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緒三十二年,經軍機處、政務處眾臣商議,君主立憲製的基本原則製定了出來:
一、因民智未開,十年後實行君主立憲製。
二、廢現行督撫製,改革管製;
三、財權、軍權歸朝廷。
接著,預備立憲詔書頒發,這個詔書依然是以天子的名義發出的,內容大致如下:
“光緒三十二年七月十三日內閣奉上諭:朕欽奉慈禧端佑康頤昭豫莊誠壽恭欽獻崇熙皇太後懿旨,我朝自開國以來,列聖相承,謨列昭垂,無不囚時損益,著為憲典。現在各國交通,政治法度,皆有彼此相因之勢,而我國政令積久相仍,憂患迫切,非廣求知識,更訂法製,上無以承祖宗締選之心,下無以慰臣庶治平之望,是以前派大臣分赴各國考察政治。現載灃等回國陳奏,皆以國事不振,實由於上下相睽,內外隔閡,官不知所以保民,民不知所以為國,而各國之所以富強者,實由於實行憲法,取決公論,君民一體,呼吸相通,博才眾長,明定權限,以及籌備財用,經畫政條,無不公之於黎庶。
……
但目前規律未備,民智未開,若操切從事,塗飾空文,何以對國民而昭大信。故廓清積弊,明定責成,必從管製入手……使紳民明悉國政,以預備立憲基礎……俟數年後規模粗具,查看情形,參用各國成法,妥議立憲實行期限,再行宣布天下,視進步之迅速,定期限之遠近。……”
當群臣奇呼“皇上聖明!皇太後聖明!”之時,西太後心想:“曆史的車輪不可阻擋啊!不過,‘數年後查看情形’,這句話有很大的餘地。數年後,若情形不錯,當然可以實行君主立憲製;若情形不好,則仍實行舊製。”
西太後萬萬沒想到她永遠看不到君主立憲製的那一天了!
她尚未再熬十年便歸天了!
光緒三十四年春,被幽禁在瀛台涵元殿的光緒皇帝感到病情加重,他幾乎不願出宮了。
十年前,戊戌政變後,大清的天子就失去了自由,從此,他多夢厭食、腎虛遺、精,尤其是光緒二十六年,愛妻珍妃被害死後,他更感到心灰意冷,病情不斷加重。這些年來,他遺、精之症一直未愈,而且常常感到耳鳴目眩、四肢發涼、胃脹口臭,三十六七歲的天子已是百病纏身。
光緒三十四年春,西太後也感到身體一天不如一天,她擔心自己活不過皇上,便整日憂心忡忡。李蓮英跟了西太後四十多年,她的心思早已被小李子看的清清楚楚,小李子悄悄的對主子說:“老佛爺,皇上龍體欠安,老佛爺為何還要諭令天下名醫進宮診治皇上的病呢?”
西太後已明顯地呈現出老態,畢竟是七十三歲的老嫗了,她的眸子裏已沒有光彩,說話的聲音也沒有以前響亮,她慢慢吞吞的說:“皇上怕是熬不過今冬了,你看他連說話的語氣都沒有了,才三十六七歲的人,看起來像個老頭子,不召天下名醫進京醫治他的病,難道眼睜睜地看著他死嗎?”
“可是——”
可是什麽?小李子沒有說出口,但西太後心裏明白,李蓮英想說:“可是,老佛爺您也老了啊,萬一您熬不過皇上,你死後,皇上會翻身的!”‘
西太後也看了一看小李子,她說:“狗奴才,你是怕皇上恨你吧!自從珍兒死後,皇上就沒有正眼看過你,他那是恨你哪!”
“老佛爺,奴才的命賤,奴才是為老佛爺活的。”
西太後拍著李蓮英的手說:“放心吧!老佛爺會保護你的!”
主奴二人正說著,內務府一位太監來報:“老佛爺,應召入宮的各地方名醫全到了,如何安排啊?”
西太後想了一會兒說:“來了幾個人啊?”
“六個人”
“都有誰呀?”
“有江蘇名醫陳秉鈞、曹元恒,有浙江人杜鍾駿,還有周景濤、施煥、呂用賓三人。”
西太後拖著長長地腔調說:“把他們分為三班吧,每班兩個人,一天換一班。”
“嗻”
六位地方名醫進了京,他們仔細為光緒皇帝診治,可是,病入膏肓的大清天子一天不如一天。
愛新覺羅載湉如秋葉一般凋零了。
整個酷熱的夏天,光緒皇帝幾乎難以咽下食物,他靠西瓜汁兒、人參湯、銀耳茶等補品維持生命。九月初,天氣已涼,光緒皇帝不斷咳嗽,他竟有些渾身發抖,連西太後七十三歲壽辰慶典,他都不願露麵。
十月初十日,西太後七十三歲大壽,她要好好慶賀一番,暗地裏,她對心腹太監小李子說:“民間有個說法:七十三、八十四,閻王老爺不召自己去。”
小李子勸慰主子:“老佛爺,這一年,您不是平平安安的嗎?再過三天,老佛爺就七十四歲了。老佛爺一定會萬壽無疆!”
西太後笑了一下:“就你的嘴巴甜,老佛爺我不求萬壽無疆,但求百歲安康!”
“老佛爺,宮中已準備了各種慶典活動,奴才特意請了兩個戲班子進宮,讓伶人們唱它個幾天幾夜,好好熱鬧熱鬧。”
西太後問:“皇上這幾日好些了沒有?過兩天,請皇上一同來聽戲!”
