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年身上有大大小小數十個傷口,刀槍棍棒什麽都有,有幾處甚至深可見骨。雖然隻是皮外傷,但出血量卻十分驚人,醫院外科的醫生們搶救了整整七個小時才將人從死亡線上拉回來。
“你為什麽會在那裏?”江年的語調沒有因為她救了他而有所緩和,反而更加冰冷。
“剛好過去進貨,看到有人打架一時手癢,沒想到見到了你,就順手救了。哦對了,你的同伴在隔壁呢,還沒醒,一會我讓護士把他也轉過來。”
歐陽嬌說的輕描淡寫,聲音裏倒是帶了幾分好奇:“你怎麽不問問我為什麽會救你?”
“謝謝。”江年沒有回答她的話,隻是一邊極其自然地道謝,一邊打開了桌上的飯盒。
每個人都有秘密,如果沒有威脅到他,他也不會多管閑事。
“不客氣。”歐陽嬌下意識地回答,語氣中卻有些不滿:“喂,我可是救了你,就一句謝謝就打發了?”
其實事實並不是歐陽嬌說的那樣,她這次跟江年的相遇絕非偶然,而是好不容易查到的必然。
就連她自己也沒有想明白,明明是想讓他死,明明什麽都不用做,就可以借他人之手除掉他,讓江燁也嚐嚐失去至親的滋味,為什麽卻在最後一秒鬼使神差地將他救下?
聽到這話,江年拿勺子的手頓了一下,思索片刻後才開口:“我可以滿足你一個願望。”
“任何願望?”歐陽嬌突然眸光一亮。
“嗯。”
江年看人的眼光向來獨到,這女孩兒絕對不是貪財之輩。就算是要趁機勒索,反正他有信心,他的傻弟弟一定能將人搞定,到時候都是一家人,錢給誰都一樣。
得到肯定的答複,歐陽嬌臉上這才帶出一絲暖意,唇角勾起一抹不懷好意的笑:“那好,除了我墊付的醫藥費雙倍,哦不,十倍奉還之外,你還得告訴我一件事。”
“嗯。”
“江燁在哪兒?”
地下賭場的豪華貴賓廳裏,江燁等人正在百無聊賴地玩著麵前的純金篩盅和骰子。
“我說這薑老頭是騙人的吧?”阿華終於有些不耐煩,將手中的骰子扔的老遠,拍了拍專心致誌盯著桌麵看的Key和正看著純金果盤發呆的江燁,語氣中充滿了不安:“你說,他會不會是找了個借口,想要把我們關在這裏,就這麽一直囚禁著?
這個薑老……不會有什麽變態的愛好吧?會不會是你贏了他,打破了他沒有敗績的神話,他惱羞成怒要殺了我們,而我們還傻兮兮地上當了?”
阿華忐忑不安地念叨著,好半天之後才發現兩人根本沒有在聽他講話,於是捏住Key的下巴,強迫他盯著自己看,眼神裏充滿痛心,以一種怒其不爭的口氣說道:“喂喂喂,那個破桌子有什麽好看的?不就是金子做的嗎?
從化學的角度來講,金子的純度越高,硬度越低,所以這張桌子除了能用來顯擺之外,一點實用性都沒有!再說了,老板平時開給你的工資也不低吧?你怎麽就這麽見錢眼開呢?”
“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Key掰開他的手,甚至嫌棄般的拿起桌上金箔做的的紙巾擦了兩下手和下巴,這才沒好氣地瞪著他,壓低聲音說道:“我是在看桌麵。”
“有什麽區別?”阿華雙臂環在胸前,“這桌麵不就是金子做的?你還不是在看金子?”
Key懶得看他,蹲下身努力讓視線與桌麵平齊,繼續仔細研究著,簡明扼要地解釋道:“有一點你說對了,金子比鋼鐵之類的金屬都要軟一些,因此可以細微地二次塑性,比如用篩盅在上麵多滾幾次,就會形成一些肉眼幾乎不可見的凹痕。
而且在製作時,這張桌子就不是水平的,東麵比西麵大概低了三毫米左右。”
“所以……這是什麽意思?”江燁聽得雲裏霧裏,不由得好奇地抬頭看向兩人。
“小燁,我現在越來越懷疑你是撿來的了。”阿華“慈愛”地撫摸上他的頭,歎了口氣接著Key的話說道:“就是說,這張桌子相當於一個傾斜角度很小的斜坡,但對於擲骰子來說已經足夠。如果用來賭博,莊家可以進行隱形作弊,控製他人的骰子點數。”
“沒錯。”Key點點頭表示讚同,“有經驗的老手還可以不著痕跡地輕輕敲擊,通過振動改變對手的骰子點數。有了這些輔助性的凹痕,這其實真的不難做到。”
Key的話音未落,江燁便恍然大悟般的驚呼一聲:“這麽神奇!”
