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二章 理性與感性
自從雷大仙從天而降，把瀕臨消亡的6分區從懸崖邊上生生拽了回來，楊青山冥冥之中就有種感覺，自己王八翻身的好日子，馬上就要到了。事實也證明，他的這個預見有多正確。
經過一年多苦心經營，6分區如今早已是兵強馬壯糧草充足，甚至在楊青山等人心裏，也都開始打起了反攻日軍的主意。更何況由八路軍總部發起的百團大戰，已經取得的累累碩果也是最好的佐證。
奈何雷司令早就下達了在1941年年底之前千萬不得妄動的最高指示，又得到了劉得誌的肯定與支持，楊青山等人雖是感覺憋屈，卻也不敢瞎搗亂。嗯，這是劉得誌的原話，他早就交代過龜兒子，6分區軍事上的事情別插手，全部交給雷仁去處理，不要給他瞎搗亂。
當然了，盡管分區幾個常委都起了這個心思，卻沒有一個人敢跟雷仁提起，那根本就是給自己找不自在。隻能是先找到天天跟那妖孽廝混在一起的周凱，私下裏隱晦地說出了自己等人的想法。
沒成想周凱還沒等聽完就大發雷霆，把雷仁開大課時講述的道理完整複述出來，隨即端出了軍區副政委的架子，劈頭蓋臉把七人團罵了個狗血淋頭。楊青山等人冷靜下來仔細一想，頓時就明白過來，想起雷仁描述出來的可怕後果，都是把一張老臉羞得通紅。
老爺子是對的啊，雷仁壓根就不是人變的。早在這貨去年提出趙莊據點不能打的時候，劉得誌就曾經說過，自己等人不論是在任何方麵，都比那妖怪差得不是一星半點。隨著後來發生的事情，一次又一次驗證了雷仁眼光的準確性，6分區機關眾人早都對他是心服口服。
自己這是被取得的一點小成績蒙蔽了眼睛呀，既然雷仁說在1941年夏天，鬼子要大規模掃蕩晉察冀邊區革命根據地，那鬼子就必然會調集重兵，給那裏造成無可挽回的巨大損失！不信？看著吧，隨著時間的推移，事實必將再次證明雷仁的預測是正確的，這是出於自己等人對雷大仙的絕對相信！
在這種心態下，現如今就連楊青山，有時候也不自覺的把自己擺在了下屬的位置上，好像6分區的一把手不是自己，而是雷仁。不，雷仁不是一把手，他是淩駕於一把手之上的頂梁柱。此刻驟然聽聞雷仁不辭而別離開6分區了，楊青山等人頓時就感覺是天塌地陷。
此時會議室裏一片沉悶，壓抑到極致的氣氛，讓眾人都是感覺有些喘不過氣來，包括周凱在內，所有人都沒有說話，隻是悶頭抽煙。
好半晌後，楊青山搖了搖頭：“老周呀，你對老雷的性格太不了解了。你想想，那樣頂天立地的一個男人，又怎麽會屈服於一個小小的威脅？林軍長要回打火機事小，背後的真實含義，就是要老雷絕了對他寶貝女兒的心思。連你我都能一眼看透的問題，老雷又何嚐不明白？”
“是啊，老雷這種人跟你不一樣，你考慮問題是以理性為主，而老雷是個感性的人，所以他才如此重情重義。”王平眯縫著眼睛茫然看著麵前的虛無，也不知道他在看些什麽：“可即算你再理性，如果現在有人從你身邊要奪走劉萍萍，你還能不能理智地來分析和看待這個問題？”
周凱愕然一呆，對呀！如果有人來搶萍萍，自己肯定第一時間就拔槍相向。連自己這文弱書生都是如此想法，放到雷仁身上，那不更是揪著老虎的尾巴蕩秋千？大意了啊……自己隻顧著站在旁觀者的角度來看待問題，壓根就沒替老雷想過。
