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玉嬪(下)

“她什麽時候開始這樣?”

“三年前就開始了。”

“你沒有勸她?”

“一個對現狀失望的人,難道靠勸慰就能變得美好?”

絳萼說這句話時依然顯得很平靜,子虞在夜色中觀察她,“所以你對她不離不棄,即使錯過了婚嫁的最佳年紀。”

“娘娘是個可憐人,”絳萼道,“這個宮廷的那一刻起,她已經沒有親人。你和穆雪都有親人牽掛,所以娘娘對你們無法放心,我無牽無掛,正好陪伴娘娘。”這一瞬,子虞由衷地感到敬佩,她轉過臉,眼神落在偏殿的角落,忽然想起一件緊要的事,“以前那個為娘娘熬藥的婢女呢?”

她突兀地問了這麽一句,絳萼卻立刻明白是哪個,接口道:“穆雪出宮時請了皇後旨意,一起帶走了。”子虞的臉色頓時一沉,“都是跟隨欣妃娘娘的舊人,居然也有背主行徑。”絳萼淡淡道:“被宮廷所做出背棄之事的自古皆有,南國帶來的宮人當然也不例外。”

眼前的景色依舊熟悉,子虞卻生出了別樣的感慨,“原來……都不一樣了。”

這酒醇厚,後勁也足,子虞一沾枕頭就打起盹。殿中沒有舉燭,月色如霜,從窗欞透入瀉了一地輕白,銅漏每隔不久就滴答一響,她恍惚能聽見幾聲,又恍惚全無聲響。迷迷糊糊地翻了個身,床帳外站著一個黑影,十分高大。

子虞驚悸地立刻醒過來,手腳還虛弱,心卻已經狂跳如雷:難道……

她如同驚弓之鳥從床榻上撐起,手上已經把枕頭砸了過去,狠狠正中黑影。

“唉!”

子虞一怔,已分辨出這個聲音。

門外一下子湧進來一群宮人高舉燭火,將殿內照得亮堂。皇帝手拿軟枕,麵色有一絲古怪,似乎有些尷尬,而進來的宦官宮女更是尷尬,齊齊立在那裏,不敢出聲。歆兒走上前,將床帳的一邊掛起,皇帝將枕頭放下,淡淡道:“留兩燭。”

放下兩個燭台,宮人退了個幹淨。

子虞臉上緋紅,看著皇帝神色怔忪。

“聽說你受了委屈,我來看看你。”皇帝將枕頭墊到她的身後,子虞直起身子,他順勢摟住她。

輕淺的呼吸落在她的肩上,在寂靜的夜裏尤為分明。子虞的心又控製不住地急跳起來。

“怎麽,連朕都不想理了?”皇帝低笑著說。

子虞幾乎忘記了自己還有舌頭,囁嚅半晌,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

“你很快就會習宮”他的心情很好,笑容和煦,“宮裏的生活來來去去也就是這樣。”

子虞聽了,突然打了個冷戰,輕輕歎了口氣。皇帝將她抱緊,陌生的氣息將她包圍,讓她焦躁不安,心亂如麻,卻又難以擺脫。

床帳掩著一半,隱約還能窺見月光的影子,四下裏寂靜如初,子虞心裏滿是一片淩亂,心跳一聲大過一聲,她疑心皇帝已經聽見,又是恍惚又是緊張。一點濡濕的感覺突然貼在耳垂上,子虞怵然而驚,那一刹那,違背道德的羞恥感一下子重如泰山,壓在她的心口,想要喘息緩解一下也是不能。

皇帝的手探進她的裏。子虞感覺到他熾熱的掌在肌膚上流連,還要往更深的地方探去,所到之處酥麻得如同下了藥,讓身體發軟。他的喘息也開始變粗,盡數噴在她的頭發上。他忽然抽出手,去解她的腰帶。

子虞如遭雷殛,腦子還沒有想清楚,就擋住了他的手,“不,不能。”

