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多多被虞少虹狠狠辣了一下,到了晚上嗓子就發炎了,牛奶都不願意喝了,晚上睡覺的時候,又有點微微地發熱。辛蕙哄了半天,才讓他吃了藥。虞柏謙氣得要死,把虞少虹又罵了一頓,可畢竟是自己的親妹妹,他也不能把她怎麽著。虞少虹對著她哥哭了幾聲,還是賴在了他這裏。

晚上辛蕙去廚房喝水,從臥室一出來,就看見虞少虹一個人落寞地坐在餐廳裏,她沒有開餐廳的大燈,而是讓旁邊酒櫃裏的射燈亮著,暖黃色的射燈,照著酒櫃的一瓶瓶紅酒和兩排水晶杯,虞少虹就在這樣昏昏惑惑的燈光底下坐著。

餐廳和廚房是連著的,辛蕙倒了水出來,虞少虹就說,坐下來和我聊一聊吧。

辛蕙就在她對麵的餐桌邊坐了下來。

有時候你不得不承認,兄妹就是兄妹。虞少虹的麵前這時候隻有一杯紅酒和一個瓶酒,似乎在情緒不好的時候,這兄妹二人都喜歡這麽幹。

“要不要來一杯?”虞少虹問她。

辛蕙搖頭,“我不喜歡空口喝酒。”

“那你真是有福不會享。” 虞少虹用略微瞧不上的眼光看著她,然後指著旁邊的酒櫃,“這裏麵的每一瓶酒,可不像外麵酒吧裏賣的那些,這些都是真正的好酒,不光有年份,還會標注是那個葡萄園的那一批葡萄釀造的,那些年份不好的葡萄釀造的酒,都被淘汰了,你看我這瓶,連釀造者的名字都在上麵,全世界也就一千來瓶,外麵買都買不到。這樣的酒,你不要來一點?”

“謝謝,你自己喝吧。”

虞少虹似乎很掃興,辛蕙也沒心情照顧她的情緒,她不知道虞少虹要和她說什麽,隻能等著。

沒想到虞少虹卻對她道歉,說她也想不到會害得多多生病了。“我心沒那麽毒,他說不準是我侄兒呢,我隻是想開個玩笑,逗他一下。”

“他還不到兩歲,吃水果不當心都會被噎著,以後這種玩笑還是不要開了。”辛蕙也沒客氣。

虞少虹看著她,眼神略帶譏諷,“你有沒有想過,萬一是顧承亮的孩子,你打算怎麽辦?”

她說,“我從沒聽說你懷孕了,顧承亮肯定也不知道。”她笑起來,“要是他知道有這麽個孩子,那可就熱鬧了。”

辛蕙知道她狗嘴裏吐不出象牙,她冷冷地看著虞少虹。

虞少虹又說:“你用不著這樣看我,我說的是不是實話?我隻是好奇,如果是顧承亮的孩子,你會不會和他複合。當然你還是可以嫁給我哥,我哥這麽有錢,人又長的帥,那個女人不喜歡。隻是這個孩子就可憐了,他總不能也姓虞吧,到時候你會不會把他還給顧承亮,我真的很好奇啊。”

“你操心的太多了,這孩子姓辛,隻會跟著我,我不會讓他離開我。你想給我說的就是這些?要是沒別的事,我不奉陪了。”說完她就站了起來,虞少虹說:“這麽急著走幹什麽,你怕我?”

“我怕你?”辛蕙忍不住笑了,看出她有點醉了,“我是很怕你,你自己慢慢在這裏喝吧。”

她都已經離開了餐桌,卻突然聽見虞少虹說,“再陪我一下。”她回過頭,虞少虹又說:“再陪我坐一會兒。”語氣已完全不是剛才的腔調,而是帶了醉意。

辛蕙也有點可憐她,又坐了回來,虞少虹看著她,忽然笑一笑,“我有時候真想變成你這樣,不論遇到什麽事,都麵不改色。你知不知道顧承亮最後為什麽不要我?他對我說,他看見我,就會想起你,這就是他不要我的理由。我從小到大,要什麽有什麽,可沒想到,等我遇到一個自己最想要的東西的時候,卻怎麽也要不到,你懂不懂我的這種感受?”

