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拉塔薩雷
在那一刻,塞維的心情幾乎是可想而知的。臉上那屬於職業經紀人的完美笑容敗下陣來。作為一名世界級足球運動員的經紀人,塞維和很多非英語國家的人打過交道,裏麵當然有英語說得不好的人。事實上你不能指望每個和你說話的人都會說一口流利的英語,尤其遇到對於標準英語的理解能力很不錯卻是帶著一嘴口音的人,那幾乎會成為塞維的噩夢。
可現在的情況卻和噩夢不同。應該說這個女孩說到英語隻是不地道而已,發音還是準確的,隻是……對他說的那些話完全聽不懂而已,而已,而已……
對於一個隻會普通生活用語,甚至連那些都不怎麽熟悉的人,你該怎麽用英語來和他說足球?又怎麽和她說自己的弟弟是一個多麽優秀的人?
等一下……
塞維似乎突然想到,自己的弟弟英語也不好。所以,她們是用什麽來交流的……?那總不可能是波斯語吧……
塞維的腦袋裏突然出現了一串的糟糕畫麵。那正是自己的弟弟含情脈脈的和這個中國女孩打了幾個手勢,又身體一起運動的進行肢體語言的表述。而這個中國女孩……則眼睛眨啊眨的點頭又點頭,然後猛得站起身來跑到旁邊,一手抱著柱子,然後繞著這個這根柱子不停的跑動著轉圈圈,而在她的腦袋上方,有一團裏麵寫著英文的白色雲團:“Im?happy!”
哦……這實在是太過糟糕的畫麵了,塞維幾乎是呻吟著一手撐住自己的額頭。努力的把眼睛睜大,似乎是想把那些太過糟糕的畫麵趕離自己的腦袋。但他還是沒能抑製住自己的好奇向安欣問道:
“如果是這樣,你們兩個是怎麽和對方交流的?”
在明白了安欣的大致英語水平後,塞維將自己的語速放慢了一倍,並且幾乎將每個詞都換成了最簡單的,最容易懂的。這回安欣聽明白了,並因此而顯得很高興。可這個問題卻是真的難到她了。並不是因為她聽不懂,而是因為……她不知道怎樣回答會比較好些。
想了一會兒後,安欣磕磕巴巴的說道:“很多時候,我們不用說出全部的句子,就能夠讓對方明白我們想說的是什麽。”
“噢,我想我好像明白了,為什麽我那英語基本說不來的弟弟怎麽能在這裏找外國妞……”
塞維那作為一名優秀經紀人的外表似乎就是在這一刻崩塌。他覺得以前用慣的交際手腕在這裏可能都用不上了。而和這個中國女孩交流可能隻是使用最簡單的,最直接純粹的方式就會是最好的了。
語言不通似乎反而讓人與人之間的距離拉近不少。如果你本就對這種語言不熟,那麽你根本就沒可能考慮那麽多彎彎繞。這麽一來,你所說的,所表達的,恰巧會是你所想要表達的,最原始的的情感。
而後,當你開始以這種方式與人溝通的時候,你會漸漸的覺得樂在其中,並且……覺得自己仿佛是回到了孩提時代一般。
塞維在之前就已經開車把伊佳因送到球場去了。在球賽開始前,教練和球員會在更衣室裏開一個簡單的戰術會議,強調每個人以及每個位置上的分工,更為自家球員分析德比球隊的球員特點。這是伊佳因來到伊斯坦布爾之後的第一場球賽。對伊佳因而言可以說是有著特殊的意義。
似乎費內巴切俱樂部的內部高層人員對伊佳因的態度是可有可無,然而現在這支球隊的主教練卻是十分看好伊佳因,更十分喜歡伊佳因的球風,認為這名從伊朗而來的球員會給球隊帶去一些不一樣的新氣象……
塞維帶著安欣去到了停車場,並十分紳士的先替安欣拉開了車門,在幫她關上了車門之後才繞到另外一邊,拉開車門坐上了駕駛位上。整串動作都顯示出一種與伊佳因截然不同的,成熟男人的穩重以及紳士的禮貌。可以說在塞維的身上,有著很明顯的西化。然而安欣卻是覺得……伊佳因顯得更有活力,也更純粹真誠。
起碼和伊佳因在一起的時候,安欣絕對不會有一種說不清的心慌慌。
事實上,在塞維關上了駕駛位那邊的車門,並發動起了汽車的那一瞬間,安欣心裏就陡然升起了一種莫名其妙的忐忑。就好像……幾乎很容易被人騙的兔子居然開始擔心自己會被人在外國賣掉……
在那一刻,她腦袋裏想的竟然不是那場即將開始的,精彩無比的伊斯坦布爾德比大戰,而是……中國駐土耳其大使館的電話是多少,她又是不是……應該把那個號碼先在手機上撥好了,情況一旦有變就按下通話鍵……
那些亂七八糟烏漆漆的東西在安欣的腦袋裏旋轉又旋轉,成長又成長,就好像一顆小樹苗不斷的長大,而它的每一根樹枝上也不斷的張出了各種想法。
不經意的一個回頭,就看到安欣臉上不斷變化的表情,塞維似乎稍微能夠理解一些什麽叫做不把話說完就已經能夠明白對方的意思了。現在就坐在自己旁邊的這個中國女孩根本就是把腦袋裏想的東西全都放在了臉上,讓人一猜一個準,可不是用不上語言了麽?
