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八章 寶釵訓人

雪雁笑道:“你好好的不在屋裏吃酒,跑出來做什麽?”

黛玉過來靠著她,撒嬌道:“頭裏吃多了酒,隻覺著昏沉沉的,想回去歇會子,才走了兩步見你二人在此處說話,就走了過來。誰知聽到她這般說你,我哪裏咽得下這口氣。她昨兒就在老祖宗跟前說你,又被你打了,我怕她心生歹念,便過來瞧瞧。”

寶釵見她倆視自己為無物,竟當著自己的麵這樣說起自己,忍不住一時沉不住氣,厲聲道:“既然話不投機半句多,那我也不自找沒趣,指望你二人日後離我遠些,莫再載到我手裏頭。”

雪雁上前一步,嚇得寶釵趕緊後退,雪雁輕笑道:“你這紙老虎的樣子,嚇唬誰?莫說我昨日打你,今兒我就算當著眾人的麵動手打你,也能尋出個理由叫老太太和你母親不敢發作,你信不信?”

寶釵憋得一臉紫青之色,憤憤然甩袖子離開,仍回了綴錦閣裏。黛玉見她走了,冷笑一聲,轉頭又對雪雁道:“我若不是見到她偷偷跟了出來,怕你有事,我還在裏頭玩呢。姐姐倒好,酒也不喝,曲也不聽,跑來外頭做什麽。”

雪雁失笑道:“怎麽就輪著你替我操心了?我不過是聽悶了出來走走。再說我也見不得這屋裏的人拿人取樂,那姥姥雖是貧寒人家,但為人正直又是個知恩圖報的。我見她們拿姥姥取樂,心中不大痛快。”

黛玉掩嘴笑起來道:“你這判若兩人的樣子,若是不大熟悉你的人,隻當你是裝的。但我卻知你是真心憐惜她,想來她也是可憐之人。若不是家裏實在無法,誰又願意卑躬屈膝強顏歡笑?雖她此次來,隻為了報答當日救濟之恩,但我尋思著,等她走時。仍給她帶些東西回去才好。”

雪雁詫異,自己並沒太教黛玉這些眾生平等之事,黛玉又是怎麽會有這樣的想法,書中她可是把劉姥姥比作母牛。後來又比作蝗蟲的。怎麽會改變這麽大?

黛玉見她這樣的表情,認真起來,橫了雪雁一眼道:“姐姐難不成覺得我瞧不起她,也以她作樂不成?”

雪雁忙笑道:“並沒有,隻是你打小便是千金小姐,又怎會覺得她可憐?”

黛玉歎了口氣,搖了搖頭:“姐姐不知,我方才同鳳姐打聽過這姥姥家裏的事,她家原也是做官的,因同王家同處做官。這才聯了親。他們家並不是那曆來當奴才的,但卻淪落到為了生計這般作態。怎麽不叫人心酸?”

雪雁忙道:“即便是幾代莊稼人,也不可小瞧。雖地位不高身份不同,但仍是自由人,有著自己的尊嚴。我們這樣的人。隻能瞧見人家逢迎拍馬,心中不恥。但細想之下,他人逢迎拍馬之後,也許有著說不清的苦衷。”

黛玉一時琢磨著雪雁的話,心中有感,雪雁也一時沉浸在自己的思維裏忘了動彈。姐妹倆站在那吹了半天的風,就聽得有人叫道:“小姐好叫我們找的。好好的屋裏不坐,非要出來站著吹風。”

黛玉雪雁齊齊回頭,扭頭一看見是書澈,不由笑了起來。書澈又道:“小紅隻當小姐們家去了,還巴巴跑回稻香村去了,得。我還得再叫人去叫她回來!”

