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鬼堂
我吃驚地問道:“怎麽會有這樣的事?”
“唉,誰知道?”慶叔說完,又匆匆跟上前麵那些人的腳步。
本來我是不打算去湊熱鬧的,因為仵作們工作的時候是不喜歡有什麽都不懂的人在場的,有人在一旁圍觀,即使是站得遠遠的,什麽都不做,什麽都不說,也會讓仵作覺得如芒在背,礙手礙腳的。可是阿逸不這樣認為,他非要跟著一起去看看,還要拉上我和喻夕。喻夕說沒興趣,還不如回家玩遊戲,對我們擺擺手就回家去了。阿逸就要拉著我去,看他那麽興致勃勃的,我沒辦法,隻好跟著去。而九季霄和妖妖送九老頭去車站了,九十九也沒事可做,他也跟著一起去了。
我們走到一片樹林前的時候,我看到一塊界碑,寫著“冤鬼堂”,覺得很吃驚。我原先以為那副無名屍骨一定是埋在了古井塘那邊的光頭坡的,那裏的墳地埋的都是一些搞什麽建築時挖出來的,或者大水衝山滑坡時流出來的無名屍骨的,沒想到這副竟然埋在了冤鬼堂那邊。所謂冤鬼堂,據仵作們的說法,是一個埋的都是一些冤死的、無人認領的屍骨的地方。至於哪些是冤死的,哪些不是冤死的,這個我一點都不懂,不過仵作佬會判斷。判斷的方法,仵作說這個隻能是同行才能知道,外人是不能知道的。
冤鬼堂雖說有個“堂”字,但是其實它並不是什麽堂口,也不是什麽祠堂,而是兩座山之間的一大片平地。還有一座山在附近,和這兩座山剛好可以圍成一個三角形,村裏有一條運河,就從這座山旁邊流過。我不會看風水,不知道這是一個什麽樣的風水局,至於為什麽要選擇這裏作為“冤鬼堂”,我也完全不知道是什麽原因。這塊平地周圍都是樹,圍成一個圈,把這塊平地圍在中間。其實我覺得這裏比較適合建療養院之類的,空氣好,陽光、水源也很充足,可是這裏卻被建成了一片墳地。
我們趕到的時候,所有人都被眼前的一幕驚住了,除了仵作,沒人敢再靠前。我說過,這裏是一片墳地,而且年代還不短,平時除了仵作這些工作特殊的人,其他人隻要是個正常的都不大會靠近這裏,可是現在,二三十座墳墓,幾乎全都被刨開了。因為這些屍骨都是沒有棺材的,當初埋的時候,也隻是用一張草席子卷著,草草地埋了,燒幾把香,念幾句經文,類似“早日投胎”之類的雲雲。現在席子早已經爛沒了,所有的骨頭都暴露在空氣之中,到處都彌漫著一股難聞的腐朽之氣。再加上這個時間的陽光有些猛烈,草木之氣也都散發開來,和這些腐朽的氣味混雜在一起,異常的難聞。幸虧這些屍體都已經白骨化了,要是有正在腐爛中的,那這裏簡直就成了一個地獄。即使是這樣,看到這麽多人骨頭,還是讓人覺得心裏發毛。有一點很讓人意外的,雖然墳墓都被挖開了,這些屍骨卻都沒有被移動過,還是完完整整地躺在各自的墳坑中。
慶叔“呸”了一聲,罵道:“哪個兔崽子那麽缺德,居然把這些墓都刨開了,呸,太他媽缺德了!”
另一個大叔接口罵道:“就是,死糞機(我們這裏的方言,表示“混蛋”)!”
九十九雖然聽不懂我們的方言,不過看仵作的表情就知道,他們現在的心情非常糟糕,於是非常識趣的什麽都沒問。仵作們罵罵咧咧的,一邊把墳墓填好。我覺得很奇怪,這裏一直沒有出過什麽事,怎麽突然就有人把墳墓都刨開了。我聽說過一部叫做《盜屍者》的電影,但是那也隻是電影,現實中應該沒有人會盜屍,而且,這裏的屍都是成了白骨,盜走了應該也沒有什麽價值。
我朝慶叔指的方向,走到那座失竊的墳墓前。因為這具白骨是在正月時發現的,所以我暫且把它命名為“正月”。“正月”和別的屍骨最大的不同,就是它的出場方式太過詭異了,而且它還是一部分一部分的出現的,所以它的墓相當的特別,它是用個大瓦罐裝著的。比起其他的屍骨來說,這算是很高的待遇了,而且它還是被仵作們定為是“冤死”的,還給它立了塊碑,雖然那碑上一個字都沒有。我想不通,就算“正月”的出現是有些特別,可為什麽挖墓的那個人什麽都不帶走,偏偏隻帶走了這一副屍骨。如果那個人最初的目的就是“正月”,那“正月”埋得如此特別,那個人隻要來到這裏,就應該馬上知道那一座是“正月”的墓,可為什麽這個人要把所有的墓都挖開呢?
我蹲在這個墓坑邊,突然聞到了一股很熟悉的味道,是坑裏麵散發出來的。我抓了把土,發現那味道不是曾經有什麽停留過殘留下來的,而是這土就是這個味道。這個味道說香不香,可是說臭又不是臭味,很難形容到底是怎麽樣的一種味道。這個味道,讓我瞬間就想到了那天看到的那個奇怪的女人,她身上也是這種味道。難道,“正月”是她挖走的?可是,她為什麽又把“正月”埋在那個屋角,還故意讓我們發現呢?更奇怪的是,她怎麽會知道,我們一定會從那個地方走過?
