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攤牌
元初卻是挑著眉似笑非笑:“這些事我不是要你去查,而是——”他的神色驟然變得極冷:“是、問你!”
童靈臉色也變:“你這是何意!”
“這話該我問你才對,是不是啊,元閔!”慢慢地說出最後那兩個字,元初的笑容裏盡是殘酷的邪惡。
如願以償地,他看到了童靈的大驚失色,而後——一股強烈的殺意在童靈身上騰升,它的身體漸漸聚起一層光芒,惡靈的本色畢露。
元初卻是一點都不驚慌,笑得更加可惡,仿若看人演戲一般斜坐在椅子上,半挑著眉回望,態度極端挑釁。
童靈的怒意劇增——他們隻是合作——確切地來說,元初隻是他利用的對象而已,讓他一個充滿殺意的怨靈在這麽長的時間裏、在這個人麵前扮善良、裝是他的夥伴就已經夠了!它可以忍受這個家夥的放肆的指使,隻因它需要靠他來達成心中的目標,但是它絕對不能容許他的侮辱!他沒有那個資格!沒有!
正欲發動攻擊,白光卻突然化為光圈反將它困住,瞬時,如萬蟻噬心般的痛苦如洪荒爆發,順延全身。。。。。。這種熟悉的痛苦的感覺,自那晚月圓之後,它就再也沒有嚐試過了。更加糟糕的是,以往寶物的陣法一發動,他都會被打死地,然後那種痛苦的感覺就會消失,但是如今沒有,它被困在了光圈裏,一波一波地,它在不斷承受死時的痛和被殺的憤怒,一遍一遍,都是生前最不願意想起的事。。。。。。
“難受吧?最痛的不是寶物的反噬,而是,它能讓你一遍一遍地回想你生前的事,令你不斷不斷重複臨死時的痛苦與絕望,還有憤怒和怨恨,無限地,一直持續。”元初不笑了,他笑不起來。他說的,也正是自己從前曾經一次次承受過的痛苦,於是,他拿來對付童靈。
“啊——”童靈發出痛苦的吼聲,震得元初腦袋升疼,但別的人卻是一絲也聽不見一毫也看不見。所以,他不擔心,一點也不擔心。
他看著,聽它的哀嚎,就是什麽都不表示。
“為什麽——”童靈終於掙紮起臉來對他怒目而視,雙目內湧出鮮血,一注注地掉落在地卻消失不見。
“為什麽?”元初冷笑:“該我問你才是。你同皇帝有仇,何必要害死他所有的孩子?”他咬牙切齒:“包括——我和元晰!”
童靈一陣顫抖,倒不是因為元初的話,而是因為那種神秘的力量。
元初看看也差不多了,再下去它真要魂飛魄散,他站起身來走到後麵的案台邊,從案上的空花瓶裏取出了一樣東西在桌角的另一個位置輕輕放下來。
與此同時,童靈身上的光圈迅速消失,它也從空中落了下來。
“鎖魂陣?”童靈顯得十分虛弱,它瞪視著元初,如同在看皇帝一樣。
“沒錯。”元初笑笑。
“你果然懂陰陽之術!竟還在我麵前裝得什麽都不知道!你果然是他的兒子!”童靈說得極度憤怨。
“你錯了,真正懂得陰陽的人不是我,我隻是小小利用了一下而已。是不是啊?徽行皇叔。”笑咪咪地,元初將頭轉向窗邊。
童靈也驚愕地望向窗邊,由於剛才受製,以至於連來了個人它都沒有發覺。
“初兒真是個聰明的孩子。可惜了,當初若是將你留在宮中,也許——你會比晰兒更讓皇兄神魂顛倒!”懶懶的,充滿了調侃的聲音,不是賢南王元徽行是誰!
