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小安子出京以來十幾天,他先取旱路至天津,曾國富對他以禮相待,風風光光三四天,撈了不少財務,還有那一疊疊讓人瘋狂的銀票。可自從進入山東境內,他改了水路,沿途盡量不靠岸,他生怕山東巡撫丁寶楨來找麻煩。到了泰安縣最後一站,再往南行便進了江蘇境內,相對來說安全一些。

到了泰山腳下不登泰山,太讓他遺憾了,所有他決定在泰安小住兩天,山東境內已經度過了八九天,也沒有發生什麽事兒,想必這一二天也不會有什麽事情。安德海準備今晚早早休息,明日一早登泰山。正在這時,一位官差摸樣的人來到了小安子下榻的客棧,原來是泰安知縣派人來請“安欽差”,為他接風洗塵。

熟不知,小安子這一去便受到了軟禁,何知縣令人把安德海先用酒灌醉,然後把他放在一輛馬車裏,連夜趕往濟南府。當安德海昏昏沉沉入睡之際,押送他的人生怕他醒來後逃跑,便用一根粗繩子緊緊地困住了他的雙腳。

安德海一覺醒來,已經到了濟南府,他想動彈一下,但渾身軟弱無力、四肢如麻,再一看,自己被綁了。他的心裏不禁一驚,大叫:“你們幹什麽?太過分了,快給本官鬆綁。”

隻聽一個人說:“安欽差,你再叫也沒有用,還是省些力氣吧。”

安德海大吼:“你們弄錯了吧,我是奉旨欽差安德海。”

那人依然冷淡的說:“錯不了,丁大人要捉拿的人就是你。”

濟南巡撫衙門大院,燈火輝煌,人來人往;丁寶楨徹夜未眠,此時,他正坐在正廳一口接一口地吸著旱煙。丁寶楨身居二品,此外還兼任兵部侍郎及太子少保等職務。這個丁巡撫為人正直、嫉惡如仇、勤政愛民,所有深得朝廷的賞識與山東老百姓的愛戴。

自從丁寶楨上奏皇上參奏安德海後,他就沒有睡過一個安穩覺。他推算小安子的行程,如果沒有什麽特殊的情況,最多再過二三天而已,安德海便出山東境界到達蘇北地區了。一旦出了山東,殺小安子便成了一句空話,恐怕日後死的不是安德海,而是他丁寶楨。丁寶楨出生入死幾十年,他早已經把生死置之度外了。他並不怕死,但怕死的不明不白,當權監小安子的“刀下鬼”。

此時,丁巡撫一刻也不敢放鬆,他派了幾個心腹站在濟南城邊向北方張望,希望早一點兒接到皇上的聖諭,以名正言順地殺小安子。整整三天過去了,仍不見京師來人,丁寶楨心裏隻犯嘀咕:“是西太後扣留了折子,還是軍機處大臣們的意見不一致,主張殺小安子?還是不主張殺?究竟哪一種勢力更大?”

丁寶楨越想越擔心,他深知此事萬一被西太後知道了,她一定會出麵幹預此事,畢竟安德海是她一手扶植起來的,她舍得殺嗎!萬一聖旨一到不準殺,如何處置小安子呢?常言道:請神容易送神難。

他越想越犯難。此時,定巡撫又盼望聖旨到,又怕聖旨到。他一想到小安子平時的所作所為及卑劣行徑,他就恨得非殺小安子不可。丁寶楨暗自下定決心:“殺,一定要殺小安子。而且要趕在聖旨到達之前就殺了他。聖上若恩準殺小安子,自不必說;若聖上不準殺,反正人頭已經落地了,要追究責任的話,我丁寶楨一人承擔,絕不牽連下屬。”

正在丁巡撫下決心殺小安子之際,隻聽見一陣清脆的馬蹄聲由遠而近。“嗒嗒嗒……”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破了黑夜的寧靜,丁巡撫“豁”地一下子站了起來。果然不出所料,總兵王心安三步並二步,疾入正廳,正欲拜見老師丁寶楨,一把被丁巡撫攙起:“辛苦你了,辦的怎麽樣?”

“心安給丁大人交差。人已經押至濟南。”

“好!人呢。”

王心安喘了口氣,說:“一共押來了五個人,除了安德海之外,還有他的老婆、二叔、管家、太監陳寶祥。”

丁寶楨用讚許的目光注視著他一手提拔起來的王心安,王心安是武舉出身,他顯得很興奮,也有些沉不住氣,便催促道:“丁大人,現在就提審吧。”

丁寶楨指了指肚子,他倆都笑了。王心安一拍腦門子,笑著說:“呀,不是丁大人提醒,在下已經忘了整整一天沒有吃東西了。”

安德海被蒙上了眼睛,由一個人牽著到了濟南衙門花廳裏。剛進花廳,他就被鬆了綁,隻見兩個衛士摸樣的人給他端上一杯茶,送上一條毛巾。小安子心裏隻納悶兒:“丁寶楨的葫蘆裏究竟裝的什麽藥?說是抓我的吧,為何還要以禮相待;說是請來的吧,為何一路要五花大綁,還被蒙上了眼睛。”

安德海忍不住,問了一句:“這是什麽地方?”

