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眸看著她安靜的睡顏,眸底光影浮動:“你知道嗎,這一年裏我收複了疆土,招降了北狄,簡雲鶴和於筱筱戰敗,被北狄出賣親自斬首,把首級送到我帳中投誠。”

“他們都不是好人,害你良多,如今落得這樣的下場也是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還有於蓁蓁,夜離戰死沙場後她便守了寡,我知道你一直擔心她在那邊過的不好,所以招降北狄時特意將她要了回來,封了異姓郡主,餘生有我護著再不會有人敢欺她辱她。”

“你還不知道吧?以前你們府中最不起眼的於妗妗,居然和煜辭走到了一起,婚期就在下個月,你是她的姐姐,幾個姐妹中跟她算是親近幾分,不想看看她出嫁是什麽樣子嗎?”

說著說著,季涼月的眼眶就漸漸紅了起來,他俯身將頭埋在她的頸窩裏,溫熱的**順著她的脖頸落在枕巾上,濡濕了一小片。

嘶啞的男聲,帶著壓抑不住的痛苦和哽咽:“妧妧,我真的好想你,你醒過來吧,好不好?”

這一年,他隻有用戰爭麻木自己,才能稍微緩解無時不刻如刀割般的心痛,如果當日有的選,他寧願現在躺在**的人是他,這樣或許他就不會那麽痛了。

就在這時,一雙冰涼的小手輕輕觸在他的腦後,撥弄著他微涼的發絲,說不出的溫柔小心。

“我醒過來了,你待如何?”女子清冷的嗓音從頭頂響起,含著一絲隱晦的笑意。

季涼月身體猛地一僵,抱著她的手臂愈發用力,害怕這隻是他的幻覺,九五之尊,竟一時懦弱的連抬頭的勇氣都沒有。

於妧妧被他勒的都快斷氣了,氣的去拽他的頭發,惱怒道:“季涼月,你想謀殺是不是?”

“妧妧?”季涼月無措的倏爾鬆開手,卻仍舊不安的緊緊捏著她的肩膀,泛紅的黑眸一瞬不瞬的盯著她,好半晌才喃喃自語道:“我是在做夢嗎?”

“如果是呢?”

“那我寧願永遠都不要醒過來。”

“不醒過來,你的江山不要了?”

“那個位置,我從未放在眼裏,唯有你,才是我心之所向,若是坐上那個位置的代價是你,我寧願不要。”

“那怎麽辦,你現在坐都坐上了,甩也甩不掉,這責任怕是要背一輩子了。”

“我......”季涼月一慌。

不等他說話,於妧妧便微微仰首親在他唇上,眉眼染笑道:“我餘生不想困在皇宮,不如我們生個孩子,子承父業?”

“妧妧?”季涼月眸光一亮,死寂的眼底漸漸湧起生機:“你真的願意?”

他沒忘,當初她萬分抗拒嫁他為後,甚至為此不惜在新婚之夜下藥,最後被有心之人鑽了空子,導致他們長達兩年之久的分離。

這一次,有了前車之鑒,他再不敢逼她半分。

“季涼月,對不起.......”於妧妧眼底泛起一片潮濕,抿了抿唇後才道:“以前是我太不懂事,總是有意無意的傷害你,直到分開之後我才發現,原來我什麽都能忍受,唯一不能接受的,或許就是離開你。”

那種空洞的感覺,在赤桑鎮的一年裏如影隨形,隻有她自己知道,白天表現出來的淡然後,是怎樣的刻骨思念。

她再也不要離開他了。

“嗯,隻要你願意,我們永遠在一起。”季涼月悶聲將她攏在懷裏,哽咽的嗓音裏透著壓抑不住的歡喜。

很快,整個朝堂都知道皇後醒來的事,都不禁微微鬆了口氣。

這一年來,皇上變得愈發殘暴變態,跟以往的暴君相比,他不壓榨剝削百姓,偏偏逮著他們這些官員往死裏壓榨,搞的他們一天十二個時辰精神緊繃,不敢有半絲鬆懈,都快成神經病了。

他們雖然嘴上不說,但心裏都清楚,皇上是因為對皇後思念成疾才會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政事上。

可他們受不住啊!

這下皇後總算醒了,他們可盼著皇後把皇上死死勾住,最好夜夜笙簫,從此君王不早朝才好,不要再來折騰他們這把老骨頭了。

如他們所願,自從於妧妧醒後,季涼月對政事一下子就不怎麽上心了,除非必要的事情必須處理外,其他都丟給了大臣去辦,自己則每天跟皇後膩在一起,恨不得上早朝都帶著一起。

一個月後,帝後親臨於妗妗和煜辭的大婚,可謂給煜家掙足了麵子。

又過三月,季涼月為於妧妧重新舉辦封後大典,萬裏紅妝,江山為聘,羨煞天下人。

郊外,國安寺。

穆璃曉一身淺灰色道袍跪坐在香室蒲團上,偏頭聽著窗外遠處傳來的禮樂聲,臉上表情悲喜交加,問侍候在身後的小道姑:“今天,是帝後大婚的日子吧?”

從季涼月恢複記憶後,對她的態度就冷漠了許多。

不,在沒恢複記憶之前,他也似乎潛意識的開始疏遠她,隻是記憶恢複後,那樣的疏離感愈發強烈起來。

她知道,他是在為當年的事怨恨她,如果當時不是於妧妧幸運逃掉,如今早已成了一坯黃土,天人永隔。

她心如明鏡,所以在於妧妧回宮之前,就自請來國安寺清修,如無意外,這一輩子應該都不會出去了。

“正是。”身後小道姑低聲回道。

“嗯。”穆璃曉輕應了一聲,嗓音低沉,看向外麵的眸光空曠悠遠,仿佛在追憶著什麽。

如果當年沒有先皇逼宮叛亂,他們不會家破人亡,她也不會心生執念這麽多年,最終害人害己。

如果她能早些清醒,不再執迷不悟,非要逼死於妧妧,也不會落得今天與親生骨肉形同陌路。

如果......沒有那些錯誤,她今天應該站在金鑾殿上,笑著看著他迎娶自己心愛的女子,然後喝上兩人一杯敬茶吧?

她微微偏過頭去,不再深想,閉眸默念起經文,手中念珠撚的飛快。

在小道姑看不見的地方,一滴淚自眼角悄然滑落,沒入衣襟。

人生如棋,一步錯,步步錯,滿盤皆落索。

悔之晚矣。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