“敬謝不敏。”元初翻了翻眼睛,與這人生不得氣。
“七皇兄,多年不見了。”元徽行轉向童靈,仿是看得見它一般。
童靈大驚,表情複雜,心緒紛亂。它甚至不能確定元徽行是不是真的看見它了。
仿佛看透了它的心思,元初淡淡地對它說道:“放心,他看不見你,隻是知道你在。”
元徽行完美微笑著的臉垮了下來,無比哀怨地瞪視元初:“初兒,你怎能如此無趣,有些事情說明白了就不好玩了!”
元初嘲諷地勾唇:“是啊,您南賢王就是玩玩,也能把人家的江山給玩下來。”
“你這話可是不對,大大的不對了!你這麽說,可是太小看我皇兄了。”元徽行重重搖頭,一臉認真地表示對此話及其的不讚同。
元初到底與他相處過不少的時日,對他的德行見怪不怪,懶得同他掙這個無聊的問題,這個人的本事就是能轉移話題於無形,不知不覺,好好的事情說到最後會變得極為沒有營養。當然,對付他的最好辦法就是不理會他。
童靈的臉色漸漸緩和,問道:“他怎會在此處,又,怎知我的存在?”人們拜鬼神敬鬼神畏鬼神卻從無機會識得鬼神,元初是例外,所以它才會對他一直忍讓一直幫扶一直。。。。。。
“他是我叫來的。”此語不若剛才,他之前那段看見看不見的 故意說給元徽行聽的,所以用說的,但是,他和童靈溝通根本無需言語:“記得一直壓製著你的寶物和邪陣嗎?那可是出自他師傅之手。”
“他哪裏來的師傅?”皇子們的師傅幾乎都是公同的,隻有被封了太子的皇子,皇帝才會給他另立新師。很明顯元徽行沒有做過太子,明顯的,元初是說“他的師傅”而不是“你們的師傅”。
元徽行見元初漫不經心地望著某方向的空氣而不說話,就知道他在和童靈溝通,偏偏他精通陰陽之術卻從未真正見過鬼神的存在,更無法知道他們說了什麽,元初又不像剛才故意說給他聽那樣用語言溝通,他隻有在一旁幹瞪眼的份,於是他自然不幹。過去就一把抱住元初耍賴:“我也要聽,我也要聽。”二十七歲的大男人,跟個要不到糖的孩子似的。
元初毫不客氣地一腳踹開他,裝吧,就用這鬼樣子去騙盡天下的人,但是別想在他麵前渾水摸魚。
連童靈也皺了皺眉:“他怎麽變成這個樣子?”它死的時候,他大概隻有七歲吧,還是個屁點大的孩子。不過,在它的記憶中,這個小了它十歲的弟弟一直十分聰明穩重,所以,母妃那時候很疼他。然後,他一直被困在這裏二十年,能自由活動以後,它關注的,都是在這朝中有舉足輕重地位的人,從來就沒有去注意過它那個曾經是一母同胞的小弟弟。
“元瑉行登基以後他就常常躲在這皇宮裏了,而且,”元初笑得極壞:“我住進來的時候,他就常來教我功課。我記得,在這院子裏,你還是能自由活動的。可是,你為什麽沒有發現他呢?”
是啊!元初說得沒錯,可是,它自死後就從未再見過他,從來沒有,為什麽呢?
“你們究竟在說什麽?”元徽行幾乎要暴跳,他惡狠狠地再次靠近元初:“說,不說我全部告訴皇兄!”
元初厭惡地伸手再推他一把:“收起你的這副嘴臉,在我麵前裝傻沒有任何意義。”
“好吧。”元徽行變臉跟翻書似的,忽然滿麵正色一臉正經:“你現在可以說了。”
元初幾乎要滿頭黑線,無奈之下隻好威脅:“你再這樣蠻不正經,我就把知道的全部告訴它!”
“嘿,好了好了,不就是說正事吧。”元徽行終於攤手,雖仍是笑嘻嘻的,但態度確實認真許多。
“你先答我幾個問題。”元初又說。
“好。”元徽行回答得及其幹脆。
“唆使顏世軒將晰兒送給皇帝的人是不是你?”
“是。”他回答得理直氣壯,眼睛都不眨。
“將我賣入寧怡管並且安排我同皇帝見麵的人,是不是你?”