九老頭當時的反應也相當奇怪,他看到了“正月”的時候,那副欣喜若狂的表情,實在是很讓人懷疑。不過對九老頭的懷疑,僅限於“正月”上麵是不是藏了什麽對他而言很有價值的信息,因為如果是他來挖的骨頭,他肯定不會多此一舉,再把“正月”埋到屋角下。
我抬頭看著九十九,他見我望著他,愣了一下,不明所以。我覺得我問他,他應該也是不知道的,還是算了,那老頭似乎什麽事都瞞著他。我想了想,覺得自己在這裏好像派不上什麽用場,而且這些事跟我好像也沒有沒關係,真的是沒必要在這裏浪費時間。
我摸摸耳垂,覺得有些發燙,我忽然就想起了一件事:這冤鬼堂,好像是處於我們村與銀光垌的分界線邊上的,往樹林裏深入幾十米,就是銀光垌的地界了。耳垂發燙,說明在這裏的某個地方,埋在九九的某部分屍骨。
我頓時覺得有些興奮,現在九老頭不在,九十九又不會和我搶,真是天助我也。我仿佛有所指引般,往樹林深處走去,連彎都不用轉,阿逸和九十九不知道我發生了什麽事,趕緊跟了過來。我走了一段路,看到有一處草長得特別長的地方,露出一塊斷了一半的碑的一角。然後,耳垂上的灼熱感消失了。
我想走過去看,阿逸一把拉住我,說道:“你留在這裏,我過去看。”
我點了點頭,九十九也想跟著過去,阿逸卻用手抵住他的胸膛,說道:“你不許過去!”
我對九十九抱歉地笑了笑,他聳聳肩,表示無所謂。自從阿逸知道九老頭是來和我搶九九的屍骨的時候,他就對他們這些人沒什麽好臉色。對於我奶奶讓他們在家裏留宿,他雖然什麽都沒說,可是我知道他是不高興的。剛回來那天,他吃完飯,破天荒地要幫我洗碗,剛好奶奶在一邊整理廚房,他就說:“小杏奶奶,您知道這些是什麽人吧?”
“知道啊。”奶**也不抬。
“知道您還收留他們,他們可都是些混蛋,是來截小杏的活路的!”阿逸氣呼呼的,仿佛被截了活路的人是他。
“怎麽能叫截活路呢?那個比較年輕的小夥子,叫九十九是吧?他可是和小杏訂了娃娃親的,隻要小杏嫁給他,就沒事了。”奶奶淡淡地說道。
我聽得有些臉紅,想說幾句話,阿逸卻比我更快開口了:“娃......娃娃親?天呐小杏奶奶,這都什麽時代了,還娃娃親?”阿逸嘟嚷了幾句,把洗碗布丟進水槽裏,濺了我一身水,又說道:“訂了就訂了,怎麽找個那麽老的?”
“嗯?很老嗎?”
“怎麽不老?別人說:‘隔三年,一條溝’,他和小杏都隔了三條溝了,三條!”阿逸伸出三根手指,強調道。
“可是,非他不可啊,你不會不知道吧?”奶奶說著,擦擦手走出了廚房。阿逸頓了半天,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每次想起來,都覺得有些哭笑不得,我奶奶開玩笑說的話,阿逸居然一直耿耿於懷。而且,就算是真的,那麽訂了“娃娃親”的人是我,嫁“老”得和我隔了“三條溝”的男人也是我,他根本不必那麽在意。雖然我很高興有人這麽關心我,可是因為我的事而影響到他所有的喜怒哀樂,我也是過意不去的。喻夕倒是淡定得很,她隻說我要是需要她幫忙,那就盡管開口,我做什麽決定,她是不會阻攔我。
正想著,阿逸在那邊喊了一聲:“小杏小杏,快過來!”
我和九十九趕緊走過去,看到他在石碑的背後,清理出了一塊石板,下麵似乎藏著什麽東西。周圍長的草太多,有很多長長的根須纏繞在一起,我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那塊石板挪開,看到下麵有個和祠堂地下室那個一模一樣的瓦罐。
不用說這肯定也是九九的一部分屍骨,我覺得很興奮,想想又覺得,我們就這樣找到了這一部分,似乎簡單過頭了。不過心裏比較高興,我也沒想那麽多。阿逸比我還高興,抱著那個瓦罐歡呼了幾聲,我怕被那些仵作發現,連忙叫他鎮定些。既然找到了,那我們也就沒必要留在這裏,可是抱著這個瓦罐太惹人注目了,於是阿逸就帶著那個瓦罐,走別的路回家,我和九十九原路返回。
回到冤鬼堂的時候,仵作們剛好都停下來休息了,慶叔正靠在一棵樹下,拿著草帽給自己扇風。我走過去跟他打了個招呼,他就跟我說路上小心,我應了,剛轉過身,他又叫住我,看了看周圍,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我覺得有些奇怪,以為他是忌憚誰才不敢說,於是蹲到他身邊。他又看了看周圍,低聲說道:“杏丫頭,聽我說,喻夕那個丫頭,有問題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