辛蕙微哂,“顧承亮在你眼裏就是一件東西?”

“他當然不是。”虞少虹像是一下怒了,“我隻是比喻,愛情不也是一樣東西嗎?別把自己說得那麽高尚,好像隻有你愛過他似的,你愛我哥嗎?如果我哥不是這麽有錢,你會甩掉顧承亮跟我哥嗎?你別不承認你愛錢,口是心非的女人我見多了,你不過是運氣好,剛好長得……”

她突然打住,意識還算清醒,叫了一聲,“哥。”

虞柏謙走過來就瞪著她,“睡覺去!”虞少虹還是有點怕他,乖乖地點一下頭,站起來搖搖晃晃地走了。

虞柏謙看一眼辛蕙,辛蕙麵容平靜。她跟著虞柏謙回到房裏,他的電腦開著,剛才他一直在書房,她也沒問他有沒有聽到虞少虹剛才說的那些話。她走過去看了眼多多,握住了他的小手。虞少虹胡扯八道,可有一句話刺痛了她,她說多多可憐,說如果他是顧承亮的孩子,多多會變得可憐。如果這時候虞柏謙不在她身邊,她想也許她會大哭一場。她怎麽會讓多多變得可憐,哪怕獨自把多多養大,她也絕不會讓多多變得可憐。

她握著多多的小手,輕輕地給他攏一攏被子,並沒有讓自己流一滴眼淚。

虞柏謙就在她身後,不知為什麽他也一直沒說話。等他又去了書房,辛蕙才放開了多多的小手,沒想到他走到書房又回了過來。

“辛蕙,我們談一下。”他說。

好嘛,兄妹兩人都找她談話。

“你有什麽打算?”虞柏謙問她。

這個問題實在是太籠統,她望著他,虞柏謙又說:“我是說,驗了dna之後,你有什麽打算?”

她在心裏啞然失笑,他們的關係多麽奇怪,可以一起睡覺,可還是不知道未來會怎麽樣。

“我也不知道。”

難道要她說,如果多多是你的孩子,你把他認回去吧。這完全是廢話,他肯定會認回去。可如果多多不是他的孩子呢?

這個回答顯然讓他很不滿意,虞柏謙的臉色變得有點冷。

辛蕙現在搞不太懂他。

時間會衝淡一切,兩年多的分別,他在她的心裏像水墨一樣越描越深;可也許,對虞柏謙來說,正好是反過來的。時間衝淡了他對她的留戀,卻把那些痕跡都留給了她。她絕對不會告訴他,離開他的那些日子裏,她已經清空了自己,準備好來愛他了。可他那天沒有赴約,如果不是因為多多,因為陳岩澤夫婦,也許他們兩個再也不會相見。

虞少虹又在提醒她,她是贗品。贗品又如何?她一向很拎得清,心裏明白就行了。重要的是,現在的她喜歡這個男人,她想和他在一起。可前提是,虞柏謙還要像原來一樣喜歡她才行啊。

他冷著臉半天沒說話,最後終於說:“結果出來以後,如果確定是我的,我希望能給孩子一個完整的家庭。”他停了一下,“到時候,你願不願意和我結婚?”

辛蕙愣了一下,沒想到他會這樣說,她看向虞柏謙,他的眼神還是冷淡的,在等待她回答的短短幾秒還是十幾秒時間裏,他始終一動不動地用這種淡漠的眼神望著她。

她順從自己的心意,給出回答,“願意,我也是這樣想的。”

她答得這麽痛快和明確,他仿佛怔了一下,過了片刻才哦了一聲,臉上並沒有欣喜的表情,就像一場生意談完了似的,然後他說:“這兩年你在哪裏?”

