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錯綜複雜

元宓不說,他還完全沒有想到,他常常在心裏嘲笑皇帝的疑心病重,但自己何嚐不是?他相信過誰?完全信任過誰?他的心底其實一直有個聲音在說“人類是不值得信任的”。U C小 說網:他厭惡皇帝不顧倫理、無視親情,難道他自己就不一樣了嗎?他還不是殺死了自己的哥哥害死了自己的父母!他覺得皇帝冷酷無情、滿手血腥,自己難道不是?自從他來到這裏,間接的、直接的害死了多少人?那個頂罪的小太監、顏世軒九族、連成年、還有那些在酒樓裏莫名遭到屠戮的那麽多無辜的人,他可有感到痛惜?他曾有覺得憐憫?他曾想過救助?沒有!從來沒有!包括現在。

所以,最像皇帝的人竟然就是他自己!他對皇帝的一切痛恨與厭惡竟然全部源自他對自己過去的惱恨。他的心態既充滿了惡的洗禮,偏偏又存有嬰兒般對善和美的向往。世間萬物自沒有十全十美的,於是一般的人隻是感到失望,可是,他性格中的矛盾,卻偏會讓他在發現“其實沒有善和美”的時候,以偏執的形態發泄出來——那就是極惡。於是他一次一次去嚐試,一次一次地感到失望,一次一次地將他原本期盼的人、物毀滅。但結果,他發現,他才是那個最惡、最不潔的存在!

元初的臉色變得有些發白,他直至現在才明白,原來他最厭惡的人竟然是自己,就是自己,一直都是那個名為“元初”的惡靈!

元初的變化太奇怪,元宓有些不知道所錯,他不懂自己不經意脫口而出的一句話會對元初造成那麽大的影響,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麽。他不知道像他們的父皇有什麽不對,像那個九五之尊的男人有什麽不對,他不知道。

他隻知道元初現在的狀態非常不好,於是他有些手忙腳亂地站起來,學著元初剛才的樣子,雙手扣住元初的肩膀輕輕搖晃:“五弟,五弟,你怎麽了?”

“沒事。”元初勉強地笑,這個認知讓他一下子接受不了,恐怕沒有人可以輕易接受,自己最厭惡的人竟然就是自己的這個認知吧。

“好好,我不同你倔了,你先坐下來好麽?我去倒杯水給你。”元宓哄得元初半靠在床邊,自己就趕緊去桌邊倒了熱茶來。侍候元初的那個小太監還算得力,今早見來瞧元初的人是自己,也沒有攔著,反而是端了熱茶進來,這下正好。

慢慢地吞進溫熱的茶,元初才算是緩過了勁,歉意地朝元宓笑笑:“失態了,大哥莫怪。”

元宓還想問點什麽,想想又算了,於是說:“適才我說的話,沒有假的。今早睡得迷糊,就聽有人說你傷了。我以為出了事,那些奴才們在嚼舌根子,於是匆匆地就來了。不曾想。。。。。。”

不是!這些事情大臣和皇子們都不知道,沒可能元宓宮裏的奴才們會知道。那是誰?誰在元宓耳邊說的?

見元初又是沉思,元宓有些急了:“我沒騙你。。。。。。”

元初笑著拍拍他:“大哥莫急,我知道。”

“那。。。。。。”

“咱身邊都養著別人的耳目呢。也不奇怪。”元初笑這安慰他,心中卻道,那不是一般的眼線能知道的事,更不是一般是眼線能在一個皇子耳邊說這什麽還不會讓人察覺到不對的!怕是有心之人想借元宓對他做文章,根本就是衝他來的。

元初的眼神變得很冷很冷,他不介意別人衝著他來,一開始決定入這泥沼時他就有這樣的心理準備。他甚至不介意別人衝著元晰去,他相信,那點自保能力,元晰還是有的。可是,元宓不行!他都不知道這泥沼裏是怎麽出來這麽一個單純的人的。聰明和單純並不矛盾。

元初和元晰其實是同一種人,就是會用最大的惡意去揣測別人,從最壞處去著手打算,計劃將來。元宓不一樣,他可以很聰明,也可以猜到很多事情,但是他的從發點總是——他不爭不搶不害別人,他沒有利用價值,別人也就之然不會理會他。就是這樣才最糟糕。

如今,有人將主意動到元宓的頭上,將他當作一個隨時可棄的工具來用,這叫元初怎能不惱恨?怎能不生氣?

