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上墳
紀安山見麥芽這般關心他,也感動的很,“謝了,我身體已經壞完了,喝什麽也不頂用,倒是留給夫子喝吧,哦對了,夫子這兩日就暫住我家,等祠堂那邊打理好了,再搬過去。”
孫夫子拱手向他致謝,“那這兩日就打擾紀村長了。”
見他對自己行禮,紀安山也趕忙拱手回禮,“夫子嚴重了。”
麥芽瞧著好笑,這敬來敬去,隻怕敬到明兒早上也沒完呢。
林德壽邊喝酒,邊跟紀安山說起祠堂桌椅的事,紀安山琢磨了會,覺得還是讓元青抽空打些家具,元青以前在縣城當過學徒,這做家具的手藝是沒話講,就怕他一個人忙不過來。
元青卻滿口答應,“隻要先給夫子把住的東西打出來,其他的以後再慢慢置辦,至於書桌,我也能帶著做,慢慢來就成。”
孫夫子也說,這辦學堂也不是急的事,那就慢慢來,反正他這把老骨頭,以後都不走了,就留在榆樹村,盡心培養榆樹村的小娃們。
聽了他的話,大家都很高興壞了,特別是林德壽,他早就想讓林虎去上學堂,可惜沒時間,也沒銀子,隻能任由他每天在村裏跟隻野猴子似的,上竄下跳。
不過他也擔心起束脩來,“那個……夫子啊,我是想問……想問您打算收多少束脩呢?”
紀安山微微動了動眉梢,林德壽問的,也正是他想問的,鄉下人沒那麽多錢供小娃上學堂,要是這學堂收費貴了,隻怕有很多出不起呢!
孫夫人爽聲大笑,“你們把老夫看成什麽人了,要是為了束脩,我就在縣城教學堂,哪裏會回來喲!”
林德壽聞言鬆了口氣,不過轉言又道:“夫子說的極是,可是您要是不收錢,我們也過意不去。”
紀安山也道:“束脩當然是要收的,至於收多少,不如就憑各家的情況而定,家境好的,可以多教些,要是日子窮的,拿些雞蛋,魚肉之類的也能抵數不是?”
夫子連連點頭,“村長說的極是,本來老夫也不是為了束脩來的,若是隻談錢,怕是要毀了讀書人的清潔。”
麥芽見他們都談好了,便笑著替他們添了飯。
吃過晚飯,元青正好要回家,便順路送他們一程,林德壽喝了不少,紀安山隻稍沾了些許的酒,倒是孫夫子酒量不錯,雖然喝的不少,臉上卻沒有絲毫的醉意。
臨走時,田氏抱著剩的老鱉湯,要給村長帶回去,可紀安山說什麽也不肯拿,再說他晚上走咱不方便,怕萬一摔了,浪費了好東西。冬生便主動說送他們回去,反正也不遠,一會就能回來了。
把客人都送走了,田氏母女還得收拾碗筷。
麥芽在大鍋裏添了水,鍋洞下還留著些溫度,能把鍋裏的水溫熱,正好用來洗碗。
沒有洗潔精,隻得往水裏撒些堿粉,不過這堿粉用多了,傷手,所以一般洗碗的活都由田氏幹。
“你去掃地,碗留給娘來洗就成,”果然,田氏瞧見她洗碗,卷了袖子就過來把她拉開。
麥芽傻笑著靠著田氏的背,撒嬌道:“娘啊,你現在能代我洗碗,可成親以後呢,要不我成親也把您帶著,跟我一塊過咋樣?”
田氏愣笑道:“說啥傻話呢,誰家姑娘嫁人,會把老娘帶著,那還不得叫人笑話死,娘以後就自己過,誰也不跟,你們隻管把你們的小日子過好,平平安安的,和和美美的,那娘也就安心了,芽啊,還記得明天是啥日子不?”
田氏冷不丁的這樣問,麥芽一時還真不好回答,她又像別人穿越,還帶著記憶,她完憑猜測,要麽就是幹脆不知道,反正是失憶了。不過,聽田氏這會口氣,有些哀傷,弄得她心裏也有些酸酸的,她試探著問道:“娘,明兒是不是我爹的忌日?”
