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子竹看著一地散落的書籍,問身旁跪著的看守道:“怎麽回事?”

“回……回大人,我兩人一直在外頭守著,沒……沒見有人進來,可那人,那人不知用了什麽法子進到這裏麵,直到觸動了機關才被人發現。”

莫子竹看了看地上的短箭,然後走向一根射入牆上的短箭看了看,見上麵染了血,想來那人並未躲過這一箭。

“經閣雖不常有人來,但裏麵藏著的是魔族一些重要的記載和一些修煉秘籍,若是丟了,你們擔待得起嗎?”

“小的該死,小的該死!……”

那兩名看守聞言下破了膽,他們哪裏想得到竟有人會闖入魔宮的經閣,原以為看守經閣是個輕閑的活兒,誰知竟遭了大殃。

莫子竹瞥了那兩人一眼,說到:“下去領罪吧,我要親自清點這裏。”

那兩人連滾帶爬地離開了,莫子竹看著一地的狼藉,陷入了沉思。

沁雪園中,在莫子竹離去不久後便闖入了一個不速之客,蘅若迅速飛上了竹子的頂端,隱去身形看著那個闖入的少年。他身形矯健,目光警惕,右手按在左臂上,似乎那裏受了傷。他四處搜尋了一番,然後快速跑至一麵石牆下,依托著牆壁隱去了身形。

這時火鬼帶著幾個魔宮守衛衝了進來,他環視了一圈這不大的園子,然後慢慢朝園中走去。行至那名少年藏身的牆處,火鬼忽然停了下來,他雙眼一眯,轉過身去盯住了那麵牆。此時少年的臉離火鬼隻有一公分的距離,他屏住呼吸,盡量隱藏住自己的氣息,但心仍不由得打起鼓來。火鬼盯了他半晌,最終轉過了身體,繼續朝前走去。正當少年鬆了口氣時,火鬼卻突然轉身,發出一道火光向他射來,來勢之快叫他根本來不及做出反應。然而眼看著那團烈火就要擊中自己,少年的身體卻突然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拉開了,而原來所處位置上的那麵牆上卻多出了一個冒著煙的大窟窿。火鬼見狀疑惑地皺起了眉,他尋思一番,終是轉身離開了。

火鬼帶人離開後,少年現出了身形,他仰起頭來對著虛空說到:“哪位高人相救,可否現身一見?”

高高的竹端上隨即現出一個白色的身影,少年見後笑道:“原來救我的是位仙女姐姐,真是三生有幸啊。”

蘅若不理他的油嘴滑舌,手中捏出一片花瓣,射向了少年的左臂,花瓣一觸到他的傷口便化作了點點熒光,原本還在流血的傷口立時恢複如初。少年愣了愣,而後喜道:“仙女姐姐好生厲害,多謝了。”

“我留你一命是有事要問你。”

少年眼珠一轉:“姐姐盡管問,我一定知無不言。”

“火鬼抓你可是因為你偷入了經閣?”

“是。”

“你入經閣做什麽?”

“我其實……是想偷看經閣裏的修行秘籍,你也知道,魔宮的經閣裏藏的可都是頂尖的秘籍,我自然想借一兩本過來瞧瞧。”

蘅若看了他一陣,開口道:“你是個半魔。”

少年一怔,心想這女子究竟是何人,竟連他是個半魔都看得出來?她獨自一人出現在這守衛森嚴的魔宮,又有如此高的道行,雖然剛才幫了他一把,但到底是敵是友?

“你叫什麽名字?”

聽到蘅若再次開口相問,少年想了想,還是決定將真名告訴她:“我叫刑崢。”

蘅若的目光有一絲細微的顫動,她淡淡地說到:“如果你今天的回答有假,下一次若讓我再碰上你,便親自將你交到魔宮。”

刑崢還想問她是誰,他的周身便湧出一堆飛舞的花瓣,那些花瓣越來越密,最終吞沒了他的身形。待花瓣飛散後,竹林裏已見不到刑崢的影子了。

莫子竹回到沁雪園時,看到自己園子裏的一麵牆被燒出了一個大洞。

“你走後,那個闖入經閣的人逃到了這裏,險些被火鬼捉住。”蘅若解釋到。

莫子竹猜到了事情的大概,他問:“你見過那個人了?”

蘅若點點頭:“他說他到經閣去是想偷修行秘籍,不過他在說謊。”

莫子竹挑眉:“你知道?”

“因為他說他的名字叫刑崢。”

“刑崢?”莫子竹低頭思索,“好像在哪裏聽過這個名字?”

“是刑如風的兒子。”

莫子竹恍然大悟:“原來如此,竟是他的兒子。聽聞他的這個兒子是幾百年前他和一個人類女子所生。”

蘅若感歎道:“是啊,這個女子我是認得的,上一次她帶著刑崢的時候,他還是一個路都走不穩的小娃娃呢。”頓了頓,她又道:“堂堂南彊王的兒子,他的武功修為自是由刑如風傾囊相授,又怎麽會跑到魔宮裏來偷秘籍?他要找的一定是別的東西。經閣中可有丟失?”

