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咒白骨

我在家裏休養了差不多一個星期,雙腿上的傷才養好。每次我看到腿上已經結痂的那些密密麻麻的小傷疤時,我都忍不住會想,我這是哪裏得罪了容嬤嬤,她要把我的腿戳成這個樣子。

現在已經七月多了,再過半個多月,阿逸和喻夕就要回學校補課了,路明也是。到時候,隻剩下我自己一個人了,我隻能靠自己了。

那天我們花了將近三個小時的時間,才從那個古墓裏爬出來,回到家的時候,天都已經全黑了。

在古墓裏頭,我聽見了一個聲音,那個聲音聽起來滿是不甘心,還充滿了怨恨,一遍遍地重複著“不可原諒,不可原諒啊”,可是,我看了四周,並沒有別的人在,而且聲音也不是喻夕和妖妖的,其他人好像並沒有聽到。雖然我很不甘心九老頭把東西奪走了,可是我也很害怕會再出什麽狀況,隻好對九老頭說出去再說,然後大家都從古墓裏頭爬了出來。

回到家的時候,奶奶看到我們幾個沒事,頓時就放下心來,讓我們幾個趕緊洗澡,她給我們做飯。可是當看到跟著我們回來的九老頭他們的時候,奶奶的表情就變了變,但也沒有說什麽,讓他們都進來了,答應讓他們暫時在家裏留宿。

這段時間,九老頭和九十九說了所有的事,九十九很吃驚,也很不開心,經常一個人悶悶不樂地坐在河邊發呆。這我能理解,畢竟自己的爺爺一直瞞著自己這麽一件事,還從來都好像是把他當作一個得到那個秘密的工具,換誰都無法釋懷。九老頭答應了暫時把東西交給我,對於他這個轉變我覺得很意外,不知道他到底打的什麽算盤,我悄悄地把東西放到了祠堂的地下室裏。

這個星期我們都沒有出門,在家裏休養了一個星期。這期間,發生了一件很奇怪的事。

應該是九十九知道所有事之後的第三天,他吃完飯,又一個人默默地走到了河邊。他那天在外麵待了很長時間,都不見人回來,我怕他是到處走著迷路了,於是就出門去找他。我說過的,我們的村子裏麵還有很多老屋還保留著,特別是少人住的那一帶。我經過一間比較偏僻的老屋的時候,看到有個穿得很奇怪的女人蹲在牆角那裏,手上拿著什麽東西往地上戳啊戳的。說她穿得奇怪,是因為她的衣服相當破舊,都看不出是什麽款式的,不過我可以肯定不是現在我們常穿的衣服。她的頭上綁著一根看不清顏色的發帶,頭發非常淩亂,還一縷一縷的,看起來油油的,似乎是很長時間沒有洗過了。但是她這一副一年沒洗過澡的樣子,身上竟然有一股奇異的香氣,感覺有些熟悉,雖然隔得有些遠,可我還是聞到了。我心裏覺得很疑惑,我從來都不知道我們村裏麵有這麽一個女人,不過因為當時已經是黃昏了,我急著去找九十九,路過的時候隻是匆匆瞥了一眼,也就沒有留意她在幹什麽。

去到九十九常去的那條河的時候,他居然還坐在河邊的石頭上,皺著眉好像在想什麽事。看他這模樣,我就知道他還在想我們家族和他們家族之間的那件事。我走過去,蹲在他旁邊,雙手抱著腿,下巴枕在膝蓋上。我說:“九十九,其實這跟你並沒有什麽關係,你不必為這些事情煩惱。”

他回答:“怎麽可能算是沒有關係呢?既然我知道了這件事,我就不可能不管。”

他把手裏的一塊石頭扔進河裏,說道:“我會說服我爺爺徹底放棄尋找下去的。”

我怔了怔,抬頭望著他。

“其實我很想問,你為什麽不兩個方法都選呢?這樣,你和你父親,都不會有事。”

我恢複原來的姿勢,說道:“我不想把你當成一個讓我自己活命的工具,這對你來說太不公平了。”

老實說,這個想法我從未有過,我一直都覺得,我隻能從兩個方法裏選一個。或許這隻不過是我的偏執,看到爺爺手記裏麵寫的,我就一直都隻覺得我是隻能選一個方法的,從來都沒有想過,其實我可以兩個方法都選。他這麽一問,我又忍不住思考起來,想著想著,又開始疑惑自己這樣想對不對。

“如果我說我願意當這個工具呢?”