田氏又歎氣,“是啊,沒想到你失憶了,還能記著你爹的忌日,你小的時候,你爹最疼你了,走哪都把你頂在頭上,讓你坐在他肩膀上,”田氏回憶起過去的事,一說就停不下來,“娘生你那會,連著兩年天災,地裏的莊稼長的跟草一樣,大冬天,外麵天寒地凍,家裏糧食吃完了,再沒有吃的了,娘吃不飽肚子,就沒有奶水喂你,你餓的呀,睡在那小籃子哭的那叫一傷心,你哥哥那會也小,才四歲多,看你哭的嗓子都啞了,就天天坐在搖籃邊晃著你,那小手也凍的透紅,腫的跟饃饃似的,你爹冒著大雪去河邊去,鑿開冰麵去掏魚,可那會啥都沒有,掏魚哪那樣容易,後來凍的久了,掉進水裏,凍了大半個時辰才爬上來,從那以後,他就落下病根,以後就這樣拖拖拉拉的,一直也沒好,沒過幾年,你撒手去了。”
田氏眼中有淚,聽的麥芽心裏也酸酸的,她能想像得出,在那樣冰天雪地裏,一個為了家,為了孩子的漢子,是怎樣在冰水裏掙紮,“娘,明兒咱一早就去給爹上墳,咱把家裏做出來的菜,都給爹帶上嚐嚐,還有我釀的水果酒,也一並帶著,也好讓他安心,讓他瞧見,我們現在也不愁吃了。”
田氏慈愛的摸摸她的臉蛋,重重的舒了口氣,忍下滾到眼眶裏的眼淚,撐起笑臉道:“成,就聽你的,明兒一早咱就去給你爹上墳。”
冬生送過村長,很快就回來了,他回來的時候,懷裏還抱著毛茸茸的小東西,本來是很高興,準備給麥芽一個驚喜,可一到廚房,見她倆麵上都有些哀傷,他還以為出啥事了呢,正要開口詢問,懵然又想起,明兒是爹的忌日,心下便明白了。
他悄無聲息的廚房站了一會,等平複好心情之後,抬起帶笑的臉,走了進去,就好像啥也沒看到似的,“麥芽,瞧瞧我給你帶什麽了?”他將毛茸茸的小東西舉到麥芽眼前。
麥芽聽見哥哥叫她,抹了把眼淚,猛的轉回身,正好對上跟她平視的一雙琥珀色的眼睛,倒把她嚇了一跳,“呀,這……這是小貓啊?”
冬生笑嗬嗬的把小貓交到她手裏,“我把老村長送回去的時候,瞧見他家院子裏一隻老貓產下一窩小貓仔不久,我們不是老鼠挺多的嗎?紀叔就抓了一隻送給我,這貓毛是黑色的,聽說黑色的貓,最會抓老鼠。”
田氏收拾好心情,也轉過來看,“村長家的貓我一早就聽說過,他家貓最會抓老鼠,不像村裏有些人家的貓,隻會吃,啥用都不頂。”
麥芽瞧著這隻小貓也很稀罕,但是她對貓有些抵觸,不如小狗來的親切,。不過,家裏老鼠的確挺多的,特別是到了晚上,就聽見那旮旯角落,咯吱咯吱啃東西的聲音。她家一隻沒有能製老鼠的東西,這老鼠膽子就越發大了,有時還敢跑到床上鬧騰呢。的確是該有隻能抓老鼠的貓了。麥芽摸著小貓,柔軟的腦袋,“那這貓咱就養著吧,不過,它可得會抓老鼠喲!”
冬生笑道:“一定能抓,你瞧它毛色多亮。”
田氏不再看了,轉身去繼續刷鍋,洗過一遍的碗,都擱在一邊,再把大鍋裏的洗碗水舀出來,倒進一旁的大水桶裏,這水沒有加化學品,還能留著喂豬。
冬生把小貓交給麥芽,拿著掃帚把堂屋地掃了,又把桌椅板凳,歸置好。
麥芽尋思著給小貓安個家,如今天氣漸漸冷了,不如就在鍋灶後麵給它安家,到了冬天也不冷,“娘,我把小貓放鍋洞後麵行不?”