終於問了,辛蕙心裏想著。“我在煙城。”

他臉色明明是好轉了的,聽見這話卻突然又變了,都說三月天,孩兒臉,這時候拿這個話形容他一點都不過分。

“我去過煙城,你沒回家。我第二次去的時候,你們家那個小區正在拆遷,你父母也不見了。”

“我是後來回的煙城。”

他譏諷地笑了,“就為了躲起來生孩子?最後還不是被我知道了。”

辛蕙覺得很累,這樣的談話比吵一架、打一架還累,她忍不住就說:“我要是誠心想一直躲著你,全中國那麽大,我隨便藏在哪裏,你以為你能知道?”

就見虞柏謙的臉色冷得像冰一樣,眼神更是像要把她碾碎似的,辛蕙求饒了,再這樣相處下去,她大概很快就會衰老。她喊他的名字,連名帶姓地喊:“虞柏謙,我們別吵了吧,如果多多是你的孩子,我們倆就結婚,就這樣說定了吧。”

他臉上神情依然是冷冷的,過了一下才說:“如果不是我的呢,你有什麽打算?”

也許是被他冰冷的神情刺激到了,辛蕙回答他,“走一步算一步,我沒想那麽多,也許是回到煙城,獨自把多多養大。”

按理說,兩人都談到結婚了,關係怎麽也要比剛見麵要好一些,可最後卻搞了個不歡而散。虞柏謙甩手去了書房,還砰地一聲把門關上了,多多睡夢中嚇得抖了一抖,這兄妹倆都不是善茬,辛蕙連忙拍了多多幾下,一直到她睡著,虞柏謙也沒回臥室。

第二天她醒來,床上隻有她和多多。看看床那邊,好像他睡過的樣子。她帶著多多起床,多多睡了一夜,低熱已經退了,但嗓子還像是有點不舒服,辛蕙問他疼不疼,他點一點小腦袋,話都不想說。

辛蕙心疼得不得了,每當這種時候,她都會責怪自己的自私,後悔帶他來了江城。

她給多多穿衣服的時候,虞柏謙進來了,兩人自動忽視昨晚的不歡而散。他也輕聲輕語地和多多說話,然後問辛蕙,今天還去不去醫院。辛蕙說,去吧,順便給多多開一些治嗓子的藥。虞柏謙點頭,說好。

他們三個準備出門的時候,虞少虹也起來了,她酒醒了,一看他們要出門,就問他們是不是去醫院,虞柏謙說:“你少管閑事。”她笑一笑,走到多多身邊,假模假樣地道歉,多多似懂非懂,睜著一雙烏黑的眼睛看著她。虞少虹說:“我也想知道啊,你到底是不是我侄兒。”

虞柏謙走過來瞪了她兩眼,虞少虹才笑嘻嘻地走開了。

等他們出門的時候,她卻拿著車鑰匙也要出門,虞柏謙問她,“你幹什麽去?”

她說:“你不歡迎我,我還賴在這裏幹什麽,我住別的地方去,免得你再趕我走。”

他們去了醫院,先給多多看了嗓子,醫生開了點口服衝劑,建議大量喝水,說過兩天就會好了。然後他們去了基因檢測的地方,多多被戳了一下,他懵懵懂懂的,被戳完了才咧了咧嘴。

虞柏謙也被戳了一下,檢測結果要一周以後才會出來。

從基因檢測的地方出來,辛蕙才去一樓的大廳排隊拿多多的藥,等了十來分鍾,總算拿到了藥,三個人正從醫院裏出來,迎麵過來一個人,戴著帽子,帶著口罩,穿一件白色過膝的長羽絨服,隻露出一雙眼睛。辛蕙看了這個人一眼,繼續向外走,這個人卻停住了腳步,叫了她一聲,“辛蕙。”

聲音是從口罩裏發出來的,有點悶悶的。辛蕙疑惑地轉身,看著這人摘下了口罩,她怔了幾秒,才驚喜地喊出對方的名字,“葛蘭。”隨後卻有點愣住了,“你怎麽……”

“我怎麽變成這個樣子了,是吧?”

