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安子想不到丁大人會來這麽一手,他哪兒有什麽勘合呀!不過,此時他要強頂著,他雙手一攤,說:“丁大人,你不糊塗啊,我是內務府的人,又不是兵部的人,哪兒會有兵部發出的什麽“勘合”?”

丁大人哈哈大笑了起來,笑聲震顫大堂,笑的小安子不寒而栗。

“笑話!你是內務府的人,為何不在內務府當差?不知死的鬼,你還想狡辯,皮骨子癢癢了吧!”

小安子心裏明白,丁寶楨這個人吃軟不吃硬,你越嗆他,他越犯硬。於是,小安子馬上換上了一副嘴臉:“丁大人,你是外官,恐怕不知宮裏的一些事情。宮裏的公公,有的在內廷當差,有的在外廷當差,有的是禦前行走。我呀,便是禦前行走。”

丁大人明白,小安子亮出了自己的身份,暗示丁大人最好不要招惹他。丁寶楨冷笑了一下:“哼!我是外官,宮中的一些規矩的確不太清楚。不過,你是太監,地方上的一些規矩,恐怕你也不太清楚。你一沒有上諭、二沒有勘合,你就是私自出京,有違祖製。”

“有違祖製”這四個字,丁大人特別加重了語氣,嚇得小安子隻打哆嗦。在宮中生活了十幾年,“有違祖製”的分量,他掂得出來。萬一丁寶楨抓住這一要害不鬆手,那可就真的要的他小安子的命了!

小安子隻好低下了頭,繼續軟下來:“丁大人,您老聽奴才說,我的確是奉了聖母皇太後的懿旨的。您想一想,我平日在宮中太後麵前當差,一天不伺候主子也不行呀。可我今天已經出宮二十來天了,我再大膽也不敢拿性命來開玩笑呀。不信,您去問問太後,我有沒有奉她的懿旨?”

丁大人猛地站了起來,怒擊案幾:“哼,還敢狡辯,奉了懿旨,怎麽拿不出憑據。空口說一說,就等於是懿旨嗎?大膽奴才,還不從實招來。”

小安子說:“丁大人,如果我沒奉太後懿旨,沿途州縣能放過我嗎?天津、滄州等知府,哪一個不把我當成欽差大臣招待,可偏偏到了山東這裏出麻煩。”

言語中,小安子已經顯得有些不耐煩了。站在丁大人的身邊王心安開口道:“安德海,你說對了。今天,你碰上了奉公守法、剛正不阿的丁大人了!”

小安子心中有氣,脫口而出:“碰上丁巡撫怎麽了,難道還把握宰了不成?”

王心安冷笑了一聲:“大膽奴才,抬起你的狗頭來,看清楚了:那是什麽?”

小安子連忙抬頭一看,他不禁倒抽了一口涼氣,心裏連連叫苦:“媽呀,今天我真的是撞上鬼了。”

原來小安子看到了“王命旗牌”。所謂“王命旗牌”就是印有“令”的兵部文書,憑這個文書,在山東境內,隻要是比丁大人低人一等的官員,丁大人都可以先斬後奏。

小安子“撲通”一下跪到了地上,聲聲求饒:“丁大人,您老高抬貴手,安某將感激不盡,沒齒難忘丁大人的大恩大德!”

此時,審訊小安子已經取得了初步勝利。丁大人必須徹底打垮他,於是,丁大人繼續問:“大膽奴才,自從七月初七出了京城,這二十天來,你都幹了些什麽?”

“規規矩矩,沒幹什麽呀!”

王心安衝了一句:“不見棺材不掉淚!快招,否則叫你皮肉吃苦。”

小安子仍沉默不語,丁大人問:“在天津、滄州,你幹了些什麽?到了德州,你又幹了什麽?還有,該水路走後,你船上的“三足烏”旗是什麽意思?”

小安子一聽,心中甚吃驚:“好個丁寶楨,原來你早就暗中監視我了!”

丁大人咄咄逼人,一步也不放鬆,問道:“出京時,你帶了那麽多大的木箱子,幹什麽?一路走來,又多了十幾口箱子,怎麽回事?”

“那都是他們的一點點心意,丁大人,你也有三朋四友的,朋友送點小禮物給你,你會拒絕嗎?”

“你素來與天津、滄州知府不認識,怎麽稱得上朋友?這分明是你一路搜刮民脂民膏之財!”

丁寶楨一席話說得小安子啞口無言。丁大人又說:“在德州時,你做過壽,做壽時為何將龍袍掛在船桅上?”