田氏舀完了鍋裏水,又重新添上幹淨的水,用來清碗,“行哪,用草給它隨便鋪個就行,貓又不講究,它要是淘氣,整天都不見最影子,你給它安的再好也沒用。”
“嗯,”麥芽用些幹草給它堆了個簡易的小窩,又從晚上的剩飯裏,盛了些飯,拿湯汁拌了,端給它。
小貓嗅了幾下,可能是平日裏沒吃過啥好東西,這會一個聞見肉香,也不害怕了,伸著頭,就過來舔食。
瞧它吃的歡,麥芽卻想著,以後可不能把貓喂太好,不然長的太胖,還怎麽抓老鼠。
廚房的事情忙好之後,田氏又仔細把菜櫃關好,上好插銷,有些容易壞的菜,都吊在井裏,防止壞掉。
忙好了這些,天色已經很晚上,麥芽跟冬生洗洗都睡了,因為明兒一大早得去上玟。
次日,公雞才叫一遍,外麵還是黑蒙蒙的一片,四周都還是靜悄悄的時候,田氏就起來。
簡單洗漱之後,乘著兩個娃還在睡覺,她就開始準備上墳要用的東西。
冥錢,香燭是早就備著的,還有一掛小鞭炮,一壇子水果酒,鹵肉也切了些帶上,還有麥芽昨天燒的豬大腸,她早留了一些,外加一碗白米飯,三個饃饃,幾個果子,一雙筷子,都準備好了,點了點沒有遺漏,便把所有東西都裝進籃子裏,上麵用布蓋上。
忙完了這些,她才去燒的早飯。
最近,他們家早上都煮的稀飯,麥芽前些日子醃的鹹鴨蛋,也能吃,洗去黃泥之後,在稀飯鍋上麵擱一個蒸筏子,把洗好的鹹鴨蛋用小盤子裝了放在上麵蒸,等稀飯做好了,鹹鴨蛋也就蒸好了。
田氏把大鍋裏的稀飯燒開,再撤去大柴,換小柴加上煨著,燒稀飯就得這樣燒,得慢慢熬,否則不是糊了就是不黏糊。
燒好了稀飯,她又得抓緊時間,把雞,鴨,鵝從籠裏趕出來。
雞籠連著外麵圈的柵欄,隻要把兩邊隔的擋板拿開,小雞就能自己跑過去。鴨子得趕到後麵的水塘。鵝也得一並趕去,現在是入秋,青草少了,鵝有時得趕到很遠的地方放,乘著兩個孩子還沒起來,田氏便去放鵝了。
等她放好鵝回來時,麥芽跟冬生早就起來,也幹好不少家務活,兩頭豬也喂過了。
麥芽一早把鍋蓋掀了,讓稀飯涼著。又把鹵鍋裏的鹵肉撈上來,再把沒鹵的肉放進去,她隻恨這裏沒冰箱啊,不然還能幹好些事呢。如今要不是把鹵肉都吊在井裏,也不容易保鮮。
“娘,吃飯了,”麥芽盛了三碗稀飯出來,端到院子裏,泡菜之前放在大鍋裏蒸的,端出來就稀飯吃,她也把鹹鴨蛋端了出來,不過在此之前,已經先用涼水泡了一會,不然剝不了殼。
“來了,”田氏在井邊洗了個手,把鞋底子在地上踏了踏,上麵沾了不少泥巴。
麥芽瞧她身上沾了不少花粉,有些野花也是秋天開,比較野菊花,就有好多種哩,“娘,你身上衣服都髒了,待會換下來洗洗。”
田氏一屁股坐下,端起碗,喝了一大口黏糊的稀飯,道:“換啥呀,回來不還是得幹活嘛!”
麥芽動手剝鹹鴨蛋,低著頭道:“咱一年才見我爹一回,不得收拾得幹幹淨淨,利利索索的嗎?又不差這會功夫,等下咱都去換了,穿的鮮亮些,讓我爹看著了也高興不是?”
