煜辭沒有理會簡雲鶴質問,轉身看向季涼月,目光對不敢對上他的眼睛,恭敬的跪了下去:“師父,當年您曾告訴我,保家衛國,報效國家是一個男人的責任,如今煜辭想問您,煜家為國捐軀,馬革裹屍,卻連起碼的尊重都無法贏得,難道這就是守土的代價嗎?”

季涼月目光清冷的落在煜辭身上,沉默半晌,悠然開口:“你後悔了嗎?”

煜辭一怔,一時說不出話來。

後悔了嗎?

保家衛國,守護百姓,是他生來就被灌輸的理念,它們已經成為他的本能和習慣,身為煜家人,更是無法推卸的責任。

如今煜家落到這樣的下場,他恨他怨,卻不知後不後悔。

“煜辭,你的問題本督無法回答你,隻能你自己去想,這樣的代價是否值得。”季涼月嗓音清越,莫名帶著安撫人心的力量。

煜辭身體一僵,茫然的抬頭對上季涼月漠然的目光,隨即緩緩轉頭,從周圍的難民身上掠過。

這些人都是從西北出來的,此刻已經紅了眼眶,泣不成聲。

他們或許曾怨恨煜家的戰敗讓他們失去了家園,可曾經煜家對他們的恩情,也從未忘記。

人心都是肉長的,在看到煜家如此慘狀,曾經奉為神明的英雄為了守護他們而戰死,心底那些怨恨早已散去,隻餘下無盡的愧疚和心疼。

說話間,初七已經帶著棺槨趕了回來,好在因為簡雲鶴忌憚季涼月,和周圍群情激奮的難民,沒敢動手。

季涼月掃了眼走到近前的初七,冷聲吩咐道:“初七,將煜將軍及子女的屍身妥善收斂,以忠烈之儀風光大葬,煜辭在下葬後收押良人司,查明真相後聽候發落。”

“是。”初七沉聲應道,命人上前和煜辭一起收斂屍身。

他這次回來帶了許多暗衛,對上簡雲鶴也有了底氣,自然無所顧忌起來。

簡雲鶴臉色鐵青的看著季涼月,有些後悔剛才投鼠忌器沒敢動手,還讓初七給趁機溜走了,現在想動手也沒有勝算了。

他看著收斂屍體的煜辭,臉色沉的仿佛能滴出水來:“九千歲,皇上下旨捉拿煜辭,您這般袒護怕是不妥吧?”

他承認剛才煜辭的一番陳詞讓他也有一瞬間的動容,可和他的計劃相比,這點動容完全可以忽略不計。

煜辭若不能被季涼月救走,他和父皇這一棋就又輸了。

“本督便是袒護了又如何?”季涼月冷笑:“這件事本督自會找皇上秉明,今日人你是不可能帶走了,三皇子請回。”

“你!”簡雲鶴氣結。

不甘的咬牙,卻無計可施,隻能眼看著煜辭和他身後的棺槨,被初七護送著入城。

於妧妧看著臉色難看差點崩人設的簡雲鶴,目光一轉落在了身後不遠處的唐茗身上,恰巧和唐茗正盯著她的陰沉目光對上。

她勾唇一笑,在簡雲鶴拂袖離開前拽了拽季涼月的袖子,溫聲道:“夫君,剛才煜將軍的棺槨,就是被唐姑娘劈開的,唐姑娘身無官銜,卻對忠烈遺體不敬,該當何罪?”

唐茗一手蠱毒實在防不勝防,其心思又陰狠詭譎,能有打擊她的機會,於妧妧怎麽可能輕易放過?

她不是聖母,別人要害她她還笑臉以待。

季涼月聞言垂眸掃她一眼,挑眉:“你想如何?”

“不是我想如何,難道我大月忠良在為國捐軀之後,被人如此糟蹋,卻毫無懲罰嗎?”於妧妧無辜的眨了眨眼睛。

她可不是公報私仇,她這是為忠臣鳴冤。

“於妧妧,你又想要怎樣?”唐茗見自己還沒發難,於妧妧倒先找上她的麻煩,立刻氣紅了臉。

於妧妧挽唇,笑意卻不達眼底:“我不想如何,隻是每個人都該為自己的行為負責任,唐姑娘剛才做出那等天怒人怨的事,理應負責。”

“且不說煜將軍在天之靈,你就問問此時周圍的西北難民們,他們可能原諒你剛才的行徑?”

這些難民正陷入對煜家的愧疚當中,後悔剛才沒有在煜將軍一家被折辱時出手相助,即使隻有微薄之力,也比冷眼旁觀的強。

現在乍然被提醒到罪魁禍首,立刻個個義憤填膺的瞪向唐茗。

有人率先開口:“我呸,一個小姑娘心地這麽惡毒,連死人都不放過,憑什麽要我們原諒?”

“要原諒也該煜家原諒,我們可沒那資格,還是讓她去煜家負荊請罪吧。”

“煜家一家都為國捐軀戰死了,可憐死後還要被個小姑娘糟踐,真是老天無眼.......”

唐茗聽著周圍的七嘴八舌,臉色越來越難看。

她從小就是眾星捧月長大的,那個見到她的人不是畢恭畢敬,百般討好,何曾受過這樣的屈辱?

頓時氣的眼睛都紅了,衝著那些難民喊道:“你們這群低賤的難民知道什麽,煜家就是通敵叛國的罪臣,就是千刀萬剮都不為過,我就劈他一個棺槨怎麽了?”

“我可是星月山莊的大小姐,你們這些賤民連給我提鞋的資格都沒有,憑什麽站在這裏跟我指手畫腳?”

唐茗不說這話還好,一亮明身份,難民們的情緒更加激動起來,甚至有不少性格暴烈的男子已經扯開嗓門開罵了。

這些年,星月山莊將西北的藥材漲到了天價,不知多少百姓因為買不起藥材生生被病拖死,他們對星月山莊可謂是恨之入骨。

於妧妧看著越來越激動的難民們,知道再鬧下去難保沒有失去理智的難民衝動動手,她隻是想借著這些難民來逼簡雲鶴不敢插手,卻不想要他們的性命。

於是,眨了眨眼睛看向季涼月問道:“夫君?”

季涼月如何看不出她的算計,深邃的眸底劃過一絲笑意,他的夫人即便算計人,也不願傷及無辜。

他很欣慰。

“殘害忠臣遺骨,按律當斬。”季涼月語調散漫的答道。

“你敢!”唐修聞言臉色驟然一變,冷冷的看著季涼月:“茗兒是我唯一的女兒,誰敢動她就是與我星月山莊作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