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眼天堂,右眼地獄
那個男人站了起來,抱著九九的頭,一步步向我走過來。他臉上的表情有些奇怪,好像有點決絕,又好像帶著一種對某個人的極度的憎恨,全然沒了剛才的溫柔。看到他好像突然變了一個人似的,我嚇了一跳,忍不住後退了幾步。我以為他是看見了我站在這裏,打擾了他們,他這是發怒了準備趕我走。我急忙解釋道:“那個......對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我......那個......”
我話還沒說完,那個人根本就不理我,好像根本就沒有看到我一樣,還是徑直向我走來。我還想著該怎麽向他解釋,那個人走到我跟前,唰的一下,直接從我的身體穿了過去。
我頓時目瞪口呆,完全不知道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麽事,隻感到好像有一股寒氣穿體而過。我愣了好久,才記得回頭去找那個人,發現那人換了一身衣服,九九的頭不知道哪裏去了,手裏拿著一把長劍。他惡狠狠地看著我,眼裏滿是怒火與憎恨。他盯著我一會,突然朝我怒吼了一聲:“秋風眠,你居然膽敢到我的地頭來!”
我被他吼得頭發一豎一豎的,左右看了一下,沒人,難道說我身邊站了什麽我這個凡人看不見的物體,或者是他把我錯認成了我那位祖先秋風眠?那他這眼神也太不好使了吧,我明明是個母的!
那個男人見我沒反應,又惡狠狠地吼了一句:“秋風眠,受死吧!”然後,他不由分說地就揮劍朝我劈來。我嚇得趕緊抱頭亂竄,卻不小心被什麽東西絆倒了,臉碰到了什麽東西,好像被人打了一個耳光,火辣辣的疼。我爬起來想要繼續逃跑,就爬起來的那一瞬間,周圍又變回了我最初看到的樣子,我還是坐在紅色的河水裏麵,四周的空中飄浮著忽明忽暗的幽藍的火球,沒有大片大片盛開的曼珠沙華,沒有那個要劈了我的男人,也沒有九九的腦袋。
看不到那個凶惡的男人,我頓時鬆了一口氣,可是找不到其他人,我的心始終放不下來。我漸漸明白了這個地方為什麽會起名“迷途”,這裏一定是被墓主人做了什麽手腳,人隻有來到這裏,就會產生與你內心深處所想的事情有關的幻覺。在幻覺裏麵的人會遇到各種各樣的事,一次一次恐嚇著你,讓你漸漸迷失方向。隻是我想不明白,我和九十九、九季霄來到這裏的時候,並沒有發生什麽事,就是九季霄走到圓台那裏去查看的時候也沒事,為什麽在阿逸他們來了,並且走到橋中間的圓台上的時候,這種幻覺就開始產生了。被阿逸揍了一拳的右眼有些幹澀,我忍不住用手揉了一下,就在這時,我的左眼看到腳下的河突然消失了,變成了黑色的地麵。我使勁地用腳踩了踩,很堅實,真的是地麵。
我吃驚地瞪大了雙眼,想看看周圍是不是又發生了什麽變化,卻發現周圍的環境還是和原來一樣,根本就沒有什麽變化。河水還是在腳下緩緩流動,火球也還是在空中悠閑地飄著,四周寂寞而荒涼。
我覺得有些奇怪,試著捂住右眼用左眼去看周圍的環境,發現腳下的河水有變成了黑色的地麵。我試了好幾次,看到的都是這種情況,可是用雙眼看的時候,周圍卻沒有什麽變化,用雙眼看到的東西和隻用左眼看到的,完全不一樣。
我試著捂住左眼,用右眼去看,看到的又是不同的情況,有一條路從我的腳下一直向前麵延伸著,越往前越黑暗,不知道這條路有多長。上麵鋪滿了鵝卵石,路的兩邊開滿了彼岸花,跟著這條路一起向遠處延伸過去。路的那一端是一片黑暗,不知道為什麽,我看著那個方向的時候,雙腳好像不由自主的想往那個地方走。我覺得有些害怕,手放了下來,左眼一睜開,路和所有的彼岸花立刻都消失了,變回了原來的迷途之河。
我又隻用左眼去看腳下那條黑色的路,也是一直向前延伸著,黑乎乎的一片,不知道通向哪裏。現在我算是處在三個不同的環境之中:左眼看到的、右眼看到的和兩隻眼睛一起看到的。我覺得這三個場景當中,也許會有一個讓我離開這條迷途之河的出路,也許根本沒有出路,我看到的全是幻覺。可是,就算全是幻覺,我也想試一下,我不能一直待在幻覺之中,其他說不定也遇到了我這樣的情況。如果我不嚐試著找到逃出迷途之河的辦法,說不定我會死在這裏,其他人說不定也會。