田氏沒想到這丫頭想的還挺多,當下笑道:“行,就聽你的,不過咱可不是一年隻看你爹一回,上回清明的時候去過了,今兒是忌日,當然得去,過年之前也得去一次,那是上年墳,你爹在那塊清靜的很,隻怕我們去多了,他還要煩哩!”
麥芽被她講笑了,笑著問道:“那我爹生前是不是長的跟哥哥差不多,也有這麽高,這麽壯實,也這麽勤快呀!”
冬生也坐下吃飯,聽見二人的談話,也不插嘴,隻低頭吃飯,麥芽把剝好的鹹鴨蛋,擱到他碗裏。冬生抬起頭來看看妹妹,無聲的笑了。
田氏聽到她的問話,滿臉的不屑,“你哥哥哪有你爹長的俊,你爹那會在村裏,不曉得有多少女娃想嫁把他哩,還好,你娘動作快,要不現在也沒你倆了。”
麥芽心想,田氏還真敢說,這話隻怕要誰聽見都是驚世駭俗之言。可麥芽卻知道,她今兒心情壓抑,所以才會開起這樣的玩笑。
於是她也笑道:“那是我爹有眼光,不然他咋在那麽多人裏麵相中你呢!”
冬生悶了半天,終於插話道:“娘,快說吧,不然過會就晚了。”
麥芽暗罵哥哥笨蛋,瞧不出娘今兒心情不好嗎?能順著,就順著她些,免得惹她傷心。說話間,她又剝好幾個鹹鴨蛋,擱進田氏碗裏一個,自己吃一個,又轉手遞給哥哥一個,他吃的實在太快了,兩口就沒了。
田氏也不再說話,夾起鴨蛋咬了一口,奇道:“嗯,芽子醃的鴨蛋這樣好吃哩,蛋白又不鹹,蛋黃還冒油,我就沒那個本事,去年也醃過幾個,你哥哥說鹹的都進不了口,一個鹹鴨蛋吃三碗稀飯都沒吃完。”
冬生指著碗裏剩的半個鹹蛋黃,“這蛋黃太好吃了,都是油哩!”
麥芽瞧他們吃的高興,自己也高興,“娘,我又留了幾個,回頭給李嬸送些去,要不給大花跟小花也送幾個,林大姑家的兩個小娃娃也挺可憐的,咱這吃的了,也不能看著人家挨餓。”
田氏道:“你醃的鹹鴨蛋,你想咋弄不就咋弄,娘不管,你們都吃好了沒,吃好了,咱就走了。”
“好了好了,”冬生扒完最後一口稀飯,臨了還夾了個麥芽剝好鹹鴨蛋,也不就飯,就幹吃。
麥芽也把東西收了收,等上墳回來再洗。
聽了閨女的話,田氏進去換了身衣裳,麥芽也逼著冬生去換了件像樣的衣服,不過還是短袖的,這是之前李氏幫忙做的,至於其他的衣服,不是小了,就是破的不成樣,也沒法穿了。
一切準備妥當,冬生鎖了門,田氏跨著籃子,三人一塊往後山方向去了。
話說,榆樹村最初的規劃設計還是有些頭腦的,就比如這墳塋,如果一家一地的蓋,那墳頭指定是隨處可見,那樣不見占地方,還影響美觀,大晚上的,要是走夜路也森人的很,走幾步就碰見一個墳,走幾步又看見一個,那樣的話,誰晚上還敢出門。
而且有些地方的墳塋就蓋在自家屋後,那樣的場景,實在難以想像,一出門,周邊都是墳堆,每天早上出門,都得給先人們先拜拜,還得請他們晚上好生在自己的棺材裏待著,別沒事跑出來嚇人。
榆樹村得益於紀安山的統一規劃,特地在離村子六裏之外,開了一片陵園。
其實也算不得是啥陵園,就是在周圍種了些樹,把中間的墳地圈起來,有個邊界。所有屬於榆樹村的人,死後都可以埋在這兒,而且那塊荒地夠大,還能給每家塊場地,相當於家族陵墓了。
田父的墳地就在最東邊,跟田氏其他先去的老人們埋在一起,不過今兒隻是田父的忌日,所以其實墳不用上,隻在清明跟上年墳的時候,才會燒紙放鞭炮。
田氏帶著兩個娃,走到一田氏的墳頭跟前,放下籃子,一雙眼癡癡的盯著墳頭上豎著的石碑。
在窮鄉僻壤之地,也買不到啥值錢的墓碑,田父的墓碑,都是用最普通的石頭,粗略雕刻的。
不曉得為什麽,瞧著碑上刻的人名,麥芽心裏止不住的發酸,眼睛也澀澀的,鼻子也跟著發酸,下一刻就想哭。
感情真是很奇怪的東西,或許是看著墓碑,讓她想起那一世的父母,現如今失去了女兒,他們是不是也一樣的傷心難過,想著想著,她竟真的哭出聲。
冬生悶著頭不吭聲,見妹妹哭了,走過去輕摸她的頭發,低聲對她道:“每回來上墳你都哭,你不是說要讓爹看見咱們光鮮的模樣嗎?你老是哭,該惹他老人家擔心哩!”