“五弟?你在生氣?”元宓敏感的察覺到了元初的憤怒,但是他實在不知道他在氣什麽。今天的五弟很不對勁,似乎隻要自己不小心說錯了一句話他就要變臉,而問題在於,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麽。此番來去,弄得他忐忑不安,都不知道該不該開口說話了。

“大哥,你聽著。”元初拉住元宓,逼他與自己對視:“現在的你,已經回不到過去了,因為你已經和我扯上了關係。我是在風口浪尖上的人,就算別人沒有理由害你,但是他們會用你來害我。所以,萬事小心,別在像以前那樣了。對人、對事,也多個心眼,這你能做到,是嗎?”他像個父親一樣對元宓殷殷叮囑,完全沒有意識到他叮囑的人其實是年紀比他大的哥哥。

元宓愣愣地點頭。

元初接著說:“昨日發生了很多事,你日後都會知道。但是不管發生什麽,我們以後的生活會有很大的變化,會更加的凶險。我不能逼你不去相信人,但真的真的不要輕易相信人,包括,那些是你的血親的兄弟。”說完苦笑,這本該是沒一個生在皇家的人都具備的常識,而現在,卻要他做弟弟的來教哥哥。

元宓被叮囑得有些窘迫,他撓撓自己的腦袋:“五弟,你說的我其實知道的。。。。。。”

“是啊,你知道,卻從來沒有那麽做。”元初斜睨這眼睛似笑非笑地說,從他第一次愣頭愣腦地跑到自己府邸來說那一通莫名其妙的話,他就知道了,這個人從來不把別人當壞人。隻是他從小被人冷落慣了,有沒人有理會他的興趣,故而他對別人的態度也是很淡漠,但那隻是他保護自己的盔甲罷了。元初僅僅隻是在上課的時候數次對他笑笑示好,於是就見到他死心踏地地跑來了。令人哭笑不得。所以還是那句元初在心裏重複了幾百遍的話——這人到底是怎麽在這鬼地方活下來的?!

“我。。。。。。”元宓似乎還想爭辯什麽,想了想,突然又覺得不好意思起來。垂了頭又是不說話。

元初對此人愈發地無奈,之前瞧著他也算穩重,如今就跟個楞頭小子似的。“大哥的早膳定然未食,不如就留在我這同我一起吧。”

元宓拍拍腦袋,一副才想起來的樣子,窘迫地傻笑著點點頭。

“玄衣,傳膳吧。”元初衝著門外輕聲喊道。

今天確實是不大尋常的一天,但元初卻也沒想到會貴客盈門.

正當兩人完全仗著這是元初的地盤沒人管著,而不顧皇家禮儀在吃飯的時候愉快地聊天時,玄衣來通報,說是寧儀公主來訪。

元初在心裏暗笑,果然,有人耐不住性子了。元宓則是一臉茫然地望望元初,然後才想到要說:“五弟,我暫且回避。”

元初點點頭:“大哥且回去,我日裏有空便去找你。還是那句老話,諸事皆需萬般小心。”恐怕元宓在此,寧儀便不會說她想說的話,此番就要白來了。

元宓輕聲應允,轉頭便出去了。正好於寧儀擦肩而過,他冷淡而又溫和地施禮,那種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樣子,實在是與元初在一起時大大的不同。

元初迎著寧儀進了大廳,這裏雖然還是那麽破落,但是玄衣是真的能幹,也不知他怎麽大點的,倒是幹淨古樸。

寧儀對這裏的破舊(注:相對其他皇子而言,以後不再對此進行標注。)沒表示出任何的驚訝。寧儀身份特殊,又是長輩,元初很自然地將她引坐入主賓席,自己反而在客座上坐了下來。

“晰兒的身子可是大好了?那日邀你來我府上,沒曾想。。。。。。”對任何人都擺出溫和體貼的樣子又不失威儀,已經成為了寧儀的習慣。

元初在心裏笑,什麽樣的人會讓大家都喜歡?什麽樣的人,會沒有一個人討厭他?做人成功的背後,往往是沉重的心機。

“大好了。那日沒去成,辜負了皇姑一片心意,此後也再沒敢前去叨擾,望皇姑莫要怪罪。”恭謹有理,他就是等寧儀自己說到點子上去。

寧儀端坐在那裏輕輕一笑,柳眉辰眸,倒是一個儀態萬千。“聽說,晰兒昨日同皇兄出宮了?”

元初笑得眉眼彎彎,雖然知道她知此事並不稀奇,卻仍是道:“今日早朝,還沒下吧?”

寧儀自然懂得他的意思,她來都來了,在這風口浪尖的時候大張旗鼓地來,就是有攤牌的打算。“這宮裏的事一波波一層層,想不讓別人知道不容易。當然,想讓所有人絕了口也不難。”

“既然如此,皇姑有話不妨隻說。我不是六弟,皇姑恐怕不是來找我聊天的。”好吧,她要打啞謎,他就非逼她自己說。

隻是沒想到寧儀竟然十分合作:“安王此次若真的去了蕭燕,就未必回得來了。安王不回,奕王勢必要反的。為了元鄴江山,安王絕不能去。”

元初一臉奇怪地盯著她:“這是皇帝要擔心的事,怎的是皇姑來說?何況,”他笑得極假:“其一,安王是皇帝派去的,為的難道不是元鄴的江山安寧?其二,憑什麽說安王一去就不回?他是出使他國,又不是送嫁的公主。其三,為什麽安王不回奕王就反?他若不想反,誰逼他都沒有用,他若真要反,安王去是不是不都以個樣?恕侄兒愚鈍,實在是不明皇姑之意。”