我試著分析了一下眼下的情況,我可以這麽做:沿著河水的流向或者源頭走、走左眼看到的路、走右眼看到的路。之前試著跑了一下,跑來跑去周圍都是沒有什麽變化,那第一種方法可以直接pass掉了。剩下的兩種,左眼的路非常的黑暗,越往前走是越黑;右眼的路雖然前麵的一段有光亮,到後麵也是黑暗的一片,而且兩邊還開滿了彼岸花。左眼右眼,左眼右眼,我應該走哪一邊呢?我心裏念叨了幾遍,突然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之前我和九十九躲過百目女妖之後,我夢到了樂正九緣,她跟我說的最後一句話是:左眼天堂,右眼地獄。
我想起爺爺的手記裏麵也寫著家族祠堂裏麵那本書也記錄著這句話,爺爺的手記最後也用一張紙專門寫了這麽一句話。之前我一直想不明白是什麽意思,照目前的情況看來,我想這八個字的意思大概是:如果向左眼看到的路走,就能走出去;如果走的是右眼看到的路,我就走不出去,說不定還會死。再簡單一點的解釋是:左眼看到的為真實,右眼看到的為虛假。
可是,真的就那麽簡單嗎?我心裏有點猶豫,到底要不要走左眼看見的那條路。我突然很想知道當年九九、秋風眠和樂正九緣三個人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很想知道樂正九緣施的那些術,為什麽可以穿越千年是時光出現在我的身上。我不知道那本古書上的那八個字是誰留下來的,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我理解到的這個意思。我想了很久,還是決定走左邊的路。
我捂住右眼,用左眼望著腳下黑暗綿長,看不到盡頭的路。我很怕黑,可是現在我的手頭上沒有任何照明工具,之前拿著的那一把,被阿逸打了一拳之後掉在地上,好像是路明撿起來了。我深呼吸了一口氣,腳緩緩地踏上那條路。腳一踏上去,周圍就全都變黑了,什麽都看不見,我隻能憑感覺摸索著前進。我感覺我走了好長的時間,周圍又暗又安靜,我覺得自己好像是在一個寬廣遼闊的空間裏飄浮著。然後,我聽到有個熟悉的聲音驚喜地叫了我一聲:“小杏!”
我頓時覺得周圍的一切好像都在飛速移動著,看得我頭都暈了,最後變成一個模糊的人影站在我麵前,她正麵對著我站著,我看不見她的臉,但我知道那是誰。我整個身心都放了下來,腳上的痛感和右眼的痛感突然一起湧了出來,我再也撐不住了,跌坐在地上。喻夕趕緊走過來,問我感覺怎麽樣。看她一臉擔憂,我虛弱地朝她笑了笑,說我沒事,隻是走出那個幻境的時間,就好像過了一個世紀那麽漫長,我感覺很累。終於找到了一個熟悉的人,我現在無比安心,可突然又覺得好像有哪裏不太對勁,我抬頭問道:“夕夕,你是不是也陷進了幻覺裏頭?你是怎麽走出來的?”
喻夕莫名其妙的看著我,問道:“幻覺?什麽幻覺?”
“剛才地震過後,我們不是都分開了嗎?我就是陷進了幻覺裏頭,現在才走出來。”
“說什麽呢,我們根本就沒有分開過!剛才是地震過,可是你們這五個人都好奇怪,地震停了之後突然每個人都跑到一座橋上,站在橋頭上像個雕塑一樣一動也不動。開始我以為你們是都發現了橋上有什麽東西,結果你們就什麽都沒做,隻是呆呆的站在那裏。我嚇壞了,抓著每個人都搖晃了幾下,還是那個樣子,像是被什麽操縱了一樣!”
“怎......怎麽會這樣?好奇怪啊,夕夕你是不是帶了什麽辟邪的東西,所以你才會什麽事都沒有?”
“啊?我什麽都沒帶啊,你也知道我不信這些東西的。剛才真的好詭異啊,突然之間大家都一動不動的站在橋頭,也沒個人離理我,我哪裏都不敢去,隻好一個人蹲在地上。後來我狠心抽了你一個耳光,你眼睛動了一下,卻又沒什麽反應了。我泄氣了,過了不久我就看到你轉過身來了,捂著右眼向我走過來。是不是被阿逸打的那一下還痛啊?”