“當然了,不然你以為這些賭場真的是靠運氣賺錢嗎?”阿華白他一眼,“要是那樣,哪還會有這麽多人不惜東躲西藏也要開賭場的?”
“對哦……不過,你憑什麽看不上我?”江燁對阿華語氣中的鄙視很是不滿,氣鼓鼓地瞪著他:“你剛剛不也是不知道嘛,這些還不都是Key說的。你這叫,叫……對,五十步笑百步!”
“你!”
見兩人鬧得有些過,Key急忙出聲打斷了阿華的反駁,一臉讚許地看著江燁:“好了好了,看看這裏是什麽地方?保不齊還有監控,收斂一點。不過小燁真的進步了,連華國的俗語都會用了。”
“嗬嗬,好久沒有見到這麽有趣的年輕人了。”
江燁剛想說些什麽,一道陌生蒼老的聲音突兀地插入,純金打造的房間門被從外麵緩緩推開,以為須發斑白的老者穿著華國傳統的道袍邁著方步踏進屋子,頗有些仙風道骨的模樣。
“小朋友們久等了,老朽剛剛正在晨練,所以慢了些,還望你們見諒。”
“晨練?”江燁有些錯愕。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進來的時候已經華燈初上。現在也不過才過去不到一個小時,有夜晚晨練的嗎?
這老爺爺看上去人模狗樣的,那個薑老頭不會找了個瘋子過來騙他們吧?
似是看出了江燁的疑惑,老人家不緊不慢地捋著胡須解釋道:“做這種生意的,晚上就是白天,白天自然也就是晚上。老朽剛起不久,所以這個時間晨練並不奇怪。”
“前輩就是薑老口中的唐長老吧?”Key拉住滿是好奇的江燁,上前一步微微施禮:“沒想到也是華國人,失敬失敬。說來慚愧,晚輩在這圈子裏也待了有些年頭了,卻從未聽說過您和薑老的尊姓大名,也不敢相信這圈子裏居然還有這麽深藏不露的華國人。”
“嗬嗬,不奇怪,我和老薑隱世多年,最近兩年才出來看看現在的局勢。”
唐長老施施然坐在上首,拿起桌上的金色折扇拍打兩下手心,語調中充滿感慨:“現在的年輕人很少有能夠沉下心來學習的,我這門手藝也快失傳嘍,所以也希望在我有生之年能將它傳下去。今天能遇到你也是緣分,不知年輕人你可曾拜師?”
“多謝前輩抬舉,晚輩已經拜師多年,很遺憾沒有這個福氣成為您的徒弟了。”
Key忽略掉江燁和阿華在一旁極力暗示的眼神,想也不想地堅定回答。國有國法,行有行規,這一行雖然極不光彩,掙得又都是不幹淨的錢,可是依然有它嚴密的規矩在裏麵,不論是誰都要遵守,否則會受到極其慘烈的懲罰。
自古一徒不認兩師,他不能這麽做。要是沒有他師父,他能不能活著碰到江年還是個未知數,所以他絕不能背叛師父。
“嗬嗬,無妨。今天老薑跟我說終於見到了一個可塑之才,一定要勸說你留下,我還不信,不過適才在門口聽見你們的談論,又見到你這個人,果然不是池中之物,他這次總算所言不假。”
唐長老忽然重重歎了口氣:“隻可惜呀,你已經拜了師。我還有一個問題方便透漏師從何處嗎?”
“這個……可以。”Key想了想還是輕輕吐出兩個字:“元華。”
“哦?你是元華的寶貝徒弟?”聽到Key的回答,唐長老突然變得十分激動,“你……是人稱賭界聖手的無名者?”
“是我。前輩怎麽知道?”
“哈哈哈,還真是一家人,元華是我的親師兄,論輩分你還要叫我一聲師叔。”唐長老又捋了捋花白的胡須,“師兄他就這麽一個寶貝徒弟,每次提起來都是一臉驕傲,我就是因為羨慕,這才出山想也尋找一個氣氣他。”
……這理由,怎麽聽怎麽像是在騙人。
“如此,那便是唐師叔了。”Key又鄭重地拱手一禮,而後定定地看著他道:“師侄有個不情之請,還望師叔能夠滿足。”
“你是想見,這家賭場的幕後之人?”活到這把年紀,又長期處在這樣的環境中,唐長老洞察人心的本事自是不必言說。
“雖說第一次見麵就跟師叔提出這麽為難的請求,實在是有些不好意思,但時間緊迫,還請師叔海涵。”
一開始,Key其實是震驚的。很快反應過來後,他又對這件事抱有很大的懷疑。不僅是他,阿華和江燁亦是如此。
哪兒那麽容易,天上掉下個師叔來?他們可時時刻刻都謹記著這裏是什麽地方,這些人又是多麽的精明圓滑。
不過懷疑歸懷疑,幾乎也絕不能放過。反正認不認師叔,對他們來說沒什麽損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