莫子竹搖頭道:“什麽也沒有少。”

“看來他並沒有得手,那麽一定會再來的。”

“如果萬人白骨之事與刑如風有關,那就不太好辦了。刑如風勢力強大,又向來不懼怕中原魔族,對付起來會有些棘手。”

蘅若道:“此事未必與他有關,若是為了銷毀經閣中關於白骨祭的記載,好讓我們無法查出背後的陰謀,他就不會讓刑崢來了,必竟刑崢的身份是擺在那兒的,一旦他被抓了,刑如風自然也就暴露了。”

“不管怎樣,刑崢既要再闖經閣,那我便奉陪到底。此外我會借這次經閣被盜為由,向夜殤請準多去那裏視察,好借機查一查有關祭祀的記載。”

“嗯,有什麽消息就通知我,我也要回去找一個人了。”

一家鄉村酒家裏,一個全頭發篷亂、全身髒臭的人被酒家一腳踢了出來,酒家一邊踢打著他,一邊在口中罵道:“臭乞丐,竟敢偷大爺的酒?看大爺我今天好好教訓教訓你!”

那人任酒家踢踹,口中還樂嗬嗬地說到:“教訓一下,賞一壇酒怎麽樣?你要教訓多少下都沒關係!”

“嗬,我看你是想酒想瘋了,今兒個大爺我就把你這輩子喝的酒都踢出來!”

酒家的腳不斷地踢在那人的身上,可他卻好像沒事兒似的,惹得酒家愈加憤怒,下腳也越重了。

“他欠的酒錢,我來給。”

倒在地上的中年男子聞聲忽地一僵,慢慢地將頭轉了過去。一襲白衣,一頭白發,已經不是記憶中的那個樣子了,唯一不變的是那雙澄靜如水的雙眸。

酒家和酒肆裏的其他人都目瞪口呆地看著那個如仙子般的少女走上前來將地上那個渾身惡臭的乞丐扶起,將酒錢還與店家後,攙扶著男子緩緩離去。

“嗬嗬,丫頭你釀酒的手藝不減當年啊。”

“這酒本就是三百年前釀的,一直在等著喝酒的人回來。”

司空無邪放下酒盞,眼中閃過一絲悵然之色:“你也在責怪我當年的逃避吧?”

蘅若的目光放向司空無邪身後遙遠的地方,說到:“我能理解,一隻習慣了自由的鳥兒當然不願意回到牢籠之中,可是三百年的冰封也讓我想明白了一件事,如果心和身不在一處,那才是真正地失去了自由。”她移回目光,看著司空無邪的眼睛說到:“當年我選擇將自己冰封,是害怕自己會被心中的魔性控製住,可是當我壓製住了心魔後,我還是不願醒來。我害怕醒後回想起當年的種種,又會控製不住自己的心魔,我害怕這個世界早已不是原來的模樣,也不知道該怎樣麵對從前的那些人。可是我雖睡在寒冷的冰蕊中,心中卻還是放不下外麵的人和事,我想不僅是我,師兄也是如此。”蘅若低下頭來輕撫胸前的白玉,輕聲道:“有些事我們不想麵對,但麵對卻是唯一的辦法,顧慮越多,往往也就越失了勇氣。”

司空無邪緊盯著手中的酒杯沉默不語,半晌之後,他自嘲地勾了勾嘴角,笑道:“還好我不像你們年輕人那麽有追求,平生最大的願望就是每天都能喝個痛快,其他的事情隨它怎樣吧。”說著他仰起頭將杯中的酒飲盡,同時掩過眼底的那一絲慌亂。

蘅若的嘴邊浮起一個模糊的笑意,她伸手奪過司空無邪的酒就往嘴裏倒。司空無邪驚道:“丫頭,你不能喝酒!”

蘅若笑道:“醉一次又何妨?”

司空無邪一愣,隨即哈哈大笑起來:“好,這麽久不見,你就陪我喝個痛快!”

蘅若醒來時聞到一股淡淡的藥草香,而後發覺自己正的頭正靠在白月許的肩上,兩人倚靠著一棵老槐樹並坐著。

“醒了?”

“嗯……”蘅若擺正了頭,覺得還有一些暈呼呼的。白月許遞過一碗醒酒湯,她接過來慢慢地喝下了。

“酒鬼前輩走了?”蘅若問。

“早就走了,你已經睡了一整日。”

蘅若有些窘迫:“他可留下什麽話了?”

“他說你還是那麽不濟,喝了沒兩口就倒了。他帶著你的酒走了。”

蘅若失笑:“他一定喝得很不痛快。”

“看來你還沒有勸動他。”

“他一定會站出來的,除非他不再是我從前認識的那個司空無邪。”

“我認識的那個司空無邪最煩這些凡塵俗事。”

“我認識的那個司空無邪無拘無束,但心裏裝著天下。”

白月許道:“但願你是對的。”

蘅若笑道:“這一次我一定是對的。”

白月許看著她的笑顏,有些恍然:“許久沒有看到你這樣笑了。”在洗塵穀看到被冰封住的她時,以為自己再也看不到她像從前那般展顏了。

蘅若一怔,回過頭來看著他道:“對不起,讓你等了這麽久。”

白月許定定地看了她一陣,而後轉過頭去,輕輕地吐出了兩個字:“無妨。”輕描淡寫的兩個字蓋過三百年的孤獨與思念,此刻她就在他身旁,其他的一切都不值一提。

忽有一隻符紙鶴朝這邊飛了過來,飛至蘅若麵前時失去了法力,墜入她的手中。她打開符紙鶴看了看,抬起頭來笑道:“魚兒入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