我吃驚地抬頭看他,他看著我,眼睛亮亮的,我頓時覺得心跳有些快,他他他,他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我不知道該說什麽,恰巧這時候我看到河的對麵,那個奇怪的女人正匆忙地走過來,懷裏抱著什麽東西。她的長發非常淩亂,垂下來遮住了她的整張臉,我完全看不到她的表情。而且,她在走到和我們對等的位置的時候,她突然扭過頭來看了我們一眼,嘴角一咧似乎是笑了一下,可是她的頭發遮擋著,我看不到她的眼睛。她的臉很髒,左臉描著一朵黑色的曼珠沙華,感覺很猙獰,我確定我沒見過這樣的女人,可是她卻給了我一種非常熟悉的感覺。

我的第一感覺就是這肯定不是九九,她都死了那麽久了,而且就算是她的鬼魂也不會在光天化日之下跑出來。呃,現在還有一點點太陽的餘暉,應該可以這麽說。

我猛地站起來,想要看那個女人要到哪裏。我看到她抱緊懷裏的東西,在一條分岔路那裏頓了一下,轉身朝廢棄的小學方向那裏走去。

之前我沒有說明,那個廢棄的小學學校,其實有兩個部分,一部分在山腳下,一部分在山頂上。可是不管是哪一個部分,都已經是年久失修,差不多要倒塌的了,而且那個地方早就已經沒有人住了。還有,兩個部分的旁邊,都有一口密封著的石井,我曾好奇地從蓋子的縫隙往裏麵瞄過一眼,裏麵隻有厚厚的一層稻草,上麵壓著一塊黑色的大石頭,其他的什麽都沒有。老人說裏麵封印著妖怪,這種話我當然不會相信,可是那裏到處都是陰陰深深的,因為那兩口奇怪的石井,根本就沒人敢接近那裏。這個時候,這個怪女人去那裏做什麽?看她這個樣子,難道是個神經病?

九十九看我的反應有些奇怪,問我怎麽了,我說對麵剛才有個奇怪女人對著我笑,還往村裏最少人的地方走去了。九十九覺得莫名其妙,往我指的那個方向望了望,說:“我沒看到那邊有什麽女人經過啊,連男人都沒有。你是不是看錯了?”

我說我絕對沒有看錯,九十九不大相信的看著我,臉上的表情有些奇怪。我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麽,看天色越來越晚了,我說我們還是回去好。走到那間舊房子的附近的時候,我大吃一驚,剛才那個明明已經往反方向走掉的女人,居然又出現在了牆角那裏!

我莫名地覺得有些害怕,忍不住倒退了一步,九十九扶住我,問我是不是哪裏不舒服。我拉著他的手,指著那個女人,說道:“你看,剛剛就是那個女人,她明明走了,怎麽那麽快又回到了這裏?”

九十九轉頭看著那個方向,說道:“沒有啊,我沒有看到有什麽女人啊!”

他這麽一說,我趕緊看過去,那裏空蕩蕩的,根本就沒有人。

我頓時覺得有股寒意從腳底下冒出來,剛才還在眼前的人,居然一瞬間就不見了,這說明了什麽?我看到的,可能根本就不是人!我很害怕,腳步都邁不出,可是那條路是回家的最近的一條路,如果繞道的話,起碼要晚到家三十分鍾。九十九猶豫了一下,皺著眉說道:“小杏,你怎麽啦?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在說一些奇奇怪怪的話。”

