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最高興的,怕就是裕都知府了。

熬了兩日,終於能將這些京都來的大佛一應送走。

孫成武與其客套著,身後的李絮絮一直盯著大理寺的馬車。

很快,林挽朝從院裏出來了。

李絮絮冷笑一聲,現在就等著大理寺卿出現。

隨著孫成武和知府二人同時回頭躬身迎接,李絮絮見到了那位。

墨藍錦袍如玉,外搭墨色大麾,腰束金絲玉帶,下頜尖秀,一雙眸子夜寒星,蒼白的麵上唯唇紅的出奇,不止矜貴,更顯柔毒。

李絮絮眸光微動,眼底劃過驚豔。

“見過寺卿大人!”

裴淮止步子有些快,目不斜視的與兩位大人擦肩而過,扇柄輕抬,聲音隨意:“起身吧。”

說著抬步就要上車,忽然突兀的響起一聲:“裴寺卿!”

孫成武心裏“咯噔”一聲,握緊了拳頭,千叮嚀萬囑咐,還是沒攔住她闖禍!

裴淮止眉心一蹙,停步,側身看向李絮絮,眼神冰涼。

李絮絮頓覺周遭空氣降溫,她努力維持臉上的笑容,柔柔喚道:“裴寺卿。”

裴淮止冷漠的掃她一眼,“何事?”

李絮絮輕蔑的看了一眼林挽朝,轉而恭敬的俯下身子,說道:“大人,我乃刑部文書女官李絮絮。”

裴淮止淡漠點頭。

李絮絮仰著脖頸繼續:“我想請問大人若官員以查案為由,與無關人員私相授受,以公謀私,該當何罪?”

裴淮止挑挑眉,似笑非笑,“參奏,罷免。”

李絮絮滿意一笑:“大人,林寺丞與情郎私會,趁夜在商市中遊玩,舉止輕浮,這算是以公謀私吧?”

裴淮止嘴角勾起嘲諷,忽然望向一旁的林挽朝,她倒是一臉平靜。

“林寺丞,當真是情郎?”

林挽朝依舊沉穩,隻是看裴淮止的神色有幾分笑意:“自然不是。”

“怎麽可能?她撒謊!”李絮絮激動的站起,急急辯駁。

林挽朝卻隻是淡淡的瞥了一眼她:“李文書,飯可亂吃,話可不能亂說,你口口聲聲我與情郎私會,證據呢?”林挽朝語調舒緩,絲毫不懼。

“證據?我親眼所見,還需什麽證據!那男子明明說他愛慕你多年,還替你戴麵具!滿商市的人都瞧見了!”

“是這個嗎?”

裴淮止忽然開口,李絮絮無意看過去,卻猛的怔在原地,不可置信。

隻見裴淮止緩緩舉起一個紅狐麵具,他笑著,看向李絮絮。

“是這個……怎麽……怎麽會在寺卿大人這裏?”

難道,昨夜那個男子,是……是裴淮止?

說喜歡林挽朝、苦等她三年的人,是裴淮止?

李絮絮腦海裏閃過這個念頭,瞬間感覺天旋地轉,整個人像被抽幹了力量,唯一的一點理智支撐她站在原地沒有倒下。

裴淮止慢悠悠走近,居高臨下看著地上的李絮絮,戲謔的笑問:“依你所言,本官昨夜與林寺丞,商市私會?”

他的嗓音清澈好聽,但每一個字都透著寒意。

李絮絮渾身打顫,顫抖著搖頭,“下官胡言,不敢妄議寺卿大人,大人恕罪!”

她已經顧不得林挽朝了,此刻她隻想活命。裴淮止的狠辣京都無人不有耳聞,她怕自己的命如螻蟻般就折在這些權貴手中。

林挽朝這邊已經上了車,裴淮止也沒空再繼續逗弄這個蠢貨,轉身徑直上了馬車。

李絮絮像是被抽了魂兒一般,這才失魂落魄的倒在地上。

她聽見孫成武道:“這這……成何體統啊!”

——

裴淮止摩挲著麵具,眼底笑意盎然,片刻後,忽然抬頭望向林挽朝。

“剛才這出好戲,林寺丞可看的有趣?”

“大人參演,自然有趣……可大人這一路上的戲如此多,不怕您的名聲?”

裴淮止手指撐著下巴,又用那樣狐狸一般的眼神看林挽朝。

“我的名聲,不重要。”

“人言可畏呢大人。”

“你怕人言可畏?”

“大人不怕,我就不怕。”

林挽朝坦然一笑,端坐如鬆。

裴淮止笑了,笑意盈盈的看著林挽朝。

裴淮止望向她的手,又問:“我送你的麵具呢?”

林挽朝一怔,啞然,那東西昨兒演完戲……就扔了。

林挽朝扯起冠冕堂皇的笑,說道:“大人,麵具是我付的錢。”

“可是是我為你挑的。”

“我不是也為大人挑了一個?”

“你……好生巧言令色呀?——是不是被你扔了?”

“……呃,是,我原本以為大人不過是一時興起,便沒想著留……”

裴淮止一時沒再說話,將麵具隨意扔在桌案上,“罷了。”

林挽朝訕訕閉嘴,不敢再言語。

馬車一路,相伴無言。

——

一回京都,林挽朝便得了三日假閑,裴淮止說讓她好好養傷。

蓮蓮一早就在林府門口等自家小姐,遠遠瞧著馬車來了便興衝衝的跑過去迎接。

她隱隱覺得身後有什麽人盯著自己,回頭看去卻什麽也沒有。

薛行淵就在不遠處的茶肆二樓,手中的茶涼了又涼,一遍遍續上,他終於是等到那人回來了。

聽聞林挽朝此次去破了無名女屍之案,他才知曉,原來她就是大理寺新任五品寺丞。

自己曾鄙夷至極的折辱她是深閨女子,滿是心計,哪裏做的了女官,更嫌棄她這些年來隻會深諳宅邸內事,眼光短淺。

她應是聽了曾經自己貶低她的那些話很難過,才決心要入大理寺向自己證明。

隻是,為何要隱瞞容貌?她又是何時精通的機關術?

原來,他對她,什麽都不了解。

馬車停下,林挽朝在蓮蓮的攙扶下下了馬車,恭敬的朝車內的人行拜別禮,車子緩緩行走。

林挽朝和蓮蓮有說有笑的入了府邸。

都道林挽朝潑辣不堪,對下人嚴苛刁鑽,可若是真的如此,那丫鬟怎麽會和她親如姐妹,又怎會她一離府就有一半的仆役自願跟她一起走?

其實細細想來,整日說眾生平等的李絮絮,對府裏的下人何曾如此親近過?

薛行淵心裏,隱隱覺得哪裏不對,卻隻剩下一陣涼薄的諷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