我說已經沒事了,抬頭看到大家果然都像木頭一樣站在不同的橋頭上,背對著堆滿曼珠沙華的圓台。我摸了一下我的臉頰,火辣辣的感覺還在,原來是這個小妮子打的。不過這樣看來,原來幻境之外本體受到的傷害是能夠作用到幻境之中的身體上的,原先我還以為幻境內外的人的感覺根本就是獨立的。我回頭看了看之前我站著的那座橋,突然發現好像有什麽不一樣,仔細一看,我發現橋頭上的字好像發生了變化,是白色的“初一為”三個大字。之前聽九季霄說的橋上的字,好像“一”是寫著“一天道”的,現在卻變了。對這樣的變化雖然我覺得很奇怪,可是我感覺這三個個字好像在哪裏聽說過,後麵是接著個什麽動物的,而且後麵好像還有幾句話的,但是我一時想不起來。我讓喻夕扶著我走到阿逸麵前,看到他瞪著眼睛看著前麵,表情木然。我搖了他幾下,叫著他的名字,他沒有一點反應。我狠狠心左右開弓用力抽了他幾個耳光,他還是沒有反應,喻夕目瞪口呆地看著我。我看了喻夕一眼,她眼裏滿是擔憂,我也覺得非常擔心。我望著圓台上的曼珠沙華,剛才我的幻覺裏麵就出現了這些東西,那個奇怪的男人應該就是這座古墓的主人,因為以為曼珠沙華可以招魂,他似乎非常喜歡這種花。六座橋以這放著曼珠沙華的圓台為中心,那這些曼珠沙華,與我們產生幻覺會不會有什麽關係呢?
我讓喻夕扶著我走過去,仔細觀察那些紅玉雕成的曼珠沙華。喻夕把九季霄的火把固定在花叢中,火光把花瓣映得閃閃發亮,看起來非常漂亮。小腿上的感覺又脹又痛,痛得我直冒冷汗,剛才的幻覺真是太強大了,我居然一點都無法感覺到自己的腿在痛。我強忍著腿痛,仔細看著這些花,沒發現什麽特別的地方,那些花也好像是緊緊長到了圓台上一樣,根本就取不下來。這些玉雕成的花雖然也很美麗,可是感覺沒有在幻覺裏麵看到的那麽妖嬈,也沒有那麽鮮豔,更沒有那種悲傷的感覺。我試著分別用我的兩隻眼睛去看這些花,沒看到有任何不同之處,看來這些花都是真實的。那到底是什麽東西,對我們產生了影響?我要怎麽做,才能把其他四個人都拉回現實之中呢?
我撥弄了一會這些花,實在是想不出來到底該怎麽做,除了我和喻夕,其他那四個人都木頭一樣杵在那裏,沒動過一下,不知道時間長了會怎麽樣。我摸了摸我的右眼,突然覺得挨了阿逸那麽一下,也不是完全白挨的。不過我的兩隻眼睛能在這種地方看到不同的東西,完全是受過去樂正九緣那個奇怪的法術的影響,阿逸他們肯定不會有這樣的能力。
“左眼天堂,右眼地獄”這八個字我已經不是第一次聽到看到了,樂正九緣在我的夢中還特意強調過一次,應該是想提醒我她在我身上留下了這種特殊的能力。樂正九緣已經死了一千多年了,她在秋風眠的血脈中留下的術,居然曆經千年還能在我身上產生作用。還有一點我覺得非常奇怪,我夢見她是在我來到“迷途之河”之前,她在夢裏強調了這句話,好像是她預料到我一定會來到這個地方,特意托夢告訴我一樣。可是這隻是讓我自己一個人脫險了,其他人都還是陷在幻境裏頭,而喻夕是個意外,我不知道她為什麽不會產生幻覺。如果樂正九緣真的能預料到我和遇到這樣的事,那她應該知道我就算逃出了幻境,我也是不會丟下我的朋友的,可她卻沒有提示我更多。我心裏不停地默念著那八個字,突然靈光一現:這八個字,會不會並不隻是指我的兩隻眼睛在幻境可以看到不同的東西,還可能是一種讓身邊的人也脫離幻境的提示呢?
想到這裏,我對喻夕說道:“喻夕,我想,有一個方法,也許我們可以試一下,看看能不能把他們從幻境裏拉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