楊司令又是輕輕一拍桌子：“好漢子！既想搶回自己的女人，又不願影響到整個6分區的整體利益，竟然還想出了脫黨辭職的餿主意！哼！當共產黨八路軍是他們家老爺子開的生意？他想來就來，想走就走？門都沒有！”
扭頭看著王平：“你是政委，主管黨政，當初這小子入黨，你我和周主任可都是他的入黨介紹人。你說！他現在要退黨，你同不同意？”
王平從鼻孔裏發出重重一聲冷哼：“放屁！他說退黨就退黨，當老子這個6分區政委是吃幹飯的？現在全體黨委常委都在這裏，我們來表決一下，對於雷仁同誌的退黨請求，同意的請舉手！”
七個常委加上周凱，皆是搖頭苦笑起來，把雷大仙放走？隻要腦子不是發燒給燒壞了，誰同意誰是蠢驢！
楊青山點了點頭：“那好，關於雷仁同誌提出來的退黨請求，經分區黨委會慎重研究決定：駁回。”
端起杯子喝了口水，清了清喉嚨：“下麵，我們接著討論下一個議題。關於雷仁同誌提出來的，辭去6分區獨立大隊大隊長職務的請求，同意的請舉手。”
自然，沒有人願意當蠢驢，此項提議，被分區黨委會再次無情的駁回。於是乎，在某人自認為已是孤家寡人之時，他的黨籍和職務，卻依然保留在6分區機關的檔案裏。
楊青山回複了前來組建6分區時，那副成熟穩重的模樣，再次冷笑了一聲：“老雷給我6分區打下來偌大一片基業，我楊青山又豈是那種忘恩負義的白眼狼？這個事情別說老雷本來就沒有錯，就算是他錯了，老子也要死保！”
王平也是點了點頭：“我同意。這個事情畢竟是林佩兒主動來找的老雷，又不是老雷跑去重慶勾搭了林老兒的閨女。為了兩個年輕人的戀愛問題，竟然拿八路軍總部來壓咱們，哼！我看那老頭簡直就是個神經病！”
“什麽狗屁調查組，要來就來！分區的這份家底，本來就是老雷打下來的，就算是這次被查了出來全被軍區收走，老子也認了！”
“說得對！咱不能讓老雷獨自承擔，這口黑鍋再大，就憑咱分區的深厚實力，也能替他扛下來！”
“收走就收走，有什麽大不了的，就當是還給老雷了。更何況劉司令能收走部隊和糧食，他還能收走老百姓的心？”
眾常委你一言我一語，很快就達成了一致，哪怕把整個6分區的家底賠光，也要把雷仁留下來！
楊青山臉上帶著堅毅的表情，重重一拳砸在桌上：“就這麽定了！這口鍋老雷一個人背不起來，整個6分區替他一起扛！隻要留住了老雷，咱就留住了民心，以咱分區的深厚底蘊，頂多一年時間，就能重回巔峰！”
一掃之前臉上的陰霾，王平的眼裏也是冒出了精光：“說得好！總部真要是混賬派了調查組下來，咱分區黨委就給他堅決頂回去。大不了就是損失點糧食部隊，就當是咱老楊孝敬幹爹了！”
有了分區軍政二位首長的表態，眾人也是連連頷首表示讚同，在這個極度敏感的男女問題上，立馬就旗幟鮮明地站到了雷仁一邊，紛紛聲討著那個仗勢欺人的老王八。
一片口誅筆伐唾沫橫飛中，周凱卻是緊鎖眉頭，在思考著這個理性與感性的問題。作為燕京大學的高材生，嚴謹和細致的邏輯思維能力，是周凱最不缺乏的。然而，這次壞事，就壞在自己的理性推理上麵！
是啊，自己隻是為了不讓上麵有借口派調查組下來，暴露了6分區的真正實力，才想著把那個打火機給送回去，息事寧人。這是理性地來分析和看待問題，自己的立場和出發點毫無私心，無可厚非。