我一時不知道該怎麽解釋,正好看到有幾個人往我們這邊走來。再近些的時候,我才發現原來是阿逸,還有九季霄和妖妖來找我們,頓時就覺得膽子肥了些。

不知道為什麽,每次我看到妖妖,都覺得心情不太好。阿逸一看到我,說道:“小杏,原來你在這裏啊,我還以為你在自己的村子裏也迷路了呢。”

我說我才不會這麽路癡,推著他說趕緊回家。經過那間房子的時候,我看到那個女人蹲過的地方,好像放著什麽東西。

我是那種典型的好了傷疤忘了痛的人,看到那東西好像有些眼熟,又忍不住腳賤走過去看。果然是熟悉的東西,這是血玉雕成的曼珠沙華,和之前在古墓裏看到的一模一樣。花下的泥土是鬆的,好像是挖了個坑又把土填回去那種感覺,這支花就插在這鬆土上麵。這裏的土被挖開過,證明之前我看到的那個女人的確是存在的,她也的確是挖了這裏的泥土,可是不知道她為什麽會消失得那麽快,簡直就是神出鬼沒。我忍不住把那支花拔了起來,花瓣看起來非常嬌嫩,感覺好像那血玉是活的一樣,和那天吸了九十九的血的那些花一樣。可我記得那天到過那個地方的人,根本就沒有人碰過那些花,可是現在它怎麽出現在了這裏?難道那天有什麽人偷偷拿了一朵花,或者有誰悄悄跟蹤我們?那個女人,手上為什麽會有這東西?她有什麽怎麽得來的?她在這裏挖土,還把這花插在這裏,到底是什麽意思?

九季霄看了一眼我手上的花,沒說話,蹲下來用手挖開了地上的那些土。然後,他站起來說道:“這下麵,埋著東西。”

我們聽著,都覺得很吃驚,鑒於現在手上沒有任何工具,隻能決定第二天再來看。

第二天,非常意外的,我們挖出來一口封口的大水缸。

這水缸看起來有些新,埋在地裏的時間應該不超過半年,封口處還貼著一些黃符紙,不過因為我們這地方7月份是雨季,還是埋在土裏麵,現在那符紙已經全爛掉了。不知道為什麽,我無端端的想起了正月的時候那些奇怪的白骨,心裏不由得有些毛毛的。打開看的時候,果然是人的白骨,不過這副白骨相當完整,沒有任何缺失,但這副白骨非常的奇怪,每塊骨頭上麵,幾乎都刻著好多奇怪的東西,像是某種符咒。

這看起來相當的毛骨悚然,可我還是硬著頭皮仔細看著那些骨頭。骨頭們長得其實和其他的人骨頭沒什麽區別,我漸漸發現,這些骨頭上麵的字,並不是刻上去的,那些字全都是滲到骨頭裏麵的,感覺就像是......就像是那些字是從骨頭裏長出來的一樣,顏色比骨頭深了一些。

這些字我一個也不認識,我從來都不知道這個地方居然還埋著一口裝著白骨的大水缸,不過就我這段時間經曆過的事情來看,這算不上什麽怪談了。九老頭卻意外的高興,拿著其中一塊白骨眯著眼睛看了半天,突然就哈哈大笑起來。我看的莫名其妙,幸虧這個地方鮮少人來,要不然我們說不定會被圍觀一會然後被一輛白色的車拉走。

九老頭裝好那些骨頭,說要馬上回老家去,不過他是自己回去,讓自己的兒子還有孫子繼續留下來。看來這老頭,對尋找九九的屍骨,完全沒有死心。不過我覺得很奇怪,這並不是九九的屍骨,雖然長滿了奇怪的符咒,但似乎和我們沒什麽關係,對我們來說也沒有什麽作用,九老頭為什麽像是撿到寶一樣?

回家的路上,我看到一群仵作扛著鏟子,神色慌張的走過。仵作一般都是晚上工作的,這樣子白天一起出現,實在是一件新鮮事。我攔住其中一個認識的,問道:“慶叔,你們這是做什麽?”

慶叔擺擺手,說道:“噯!別提了,今年的怪事真是特別多!正月時埋掉的那副奇怪的骷髏的墳,現在不知道被誰挖掉了,骨頭也全都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