麥芽抽泣著擦了擦眼淚,“那行,我不哭了,”她在心裏對著田父的墓碑,虔誠的念道:“對不起,我占了您閨女的身體,可我也不是有意的,一切都是命數,不過您放心,以後我一定會好好孝敬娘親,幫襯著家裏,讓哥哥早些娶上媳婦,好讓田家早日有後。”
冬生拉著她跪在墳前,磕了三個頭。
田氏一邊默默流淚,一邊把籃子裏的食物擺上,“娃兒他爹,你女兒有本事了,會做好些菜,家裏就靠著她做的這些菜,連房子都蓋了新的,咱家芽子打小就聰明,他們都說麥芽做的菜好吃,下酒最好了,今兒我也給你帶了點,這水果酒也是她釀的,你嚐嚐香不香,你要是喜歡喝,就給我托夢,下回來還帶些給你嚐嚐,”擺好了菜,她把一壇子水果酒倒在田父墓碑前。
冬生找出籃子裏的鞭炮,又摸出火石。隻等田氏拜祭好了,臨走時,再把鞭炮點上。
田氏還沒念叨完,拿了塊布,蘸了些酒,把墓碑仔仔細細的擦幹淨。
寂靜的荒山坡上,在清晨的霧氣快要散去時,響起一陣短促,又清脆的鞭炮聲。
墳一上完,田氏就跟變了個人似的,剛才的傷心難過,眼淚汪汪的全都不見了,催著身後的麥芽跟冬生,“你倆快些,來進鹵肉的人,說不定都到了哩,別肉了。”(這裏肉,指的是慢的意思,方言!)
田氏急起來,那小步子跟跑似的,連冬生的大長腿都趕不上了。
這會天已經不早了,村子裏的人,都忙起來。
田氏走的太快,正巧前麵有棵大樹,擋了視錢,她也注意,在轉過這棵樹,冷不丁的跟一個撞上,直撞的是眼冒金星。
“哎喲,是誰一大早的不長眼睛,趕著去投胎哪!”
一聽著嚷嚷的聲音,麥芽莫名就心煩,咋那麽倒黴,到哪都能遇見謝婆子呢!