皇帝背著燭火,神色模糊,雙目卻依舊清明,即使在黑夜中,仍有一種能穿透人心的力量。他沒有發怒,隻是目視了她片刻,緩緩放開雙臂。

子虞又慌張起來,連她自己都不明白,應該何去何從,是該拒絕還是接受,兩個選擇無論哪個都不盡美好,像一根繃到極處的弦,隻要稍加碰觸,隨時會分離崩壞。

他的放手,是一種試探,更是一種把她逼到絕處的選擇。

子虞苦澀地想,走到這一步,又可以選擇的餘地。她轉過身,張臂環住他的脖子,這一舉動是平生沒有的大膽,心口的急跳貼在他的胸膛上,“別走。”

皇帝深深低喘了一下,像無聲的歎息。

他起身放下床帳,子虞盯著他看,麵色漲得通紅,低聲說:“還有燭。”皇帝忽然笑了,低頭在她眉眼處輕輕吻了一下,轉頭吹熄了燭火。

月色稀淡,卻意外地清晰勾勒出帳中情形。皇帝見子虞臉色雪白,瑟瑟發抖,環抱著她時溫柔體貼,撫摸她時舒緩有力,綿密的吻從眼瞼一直延續到唇畔,他耐性十足,直到唇齒相依。她晚上喝過酒,吞吐還帶著酒香,他吮吻她的唇,間隙歎道:“真香。”

子虞並非不經人事,這一刻卻不曉得如何反應。

他早已並非毛頭少年,身體依舊強健,粗臂蜂腰,深藏著一股隱而不發的張力。他深懂女人的身體,也能給對方歡愉,子虞在他的調情下,身體漸漸放鬆下來,依偎在他的懷裏不再抗拒,直到意亂情迷的時刻,慢慢環住他。

察覺到她的軟化,他俯身壓了上去,細吻延綿到她細膩如白玉的身體上,找到最隱秘幽深的地方,那些迸搏欲發的張力變成了狠力,狠狠地。

子虞急促喘息,想要高喊,卻都被磨成了零碎的/shen/吟。

最後一絲理智,也在他開始動作後,徹底消散……並沒有睡多久,子虞就醒了過來,皇帝已經背過身體沉睡,呼吸勻淨綿長。

他們方才親密無間,到了此刻,她望著他的背影,忽然又覺得陌生起來,銅漏時不時地一聲,恍惚就是她的心跳。

子虞無端地感到害怕起來,閉上眼,隻聽見滴答一聲,重重地落在她的心頭。她不安地動了動身體,感到氣虛,睜眼往外張望一眼,月色不知轉去了哪處,被黑暗遮住了大半,再也看不清了。

“陛下?”她輕聲喚,想要打破這枯寂的黑暗。

身側並沒有動靜,他已經睡熟了。子虞喊過一聲,就沒有第二聲的膽量。她不敢去看帳外的黑暗,隻好麵對著他。想了又想,她伸手到枕後探索,又輕又慢,終於摸到一束絲穗,輕輕扯了出來,是一個還沒有編好的同心結。

子虞又驚又喜,還好剛才扔枕頭時沒有弄丟,可他來得比預想快,同心結並沒有完成,讓她又添隱憂。

她看不清圖樣,隻能憑記憶裏的樣子編織,忽然摸到一綹冰涼的發束,是他的。

子虞頓了頓,握著他的發,神思迷茫起來。他忽然動了一下,她趕緊把同心結重新塞回枕後。他伸手抓住她的,“再來一次?”

子虞一怔,隨即明白他的意思,從手的地方一直燒到臉上。她知道時間不早,他還要上朝,訥訥道:“陛下別取笑妾。”皇帝忽然轉過身體,卻也沒有麵對她,隻是將她的手包在掌心,說道:“既然如此,就安穩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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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虞終於陷入睡矛過了不知多久,隱約感到身邊的人有了動作,她恍惚一抓,卻隻碰到衣角。床幃外,有宦官刻意壓低的聲音,她聽不清,又覺得身體倦到極處了,想動也無法動彈。皇帝低醇的聲音在她的耳裏卻清晰起來,“……性端靜,頗知書……封為玉嬪……”周公公道:“這會不會太早?”皇帝忽然沒有了聲音,過了半晌,才隱約有衣物窸窣的聲音往門外而去,皇帝道:“不早了。”

子虞終於耐不住疲憊,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