她心知有異,還沒開口,葛蘭已告訴自動了她,“我在這裏住院,乳癌,打激素、化療的結果。”看她愣住了,葛蘭毫不介意地笑了,“把你嚇著了吧,被我嚇著的不止你一個。”

這時候她看向辛蕙身邊的虞柏謙和他手裏的多多,“謙哥,你還是那麽帥,這個孩子……是你們倆的?”

辛蕙笑著,到底是心虛,就聽見虞柏謙承認了。葛蘭伸出手指逗著多多,在他身上撓了幾下,多多也很給麵子地笑了。葛蘭就轉過頭對辛蕙說:“這麽可愛的兒子,你什麽時候生的,怎麽從沒聽人說起過,你也不給我們通報一聲,該罰!”然後她看向虞柏謙,“謙哥,你要請客,可不能耍賴。”

虞柏謙笑著答應,“沒問題,什麽時候你召集好人馬,地點我來定,隨時恭候。”

看她們兩人有話說,虞柏謙對辛蕙說,他先抱著多多到車裏去等她,讓她們慢慢談。

等他走了之後,葛蘭才說:“沒想到你們倆還真的在一起了,我聽說你和顧承亮分手了,沒想到你和虞柏謙走到了一起。”她像是有點後悔,“那時候我還嘲諷你,勸你不要和他在一起,沒想到他對你是真心的。”

當年,葛蘭是唯一知道她和虞柏謙出去過三天的人,她一直幫她守著這個秘密,後來她和顧承亮在一起,葛蘭也從沒在她麵前提起過這件事。

辛蕙笑一笑,“誰知道呢,那時候我也不相信。”其實她後來也不相信,反倒是聽說了陳岩澤的妹妹,她倒相信了。說起來是多麽的諷刺,她一直不相信虞柏謙會愛上自己,直到某一天,她知道了自己有可能是替代品,她反倒相信了。

她陪著葛蘭去她的病房,問有沒有人照顧她。

葛蘭譏諷地一笑,“我家的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下麵還有兩個弟弟,我靠著助學貸款才進了大學的校門,從那以後,再沒問家裏要過一分錢。後來我家裏買房,兩個弟弟結婚,也都是我掏的錢。這次我開刀,他們來看了我一下,呆了不到三天就走了,說打工忙,家裏忙,走不開。我爸我媽就一天到晚問我還剩多少錢,生怕我治病把錢花光了。我算是看透了,覺得自己不值得,這麽多年,就為了別人在活,真是蠢不可及。”

辛蕙不知道怎麽安慰她,剛剛她看上去還算開朗,一轉眼就心灰意冷。很多時候,或許最能傷害你的,就是你最在乎的人。她知道葛蘭原來有一個男朋友,是她的高中同學,隻是這男孩家裏很窮,葛蘭後來和他分了手,然後就開始去ktv打工。那時候寢室四個人,她,唐曉月和安安還有點排斥她,換了現在來看,她卻很能理解她了。

聊了一會兒,葛蘭就讓她走,說別讓虞柏謙等久了。辛蕙約了改天再來看她。到了停車場,就看見多多和虞柏謙正在等她。兩人正在曬太陽,車門開著,中午的陽光有點暖,照在兩人身上,多多也不怕嗓子痛了,脆聲聲喊她,“媽媽。”旁邊一個男人側臉看她,陽光打在他臉上,勾出溫暖的金邊。心動有時候是一瞬間,被幸福盈滿,也隻需要一瞬間。

她站了幾秒,就走上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