田氏聽見謝婆子這樣講更氣,不過,她擔心家裏有人等著,也懶的跟她計較,“你管我呢!”說完,她就要走。
謝婆子捂著頭,也沒撞出啥大問題,可她嘴上不肯放過田氏,又見她急著走了,便把矛頭對上麥芽跟冬生,“你娘撞了我,連個屁都不放,你們倆個小崽子,也不拿老娘當回事是嗎?我告訴你們,要是把老娘撞出個好歹來,非叫你們賠銀子不可。”
冬生懶得跟她一般見識,繞過她就準備走了。麥芽也惦記著家裏的生意,不想同她囉嗦,“你能叫能跳的,說明沒啥大事,再說,你身子比我娘還結實,咋會輕易就撞壞了,我們還有事,沒空陪你吵架,等哪天我空出時間了,再慢慢陪你吵。”
謝婆子一大早的,火氣也不小,連著這麽些晚上沒睡好覺,這脾氣當然是漸長了,“喲嗬,你們還真不把老娘回事呢,我告訴你們,本來這事我不打算追究的,可現在我改變主意了,你倆敢走一個試試!”謝婆子耍而潑來,那也是能轟動世界的主,屬於無賴加潑皮。
“娘,娘,你在這兒幹啥呢,快跟我回家吧,爹還等著你回去做飯呢,”從遠處跑過來一個女娃,衝過來抱著謝婆子的胳膊,拿著兩隻大眼睛在麥芽跟冬生身上掃來掃去。
麥芽認出她是謝文遠的妹妹,謝紅玉。這村裏跟她同齡的女娃不多,所以她記的準,再說那天謝婆子跟林大姑都要打架了,所以她記憶深刻的很。
謝紅玉模樣有些可憐巴巴的,一雙眼睛透著叫人憐憫的目光,眼睛也水汪汪,好似隻要輕輕一碰,就要掉下淚來,看樣子,這位謝小姐是個愛哭又膽小的女娃。
謝婆子甩開她的手,沒好氣的罵她,“你娘差點就被人撞死了,還燒什麽飯哪,你沒看見他們欺負你娘嗎?”
“娘……”謝紅玉怵怵的瞧了她一眼,而後又對麥芽他們歉意道:“我娘就是這脾氣,你們別見怪,我這就拉她回去。”她是想這麽做的,可惜她這小胳膊小腿的,哪裏拉得動謝婆子。
“死丫頭,回去我再跟你算賬,”謝婆子爭凶巴巴的罵了她一句,正待開口罵對麵的三個人時,謝紅玉急忙在她耳邊嘀咕幾句,也不知講的什麽,謝婆子剛剛還要打雷下暴雨,一轉眼,便雲開霧散,先前的凶樣全不見了,笑的好不得意,“老娘今天不跟你們計較,算你們走運,紅玉,走了,快跟我回家。”
田氏早在她跟謝紅玉嘀咕時,呸了一口,就往家去了。
冬生也跟著她一塊走了,根本就沒有要理會謝婆子的意思。
麥芽其實也想走的,可就擔心謝婆子不依不饒,所以她站在這,準備跟謝婆子噴一會唾沫,現在一聽謝婆子放出這話來,她搖搖頭,準備追上哥哥。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她怎麽瞧著謝紅玉的眼神,一直盯著李家的大門,是李元青家,不是李元木。好似,她很期盼有人從那門裏出來一樣。
還真別說,想什麽來什麽,估計是李元青在家聽到田氏講話的聲音,便打開門出來瞧,見著是麥芽在站在那,便走了過去,“你怎麽在這?一大清早的,你們這是去哪了?”他也瞧見走遠的冬生,瞧著他們應該是從村子外回來的。
麥芽對他笑道:“去給我爹上墳去了,今兒是他的忌日,這不,剛一回來,就遇到個碰瓷的,我正準備趕緊回去呢,家裏還有好些事。”
謝紅玉瞧見李元青出來了,眼睛一下就亮了,都快盯到眼裏,麥芽在一旁瞧的真真的。
謝婆子走了好幾步,回頭見她沒有跟上來,喝了她一聲,這才把謝紅玉給叫走了。謝紅玉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麽的,可最終卻是什麽都沒說出來。
李元青也完全沒有在意別人的,“對哦,你看我這記性,你咋不早些告訴我,我也能跟你們一塊去上墳,就算不為別的,也該盡點些不是?”就算不是直係親屬,去上個墳也並不奇怪。
麥芽笑了笑,道:“那等上年墳的時候再叫你一塊吧,李嬸還在家吧?不過我還得先回去了,早上還有人過來進貨呢!”
李氏拄著拐棍,慢了一步走到門口,拐杖是元青新給她做的,怕她走路摔倒,“是麥芽,你站門口幹嘛呢,快進來坐坐!”