“丁大人有所不知,龍袍乃是聖母皇太後所賜,我又沒穿上它,有什麽過錯。”

“放肆!龍袍乃禦用之物,豈能容你玷汙!單憑你掛上龍袍這一點,我就能治你死罪。”

小安子的臉色一下子變了。他真想不到,曾經給他帶來榮譽的龍袍,也給他帶來了厄運。丁寶楨乃是翰林出身,怎麽會不知‘三足烏’的典故,他分明是明知故問:“安德海,你解釋,解釋,你懸掛的那麵小旗子,畫著三足烏鴉是什麽意思?”

小安子像泄了氣的皮球,他已經沒有力量了,他企圖為自己遮掩,便說:“那時我對聖母皇太後的一片心意。”

“心意,哼!分明是打著太後的旗號,出來搜刮民財、招搖惑眾,已經有汙太後的聖母。安德海,你一路假冒欽差大臣,我手上已經掌握了你的罪證,押下去。”

小安子被押到了濟南附近的曆城監獄,為了安全著想,丁寶楨下令不準任何人探視。專等聖旨一到,小安子的人頭就要落地。

把安德海送到曆城監獄,為了是防止安德海的人集結濟南監獄。萬一“安黨”劫獄成功,放虎歸山,一定會有一大批人遭殃。奕、文祥、李鴻藻等軍機大臣不必說,程繩武、王心安也不必說,就是同治皇帝也會麵臨危險,丁寶楨深思熟慮後決定把安德海押至曆城縣。那兒地處偏僻,人口稀少,安德海的死黨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他會關在哪兒。

小安子被押到了曆城監獄,他心裏還存有一絲幻想:“丁寶楨,隻怕你請的容易,送的難。你一定是頭腦中少根弦,老虎頭上拔根毛。你的膽子也太大了,抓了我安欽差,等太後諭旨下來,你吃不了兜著走。”

經過審視,丁大人和幾位同僚分析了一下,一致認為安德海既無聖諭,有無勘合。實屬私自出京,罪不可赦。但從小安子的老婆及管家口中得知小安子的確是奉了西太後的口誤,不然,他的氣焰不會那麽囂張。

丁寶楨擔心的萬一西太後看到自己參奏小安子的奏折後,一口咬定是她派安德海南下采辦龍袍的,馬上補一份明喻要求放了小安子,事情可就難辦了。丁寶楨沉默不語,四周的人都注視著他,周圍一點兒聲音也沒有。突然,丁寶楨緊攥著拳頭猛地敲了一下案幾:“殺,明天便殺安德海。”

一語驚四座,在場的所有人都斂住了笑容。本來,殺小安子在人們的預料之中,但聖旨尚未到,明日就殺,似乎有點太倉促了。程繩武、王心安以及曆城知縣潘偉、濟南文案趙老夫子等人對視了許多,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麽才好。

沉默了一會兒,濟南府文案趙老夫子幹咳了兩聲,人人知道他想說些什麽。這個趙老夫子為人厚道、老成持重,平日裏少言少語,一旦說出話來分量就不輕。

“丁大人,安德海私自出京,罪不可赦,但若聖旨一到,要求即刻押送安德海等人回京,審訊,再行刑,我們交不出人來,怎麽辦?”

丁大人也陷入了左右為難的境地之中:“殺?不殺?何時殺?先關押?”

“怎麽辦,怎麽辦?”

一刻鍾的功夫,丁寶楨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來:“我丁寶楨就是不交人,先斬後奏,太後再怒也奈何不得!”

一直沒有說話的王心安開口了:“丁大人,在下記得奏折上寫著‘請旨辦事’的字樣,既然如此,聖旨未到,如何能殺小安子?”

眾人紛紛向武舉出身投去讚許的目光。這位王總兵平日裏所做的事情顯得有些莽撞,但此時這句話說到關鍵處了。

丁大人一聽王心安也這麽說,他不得不再三思之,慎之又慎!趙老夫子插話說:“聖旨未到就把人給殺了,等於是擅殺。輕者引起朝廷的不滿,重者以輕君之罪論處,牽連撫台大人。大人,三思啊!”

丁寶楨恨透了目無聖上、欺負王爺的小安子,他憤怒地說:“不殺閹狗,難平心頭之憤。”

程繩武也勸說到,應耐心的等待聖諭,他不希望丁大人的遠大前程因‘小安子’而斷送,他苦苦相勸:“這閹狗是該殺,隻是時機尚未成熟,不如趁聖旨未到之前,審訊一次其他幾個人,在已掌握的罪狀基礎之上發現一些新的問題,然後整理一下,若聖旨命就地處斬,可將其罪狀公諸於世;若聖旨命將犯人押送京城,可就其罪狀奏明聖上,若——若太後下旨釋放他們——”

程繩武不知該說什麽好了。是呀,若西太後下旨立刻釋放安德海等人,可怎麽辦呀?丁寶楨大叫一聲:“狗奴才絕對不可能才能從我手上溜走,我丁寶楨就是搭上一條性命,也要把他給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