可自己的這份理性，除了一個初出茅廬的陳家駒，卻沒有得到大家的認同。而老楊他們的做法呢？竟然是寧可賠進去整個6分區的全部家底，也要死保雷仁，畢竟現在分區的所有家底，都是雷仁一手打下來的，跟自己還真沒啥關係。
以楊青山和王平等人此時的做法，絕稱不上是理性。在對待和處理這個問題上麵，他們跟雷仁的態度如出一轍，這簡直就不是感性，完全就是率性而為，可以算做是衝動了。可他們這份感性的衝動，卻能得到所有人的一致讚同！
我錯了嗎？理性並沒有錯。那是雷仁錯了嗎？隻看老雷的感性做法能得到老楊他們的一致認同，顯然也沒有錯。既然大家都沒有錯，那錯的是誰呢？
看到周凱一副糾結得要死的模樣，王平輕輕歎了口氣，把手搭上了周凱的肩頭：“老周啊，你要明白，男子漢大丈夫為人處世，自然應當有所為有所不為。就拿這次來說，你能以隱藏6分區的實力為大前提，偷了老雷的打火機送回去，肯定是沒有錯。可老雷呢？他為了不連累分區，甘願脫黨離職一個人去找回屬於自己的東西，難道就錯了？”
楊青山也點了點頭，認真地看著周凱：“你跟老雷朝夕相處一年多，難道還不明白他的為人？有些事情，不要想得太多，隻要自己認為是對的，那就放手去做。前怕狼後怕虎……你這個大知識分子呀，比老雷差太多了。你們二位呀，都沒有做錯，錯的，就是那隻老王八！”
一語驚醒夢中人，周凱腦海中仿似被打開了一扇天窗。對呀！我和老雷都沒有錯，錯的隻是這個世界！如果此時自己手裏也執掌著一個軍，老子怕他個逑！還輪到你來威脅咱？林老頭真要是不肯嫁女，老子就直接打上門去搶親，你又能奈我何！
周凱想明白了這個最大的難題，剛剛興奮一秒鍾，隨即又把臉垮了下來：“那我們現在怎麽辦？要不要派人去找老雷，把他請回來？”
“那是必須的。你馬上從獨立大隊派人，一定要是他最信任的人，去伊川外麵等他，然後把分區的這個決定正式通知他。再說雷仙鎮是他的家，雷大隊是他的根，以他那有情有義的性格，辦完了手頭的事情，必然就會回來。我們隻管看好家，別出亂子就成。”到底是分區一把手，看人的眼光就是準。
別人楊青山或許還看不準，但對於雷仁這裏，卻是完全看透了他的心肝脾胃腎，直至看到了骨頭縫裏。因為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楊青山和雷仁，本就是一路人，有太多相似的地方。雷仁的本意也是如此，隻要解決了手頭的麻煩，拿回了心愛的打火機，自己肯定在第一時間就要趕回來，春耕前還要去敵占區啃肥肉呢。
“好吧，這也是目前沒有辦法下的最好辦法了，等著吧！希望老雷此行能夠順利，早點解決了嶽父老子的事情，早點回來主持工作。”
“目前這個消息，要嚴格保密，隻限於在座各位知道。獨立大隊那裏，老周去下封口令。”
“不管老雷能不能趕回來，明天的征兵工作繼續，要營造出一副太平景象，不能讓外界有絲毫察覺。”
“嗯，如果讓群眾知道雷大仙已經離開了6分區，那就是捅破了天，不定得鬧出多大的亂子，同誌們，慎重啊！”
於是乎，關於雷大仙衝冠一怒為紅顏，負氣離家出走的事情，在周凱和李大山下達了嚴格的封口令後，被嚴嚴實實地掩蓋了起來，至少在外界看去，6分區一切如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