麥芽本來是不想打擾她的,可瞧見她出來了,趕忙跑了過去,“李嬸,我們一早去給我爹上墳了,這會才回來,還得趕緊回去呢,您要是忙的話,下午再去也行,不急這一會。”
李氏握著她的手,笑道:“我哪有啥事要忙,倒是元青一大早就起來打家具,又上山去砍木頭,忙的很,我是沒什麽事,正準備去你家幫忙呢,正好碰見你了,那咱倆一塊走吧!”她轉頭又對元青吩咐道:“你家把兩頭豬喂了,家事我都弄好了,中午也過來吧,你一個人在家也做不了飯。”
麥芽忙道:“對啊元青哥,中午過來吃飯,打家具也不一天就能幹下來的,你再急也不至於急在這一會,紀叔不是也說了,帶著幹嗎?”
元青笑嘻嘻的點頭,“成,那我再幹一會就過去。”
麥芽衝他笑了笑,扶著李氏,往家去了。
路上,李氏輕聲歎惜道:“唉,你娘去上墳,又哭過了吧?”
麥芽黯然的點頭,一手拉著李氏,跟著她的步子慢慢走,“我娘是不是每次去上墳都哭啊?”
“誰能不哭呢,人都說,女人命裏三大苦,幼年喪母,中年喪夫,晚年喪子,咱這是攤上了,能有啥辦法,鄉下人最怕有病,一旦要是病倒了,十有八九都得到閻王殿裏去報道,元青他爹去的也早,不過那會元木長大了,能幫著我幹些活,不像你爹死的時候,你們兄妹都還小的很,不過最難的時候也過去了,你們都長大了,眼看著就要成家立室,我們也算是對得起故去的人,芽兒啊,以後不管多難,都要好好生活,兩口子一起過日子,把日子過好嘍,比得到金山銀山都來的重要!”
麥芽心裏酸酸的,是啊,故去的人,就再也看不見了,時間一久,隻怕連他長啥樣都要忘記了。隻有等到失去時,才曉得,以前那些被浪費掉的時光是多少可惜,與其失去之後再去惋惜,不如珍惜眼前擁有的一切。不是有那麽一句話嗎?把每一天都當做最後一天去過。
兩人走到門口,瞧見外麵已經停了不少驢車,其中也有陳掌櫃家小二來送貨的馬車。沒錯,是馬車!
李氏吃驚道:“喲,陳掌櫃真是發達了,把驢子換成馬了,這得要多少錢哩?”
麥芽稀罕的跑去摸摸馬背,摸摸馬肚子,馬脖子,總之,就差馬蹄子不敢摸了,“這馬肯定很貴,看著毛色就不一樣,它跑起來可比我們家驢子快多了吧?”
“那是當然,”小二從院裏往外搬東西,往馬車裏搬,“這馬要一百兩銀子一匹呢,咱們掌櫃的下了血本的,不過掌櫃的說了,這是母馬,要是以後下了崽,他可以送你們一匹小馬駒!”
“真的啊?他真這樣講了?”麥芽聽的心花怒放。
小二以為她不信,很肯定的道:“當然是真的,掌櫃親口跟我說的,他對你們咋樣,你們心裏不清楚,他早說你們家的驢子拉車太慢,也知道你們沒錢,托你們家的福,一個夏季他總算賺了些錢,自然得感謝你們。”
麥芽差點要跳起來鼓掌了,她真想要一匹俊馬呀。
小二趕來的馬車,後麵是個車廂,卻簡陋的很,本來也不是拉人的,是陳掌櫃怕遇上下雨天,把貨物淋濕了,才做了個簡單的防雨的。而且為了方便上貨下貨,車廂的門是從左邊開的,而不是正麵。
趙康順也搬了壇子出來,擱到自己的馬車上,瞧見小二的馬車,朗聲笑道:“我們也托了麥芽的福,可我們拿什麽她呀,陳掌櫃這是叫我們難堪哩,要不這樣吧,我前兒聽說麥芽會燒王八,趕明兒要是抓到啥野味,也一並送來給麥芽好了。”
麥芽沒想到自己燒個王八居然讓所有人都知道了,她笑道:“燒王八也不是啥難事,你們要真逮著了,我教你們就成,不用拿來給我。”
李氏在他們說話的時候已經進了院子,這會院子裏擺了幾大盆新鮮的豬下水,都等著清洗呢。田氏已經換了早上的髒衣服,帶著刀剪,坐在那剔毛,瞧見李氏來了,急忙叫冬生把凳子給她端來。
