咬牙,便一忍再忍。隻慌亂的取了碗碟中被我咬過的糕點,囫圇塞進嘴裏。

“慢些,別噎著。”不待我完全吞下,東方吟笑嘻嘻的遞了茶過來。

這茶水,他方才分明就有喝過?!我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瞅著他,哪裏敢伸手去接?

好在周藍陵及時新倒了杯熱茶,遞到我手邊,邊解釋,“天寒,公子的茶想必涼了,還是喝熱茶好些。”

我不動聲色的接過周藍陵手中的茶盞,努力咽下口中的東西,借著抬頭喝茶的功夫,懊惱的閉上眼睛。

心中翻騰倒海,驚詫之情更甚於麵上,以前的東方吟何曾會做出如此輕佻的事情?何曾會似如今這般調戲他人?

過去,他一直懦弱、膽小、敢想不敢做。嘴上承諾過無數回,偏生一遇上事,就會嚇得屁滾尿流。

細細想來,他答應過我的事情,究竟做到了幾件?

可如今的他,別說行為作風出格,就連態度都有幾分輕浮。嗯,唯獨那暗藏在眼中的情深,倒是不曾變過。

他對楊昕雲,果真是一往情深。

或許,這樣的他,才是他真正的麵目?

心中抽搐,我放下茶盞,隔著茶水嫋嫋升起的霧氣,看向飲酒不語的蕭南軒,“皇上,酒過三巡、又吃飽喝足,有什麽話,您就直說了罷!”

免得繼續耽擱大家的時間。既然是要利用東方吟,那麽他肯定是從皇城偷溜出來,時間久了,怕會穿幫吧?

“並非朕有話要說,而是東方公子有話想對小梨你說。”蕭南軒繼續斟酒獨飲,那模樣那表情,分明在說讓我們別管他,盡管敘舊就是。

同時,也表明他已與東方吟談好攻打皇城的事情了罷?隻是,他尚且不知可否信任東方吟而已。

畢竟,成敗在此一舉。

我萬般隱忍著心緒,強迫自己扭頭看向東方吟,咧開嘴角笑,“東方公子,有話請直說,小女子洗耳恭聽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