於是,已經漸漸熟悉了從這裏開往球場該怎麽走的塞維冷不防的開口道:“你在擔心什麽?或者說,你在怕什麽?”
“你……會不會把我賣了……?”
這一次,語言的阻力似乎再沒有成功的阻擋安欣將自己心裏所想的事情準確無誤的傳達給她身旁的這個人。幾乎是在她的思維行動之前,那樣的一句話已經脫口而出。
誠然,這是一句很好理解的話,然而塞維這樣的人卻硬是愣了很久才反應過來安欣在想的到底是什麽。當他反應過來的時候,他抑製不住的大聲笑起來。而後在開車的過程中不斷的回頭,仿佛是想看清楚自己的弟弟究竟撿了個怎樣的活寶過來。
“不,我當然不會把你賣了。因為那樣的話,我的弟弟會殺了我!”
說著,在之前還給安欣留下了十分穩重印象的塞維竟是在打著方向盤的同時還騰出了右手,對自己做出了在脖子上劃一刀的動作。兩人間的氣氛就在此時開始改變。仿佛塞維不在那麽溫文爾雅卻給人十足的距離感了,而安欣也不是小兔子那樣的小心翼翼,生怕自己說出一句詞和語法都完全不對的話被人給笑話了。
塞維開始和安欣說起了伊佳因的足球生涯,語速十分緩慢的,用詞簡單的,安欣一提出沒聽懂就又換一種方式說的。
伊斯坦布爾並不是一個十分大的城市,也不是一個有多麽繁華的城市,它隻是……美得令人驚豔。由於酒店和目的地都在伊斯坦布爾的市中心,塞維並沒有花太久就把車開到了這次的伊斯坦布爾德比大戰所在的球場,阿裏·薩米揚球場。
幾乎是在到達球場的時候,安欣就已經感受到了異常巨大的壓力。或許我們應該說,安欣她……被嚇到了。
她從沒有去到現場看過一次球賽,也從沒有經受過這種級別比賽的洗禮。她對於現場球賽的所有理解幾乎就僅限於她的一位初中同桌。當時那位同桌異常之喜歡上海申花,並且還是上海申花球迷俱樂部的!她甚至……還有為了球迷俱樂部的活動而不惜大老遠的坐火車去上海!
好吧杭州其實離上海很近,安欣犯不著用“大老遠”這樣的形容詞。可那好歹也是跨市!跨市!如果說曾經的安欣根本不理解怎麽會有人大老遠的跑到不同市的地方去看足球,等她到了阿裏·薩米揚球場,她就更是一個人站在烈烈風中怎麽樣都反應過來了。
你!你為什麽會把自己的頭剔成板寸之後染成足球色!!
你!你的背包上綁著的並排站著的球員人偶是什麽情況!!
還有你們!你們全體都穿著足球運動員的球衣並且還穿的都是一樣的球衣號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可最重要的是……那邊的那一群!!!你們拿著火把和木棍甚至是煙花桶是想做什麽!
安欣她突然發現……來這裏的人似乎都是穿著同一個球隊的球衣,並且……他們似乎都還認識……再並且……他們都起碼提前了一個小時來到球場……並且在球場前進行著光明正大的“秘密集會”……
“在阿裏·薩米揚球場,你永遠都要記得,千萬別穿著費內巴切俱樂部的球衣來,被加拉塔薩雷俱樂部的球迷看到,會死的哦!”
當安欣看著那群性質極其危險的球迷群體的時候,塞維輕聲的在她的耳邊說出了這句話。這讓安欣抑製不住的泛起了雞皮疙瘩,更沒能抑製住的猛得一個哆嗦。
“費內巴切……?那不是伊佳因所屬的俱樂部麽?”
望著眼前那個巨大的阿裏·薩米揚球場,安欣用一個比塞維剛剛的說話聲更輕的聲音在賽爾的耳畔問道。兩人的神情頗似來到了一個黑道組織為另一個黑道組織探聽消息的小暗探。這似乎是一個很有趣的小遊戲,於是塞維也樂得配合的在安欣的耳邊拖長了聲音說出:“是的。”
媽媽呀,這裏太恐怖了!我想回國!!想回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