“是。”仍舊是點頭,絲毫沒有回避。
“好。”元初不怒反笑:“那天的刺客是你安排的,不是老二也不是老三幹的,對嗎?”
“嗯,沒錯。”
“皇帝以為是老二老三幹的?”
元徽行到此卻笑了:“你不必套我的話,皇兄那個人的心思有多難測怕你是知道的,也不犯不著我多說,他心裏怎麽想的,天底下就他一個人知道。”
“好。”元初無所謂地撇嘴:“最後一個,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元徽行卻沒有馬上回答,定定地望著元初,然後眼神飄像童靈的方向,難得正經而又淡然地說:“我看見他殺七皇兄了。”
這次不僅僅是元初感到驚訝,就連童靈也愣住了。那個時候,他還隻是一個七歲的孩子,一個聰明穩重卻仍然活潑可愛的孩子。他看見了,自己的親哥哥,殺死另一個張得一模一樣的哥哥。
童靈忘記了自己是無法與人類溝通的,張口就問:“你怎麽知道,你怎麽知道我和他是兩個人?你怎麽看見的?”問出口後才想起,元徽行根本看不見它,根本聽不見它的聲音,不有的,哀從心起。
元初難得地做了一次好人,向元徽行轉達了它的話,其實,他也很想知道。
元徽行知道童靈看得到他,聽得到他,於是輕輕地笑,元初從來沒有見過這個樣子的他:“其實很小就知道了,七皇兄其實是兩個人,愛發脾氣的,是現在的皇帝,其實他應該是八皇兄的。那個溫和可親會帶我玩的,就是你。其實,並不隻有我知道,奕行也知道,那個時候,他天天隨著我們玩的。所以。。。。。。”他笑得即溫柔又無奈:“所以和哥哥最常在一起的安王更是知道。當然,那個時候他還沒封王,還隻是一個王爺世子,進宮來,給七皇兄做侍讀的。”
提到安王,童靈有些輕微的顫抖,這個反應和元初在安王府上看到的一模一樣。
“他。。。。。。他也知道了。。。。。。他竟然。。。。。。一直都知道麽?”
(以下皆由元初轉達。)
“他知道的,一直都知道。包括我們,一直都知道,有兩個七皇兄,教我們讀詩書的和交我們騎馬武藝的,是兩個不同的七皇兄。那個時候,我們還很小很小。可是,這是一個秘密,大家共同的、美好的秘密。可是,這樣的美好,終於在那天被打破了。”元徽行仍是笑著,卻有一絲猙獰:“那天正好是我的生辰,我知道,當一個七皇兄在外麵的時候,另一個就會在母後告誡我怎麽也不能去的密室裏。所以,當我見到教我們騎馬射箭的皇兄進密室的時候,我就知道,隻要我跟進去,就可以同時見到兩個皇兄了。那天我很高興,也很任性,忘記了母後所有的告誡,仍是偷偷跟了過去。或許,是從未想過有人會去那裏,我居然一路跟隨也沒被發現,然後。。。。。。”然後,他就見到了他畢生難忘,也是改變了他人生的一幕。
童靈痛苦地閉上眼,它怎麽也忘不了當年發生的事情,怎麽也忘不了,它曾想過,或許它忘記了,就可以不恨就可以解脫,可是,無論它怎麽努力都無法忘記,它變得越來越恨越來越怒,變得怨氣衝天——變得——再也不是原來的那個他!
夠了!這一切都夠了!所有的悲劇和痛苦,都源自那個男人——那個借了他的名字成為九五之尊的男人!
“所以,我不相信他。”這句話是對著元初說的,元徽行笑著,故作輕鬆的樣子:“他能為權利殺死和他朝夕相隨、共用一條命的孿生哥哥,他也可以將他的親生骨肉像玩個下賤的孌臠一樣壓在身下,他可以將他的父親毒死,還笑著對他的父親說‘從此以後,你什麽都沒有了,都是我的’。這樣的人,他還有什麽做不出來?同胞弟弟。他稀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