西太後囚禁了大清的天子已十年,她深信光緒皇帝已震懾於她的淫威。
十月初十早上,西太後穿上了嶄新的太後服,正津津有味的聽戲,忽見內務府一位太監匆匆而至,他貼在西太後的耳邊說幾句,西太後臉色一變,口諭:“快請太醫及三班名醫會診。”
“嗻”
聽完戲回到宮殿,小李子湊上前問:“皇上有事兒嗎?”
“對,皇上病情加重”
“奴才去問安,行嗎?”
“快去吧”
約兩個時辰後,小李子回來了,他低聲說:“皇上氣息微弱、腎元不納,已八日無出宮(大便),三日未進食。”
西太後說:“召內務府大臣。”
“何處召見?”
“就讓他們來這兒吧!哀家連日來甚感勞累,就不上大殿了。”
十月十二日,內務府大臣來到了西太後的寢宮,西太後問:“皇上龍體如何?”
“回老佛爺,皇上情況很不好,太醫及各地方名醫說皇上身體太虛弱,不是一劑要房子或兩劑要房子能醫好的。”
“那就多換幾個方子,一個人醫不好皇上的病就多換幾個人就醫。”
“老佛爺,臣以為頗繁換大夫或多方治病並不好,還不如指定一個人為皇上治病。”
西太後低聲斥責道:“你敢頂撞哀家!”
那大臣連忙下跪:“臣不敢,臣遵太後懿旨。”
“下去吧!及時向哀家報告皇上的病情。”
“嗻”
這一切,李蓮英全看在了眼裏,他暗自佩服西太後:“老佛爺,您真聖明!你知道皇上恨你,所以唯求皇上先你而去。今天,你來這麽一手,讓皇上有病得不到有效的醫治,自己又不落罵名。您好厲害!”
光緒三十四年十月二十日,光緒皇帝已神誌不清、牙關咬緊,他處於彌留之中,隆裕皇後坐在他身邊,淚水漣漣,她連聲呼喚:“皇上,皇上!”
可是,光緒皇帝喘逆氣短、嗆逆作惡,其勢岌岌欲脫。
隆裕皇後哭哭啼啼的來到了西太後麵前,她哽咽的說:“親爸爸,皇上不行了,太醫說趁早準備後事吧!”
西太後落了幾滴眼淚,她安慰著皇後:“別哭!太醫有起死回生之術,皇上不會有事兒的。”
“不,太醫說恐怕熬不過兩天了,嗚嗚——”
“別哭、別哭!快去陪一陪皇上吧!”
皇後走後,西太後不能不想到立嗣的問題了,自她登上政壇以來,她親自締造了一個同治皇帝、光緒皇帝、今天,她要欽定另一個新君王。
“立誰為皇子嗣呢?”
西太後冥思苦想!
她並為意識到自己也隻有兩天的生命了,她想:“從大阿哥失敗的教訓看,立長不如立幼!從小抱進宮的孩子好管教。”
基於這一點,西太後首先想到了自己妹妹的孫子——載灃之子溥儀。再者,溥儀也是光緒皇帝的親侄兒,立溥儀為皇嗣子合情又合理。
西太後當機立斷,十月二十日,她連發三道諭旨:其一:
“上不豫。諭內閣。朕欽奉慈禧端佑康頤昭豫莊誠壽恭欽獻崇熙皇太後懿旨:醇親王載灃之子溥儀住在宮內教養,並在上書房讀書。”
其二:
“又諭。朕欽奉皇太後懿旨:醇親王載灃授為攝政王。”
其三:
“諭軍機大臣等。朝會大典、常朝班次,攝政王著在諸王之前。”
當天夜裏,三歲的愛新覺羅溥儀進宮,他大哭不止,西太後眉頭一皺,她不願多看小兒一眼,冷冷的說:“抱下去吧!”
攝政王載灃懷抱小兒匆匆趕到涵元殿,他要和親哥哥作訣別。
十月二十一日上午,光緒皇帝清醒了一會兒,他問身邊的皇後:“朕昏睡了幾日?”
“兩三日”
“皇後,別哭了!”
光緒皇帝伸出無力的手,臨終前,他想拉一拉妻子的手。皇後連忙湊上前,撫摸著皇上消瘦的臉頰。
“皇後,苦了你了!”
“皇上,臣妾早年確有過過錯,還望皇上能原諒臣妾。”
“說什麽傻話,是朕愧對你。”
“不——”
皇後哭得很傷心,她說不下去了。隻是一個勁兒的掩麵流淚。
“皇後,皇嗣子立了嗎?”
皇後難過的點了點頭。
“是誰?”
“載灃的兒子溥儀”
“朕想看看這個侄兒,朕從來沒有見過他”
載灃抱著小兒早已侯在門外,他聽到皇兄的這句話,他淚如雨下,大聲說:“皇上,臣在此!”
載灃走向皇上麵前,他跪在龍塌前直流淚。光緒皇帝低聲說:“把孩子抱上來,讓朕看一看。”
溥儀嚇得趴在父親的懷裏,他不敢正視骨瘦如柴的皇上。光緒皇帝看著可愛的侄兒,他艱難的笑了一下,對載灃說:“當年朕進宮時比他大一歲,那時,你還沒有出生,阿媽、額娘舍不得朕進宮,他們那時哭得很厲害,朕還記得一些。”
說到這裏,光緒皇帝難過的說不下去了,載灃第一次和親哥哥挨得這麽近,他低聲喊了聲:“哥哥。”
“載灃,你身為攝政王,好好教導幼子,日後讓他堂堂正正地坐天下。”
臨死前光緒皇帝深深遺憾自己是西太後弄權的玩偶!
光緒三十四年十月二十一日下午,大清朝入關後的第九代君王——光緒皇帝賓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