“前塵往事,有諸多舊時辛秘為那你所不知。知道了也對你毫無好處,不如不知得好。”

元初聽完差點大笑出聲:“這就奇了,我不知道也好,皇姑不想讓我知道也罷。隻是,皇姑您突然來訪,盡同我說一些莫名之語,又是何意?侄兒實在是愈加糊塗了。”他心中冷笑。

寧儀輕輕地歎息:“你不懂你的父皇,他。。。。。。沒有人知道他心裏究竟想什麽,甚至,沒有人知道他的心中是否真的裝進過這個江山。

此話似乎在寓意皇帝不是一個以他江山為重的,他在做一件禍國的事?可笑!他是皇帝,這江山、這子民、這至高無上的權利都是他的,元初雖然口口聲聲叫他瘋子,但還不至於真的當他是個毫無理智的瘋子。更何況,單從為人來說,元初覺得皇帝要比這個寧儀可信得多。

原本,在元晰讓他去找寧儀的時候,他還以為,寧儀會是個助力。但是,從童靈那邊得到的結果,卻讓他完全打消了這個想法。雖然,童靈仍是隱瞞了許多事,但是看得出來,它對這個寧儀無甚好感,於是關於她的資料,元初到手的也多了一些。

想起童靈,才發現從他今早睜眼就都沒見到過它。看來原本他在心裏計劃好的一些事,要提前進行了。

“皇姑還是明說的好,侄兒的腦子實在是不好用,這是越聽越糊塗了。自父皇登基以來國庫充裕、國泰民安,也無戰亂,是難得的太平盛世,皇姑怎說,父皇心中沒有江山呢。”要裝大家一起裝,明明知道他不是元晰,也可以一口一個“晰兒”一口一個“你父皇”裝得那麽像!

“你非要我直說的話,就是安宋必死,安王絕對不能去蕭燕。蕭燕若真犯我元鄴,正好可調撥奕王前去迎敵。皇上才可穩坐江山,我元鄴才可太平安寧。”

元初連連冷笑,太平安寧?是你們那些人太平安寧吧?戰打起來,老百姓能太平安寧?但是那些擁護原皇朝的人,就可以不必擔心改朝換代,就仍然可以安享太平富貴。皇帝的那些子子孫孫,也不必擔心變成哈姆雷特了!寧儀先前有意無意地對元晰示好,原來是安這個心啊!枕邊風好吹是吧?她都明說了,那他也不用再假客氣!

“寧儀公主真是心存大義哪。可惜,你找錯人了吧?”他是指她應該去找元晰,有些事元晰才能做到而不是他元初。

話都說開,寧儀也不在客氣:“我見不到他,皇兄將他藏起來了。”

“其實,就算你見到他,他就會聽你的?就算他聽你的,皇帝能聽他的?如果皇帝是別人能左右的話,我今日就不會在此,你也不會在此。”元初也說得極不客氣,這個寧儀不是傻,怕是覺得他是傻子,瞞著什麽沒說,他豈能如她意!

寧儀盯著他,本是儀態萬千的臉上漸漸出現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焦急。她想了許久,大概是在考慮這場交易要付出多少才算值當。元初也不著急,微笑而對,怎麽說,這場談判他都會是贏家,重點是,最終的結果他能得到的籌碼會有多少。

“好,我不管安宋死不死,安王不能去蕭燕。不管是你還是元晰,隻要幫我做到了,我便能給元晰他想要的那樣東西。”

元初懶懶地耷拉著眼皮,慢悠悠地舉起一個手指頭:“再加一個,我也想要一樣東西,你能幫我。”

“你先說來聽聽。”她果然沒有一口答應。

“放心,這東西與你關係不大,對你而言,小事一樁。”元初瞄了瞄四周,示意寧儀附耳過來,然後以極輕的聲音在寧儀耳邊輕輕嘀咕了幾句。

寧儀再抬頭時,已經是滿臉疑惑,但終究沒有問出口,隻是點點頭表示答應。

元初很滿意的笑,然後說:“我今天晚上就去見元晰。”

寧儀再點點頭,又是來時那儀態萬千的樣子:“我等你消息。”於是告辭走人。

元初沒有多送,吩咐玄衣將她送出門口。

等玄衣再會來的時候,元初及其親切地直衝玄衣笑,然後說:“我想見你主子,約個時間吧。”

玄衣麵無表情卻仍是恭恭敬敬地低頭行禮,口中稱是,元初這才離開前廳,回到自己的屋子裏去。

回到屋子裏後,元初並沒有閑下來,招來了童靈收服的那些蝦兵蟹將,吩咐應召而來的死靈,讓它去注意安王、奕王的動靜。然後才閉眼用心力召喚童靈出現。

等了很久,才有一個聲音在鬧邊響起:“你找我?”

“安王、奕王、寧儀還有皇帝,他們之間有什麽瓜葛?”童靈一出現,元初也不廢話,直接切入主題。

童靈麵色不鬱,答得很快也很幹脆:“成年舊事,不好查。”

作者有話要說:覺得今天的有點趕,挺亂的,真對不起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