兩個衛士一言不發,轉身離去。他見四下無人便欲逃走,誰知他剛邁一步,隻見十幾個衛兵“呼”得一下子全圍了上來。安德海隻好說:“我要方便一下。”

兩個衛兵跟著他到了茅房。小安子是個閹人,他當然怕羞,可兩個衛兵一左一右的站在他的身邊,氣的他直翻白眼。回到了花廳,衛兵又全退了出來,任憑小安子如何急躁,所有的衛兵就是一言不發。小安子索性端起那杯茶,慢慢的品起茶來。過了一會兒,小安子靠在椅子上迷迷糊糊的睡著了,一覺醒來已經是上午。突然,一個聲音傳來:“提審安德海。”

小安子先是一驚,但立刻又穩住了情緒。自從昨天晚上赴“鴻門宴”至現在,小安子什麽都猜透了。他想:“怕什麽,反正我奉了聖母皇太後的口諭才出京的,如今也算個欽差大臣,諒他丁寶楨也不敢拿我開刀。”

為了表現自己“欽差大臣”的風度,安德海故意放慢了腳步,臉上似笑非笑、似冷非冷,一副毫不在乎的神情。他一晃三搖地登上了大唐的台階。有兩個差人為他打起簾子,剛踏進大堂,隻聽得一聲大吼。那聲音像山崩、像地蹦、像海嘯,直震大堂:“把安德海押上來!”

小安子大模大樣的踱進大堂,他抬頭一看:“呀,正麵懸著“正大光明”金匾,正座上坐著丁寶楨。一年前在京城天福樓裏,小安子與丁大人打過交道。丁大人為二品,小安子為四品,此時見到丁大人,小安子應該施禮,但小安子動也不動。

丁寶楨的一左一右各有一個持刀衛兵,從大門至正座,兩邊站的全是衛兵,小安子不禁心裏有些緊張。此時,又是一聲大吼:“大膽太監,見了丁大人也不施禮!”

小安子自知理虧,他隻好略向前跪了一下,單手下垂:“丁大人在上,安某有禮了!”

丁大人上上下下、仔仔細細打量著小安子,心想:“狗奴才,才一年多不見,你又胖了許多,今天丁寶楨讓你這堆肥肉化成油。”

丁寶楨用極其冷峻的聲音說:“下麵站著的是安德海嗎?”

“丁大人,一年不見,難道你不識安某了?”

小安子滿不在乎地回答。丁寶楨繼續問:“哪裏人?”

“京城宮裏的。”

小安子故意答非所問,總兵王心安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隻好馬上改口道:“直隸南皮人。”

“今年多大了?”

“三十三歲”

丁寶楨沉吟了片刻,說:“哦,才三十三歲,不過,丁某看你的派頭可不小啊!”

小安子眼珠子一滾買起架子來:“過獎了,安某倒沒有什麽派頭,不過是當年,也就是當今聖上登基的時候,安某為兩宮太後辦過些事兒。”

丁大人知道小安子此時提“辛酉事變”意味深長,丁大人不理這一套,說:“安德海,你在宮中是幹什麽的?”

小安子氣的直瞪眼,但他還是說了句:“聖母皇太後身邊的太監總管。”

“哦,隻是個太監總管,那你怎麽不在宮裏當差呢?跑出京城幹什麽?”

丁大人步步緊逼,逼得小安子沒有退路,他隻好亮出“王牌”:“奉旨欽差,采辦龍袍。”

小安子故意提高了嗓門,並且說的很慢,好讓眾人聽清楚“奉旨”二字。丁大人又問:“既然是采辦龍袍,那奉的是誰的旨呢?”

小安子不慌不忙,把頭一揚,顯示出不屑一顧的樣子:“當然是聖母皇太後的懿旨了!”

丁大人早料到他會來這一套,便追問道:“既然奉了聖旨,為什麽沒有明發上諭?”

小安子並不示弱,滿不在乎的說:“哪得去問一問軍機處,我隻知道奉了西太後的口諭采辦龍袍,其餘的一概不知。”

小安子振振有詞,丁大人不禁心中冒火,不過,此時丁大人必須強壓心頭的怒火。丁寶楨仍冷峻無比的說:“事後自然會去問一問軍機處,現在快把你的勘合拿出來。既然是奉旨出京,那一定有勘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