麥芽站在門口又跟他們聊了會,這才會回院子幹活。
小二跟進來,追著她問,“陳掌櫃說,你那素鹵也不錯,今天有鹵青豆嗎?要不鹵豆腐幹也成。”
麥芽卷了袖子,跟冬生一塊分裝鹵肉,聽見小二的問話,想了下才跟他說道:“青豆子昨兒沒摘,現在現鹵也來不及,要不這樣吧,我給你些鹵湯,等回去之後,你讓廚子把壓過的豆腐幹放在鹵湯裏,大概一個上午就能鹵出來,鹵的時間越久越進味,等吃完了,再把新鮮的豆腐幹放進去,這樣邊賣邊鹵也是可以的。”
小二道:“這樣也行嗎?”其實他的意思是,這樣一來,陳掌櫃就不用再進她家的鹵豆腐幹了,她不是少了樣生意嗎?這種虧本的買賣,她竟也敢做。
麥芽無所謂的笑了,“那有啥,我總不能把配方抱一輩子吧?再說了,我可以賣給你們鹵湯呀,這裏麵的配料可是多的很,而且還得是老鹵,一般的新鹵做出來的不好吃,味兒不濃也不香。”
冬生道:“你們都不曉得,麥芽研究這鹵湯,可是費了好些功夫,哪是一朝一夕就能幹成的事。”
小二點頭也道:“這話沒錯,最近咱們縣城裏也有好些人開始琢磨鹵肉,他們從我們店裏把鹵湯買回去,再請那大廚跟藥材師傅一同研究,也真叫他們研究出來了,不過大家都習慣買我們那兒的鹵肉了,陳掌櫃賣的也不貴,又不是做的富貴買賣,都是平常百姓的家常菜,他們也願意買。”
麥芽很同意陳掌櫃的做法,對小二道:“你回去跟陳掌櫃講,總共也就十六個字,人無我有,人有我優,人優我廉,人廉我轉,做生意的精髓都在這十六個字裏,雖然瞧著簡單,就是十六個字,但做起來,卻並不那麽容易,以後咱們鹵香園的鹵肉也要繼續開發新的東西出來,等到天氣冷了,鹵肉也不好賣了,到時候咱自會有別的方法來補救。”
小二喜道:“陳掌櫃正是有些擔心,他說鹵肉熱天容易賣,可冬天卻不行,鹵湯都得凍成冰了,還怎麽吃呀,鹵肉又不能熱,所以他也正想問你呢,說不定過幾天,他還會到你家來一趟,跟你談談呢,哦對了,陳掌櫃知道你喜歡吃糕點,特意買了縣城裏最好的糕點,讓我帶過來給你,”小二忽然又想起來,趕忙跑到馬車前邊,從座位旁掏出個布包,打開之後,裏麵是一層油紙包。
“陳掌櫃連這個都記得呢,”麥芽捧過油紙包,放在鼻間聞了聞,盡是滿滿的桂花香。看來陳掌櫃真懂的收買人心,曉得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的道理,倒不像有些生意人,摳的跟周扒皮似的。
小二一邊往車裝東西,一邊跟他們嘮起家長,他又說起宏家的事。據說宏家的鋪子又開始營業了,不過這回他學聰明了,把飯館改成客棧,大概是覺得幹不過陳掌櫃,自覺的轉了行當。
其實仔細想想,宏有成也不可能真的放著生意不做,專來找謝家的岔,那得多吃虧,本來這虧吃的就夠大了。在麥芽看來,這宏家跟謝家一定得是老死不相往來,彼此恨透了對方。可小二接下來的話,叫她驚的掉了眼珠子。
小二神經兮兮的對他們道:“連我都沒看明白,這宏家到底打的什麽主意,兩家都鬧成這樣了,他還惦記著謝家的親事,聽說他已經托人找到縣老爺,想請縣老爺做主呢,咱們縣的這位縣老爺也是個貧苦出身的鄉下人,聽說謝文遠有拋棄糟糠的嫌疑,立馬就把發榜文書扣下了,這還了得,才中了一個舉人,就敢翻臉不認人,這樣的人,就算做了官,也指定好不到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