黛玉問她:“你自在裏頭玩你的,又出來尋我做什麽。”

書澈叫完個小丫頭去送信,這才回道:“老太太要去櫳翠庵了,隻不見你二人,便叫我們來找呢。還不快去了。免得我們又被挨罵。”

黛玉和雪雁這才攜手回了綴錦閣裏,就聽湘雲叫道:“她們倆指不定又去哪玩了,竟也不帶我去。”

黛玉笑道:“哪裏就玩去了,不過一時喝多了酒,出去散散熱氣。”

賈母正要出發,見黛玉進來了,拉了她道:“走,我們去櫳翠庵喝茶去。”

雪雁笑著退後,跟在後頭三春裏頭,見寶釵仍是鑽在王夫人身邊,不由好笑,剛才還說不要嫁給寶玉,轉了個臉又去巴結未來婆婆了。這綠茶婊做的還真徹底!

惜春悄悄問她方才做什麽去了,雪雁又拿散熱做由,惜春冷笑一聲,道:“你隻當我年紀小好哄騙?我方才都瞧見了。”

雪雁噗呲一樂,捏了捏她的臉道:“好個厲害的四小姐,你看到了又如何?不過是那胖子過去想跟我裝模作樣,被我又罵了一通罷了。”

惜春笑的噯喲一聲倒在雪雁身上,拉著探春道:“你聽聽她怎麽叫的?你可聽到了?”

探春也是笑的不行,話都說不出,隻點頭。迎春笑過一陣倒也罷了,拉了惜春起來道:“你別鬧,這話隻我們幾個人之間說說,萬不可傳了出去。”

雪雁點頭道:“還是二妹妹懂道理,若是當著丫鬟們的麵這麽叫,不到一天功夫,整個園子裏隻怕都叫她胖子了。萬不可這樣,以後我們私底下這麽說就行了。”

迎春又笑道:“你年紀最長,不說帶著我們學好,竟這般淘氣。”

雪雁眨了眨眼睛,帶著三春跟上隊伍,又往櫳翠庵去不提。

櫳翠庵裏,妙玉已叫人端了茶來,雪雁進來一瞧,黛玉已不在了,就知是去妙玉房裏吃體己茶去了。便也不管她,自個留下與湘雲和三春說笑。

又玩了一陣子,賈母又說不大舒服,眾人這才散了。雪雁去妙玉房外叫了黛玉出來,兩人一道回了稻香村裏。

正商量著該送劉姥姥些什麽,湘雲又來了,笑著問道:“你們知道不,頭裏劉姥姥離席如廁,是去了哪兒?”

雪雁自然是知道的,但也隻說不知,就聽湘雲道:“她竟跑去怡紅院,在寶玉的床上睡了個午覺,真真笑死人了!隻可惜這寶玉不在,要是他知道那劉姥姥跑去他床上睡了,隻怕要大發脾氣摔碗砸杯子的了。”

黛玉笑著搖頭,說她淘氣,又問她:“劉姥姥明兒就家去了,我和姐姐都要送她些東西帶走,你有什麽要送的沒有?”

湘雲聞言坐下,仔細想了想,歎了口氣:“我嬸嬸又不曾給我許多零用,我如今也給不了她什麽。那絛子帕子的我倒是有,但給了她也不實在。倒憑添她途中的負擔,好沒意思。”

雪雁點頭笑道:“你能這般想就是好的,我與玉兒方才都說,一並連你的名字送了,你可願意?”

湘雲忙笑道:“自然是再好不過的,好姐姐,你們要送些什麽?”

黛玉便道:“頭裏她愛吃桃兒,我們這兒最不缺的就是桃兒,便送兩筐桃子於她,她帶回去或吃或送都是好的。再有那揚州的特色點心,叫我家的廚娘趕製些送來園子裏頭,包好了給她帶去。”

湘雲又問:“如此一來,以我的名兒送她什麽好呢?”

雪雁笑道:“我家裏還有許多料子,都不是什麽好的,原是備著給我家下人做四季衣裳的。但我哥哥買的太多,年年都有剩的。這剩的又沒人要了,留著庫裏也是麻煩。我尋思著,派人家去送信,拿到園子裏來,挑那不大舊的,一並都送給她了。這個便掛你的名兒可好?”

湘雲果然滿意,隻說果然周到。又說要去寫兩幅對聯送與她去,好叫她回去掛在門上。

雪雁幹脆叫人拿了文房四寶出來,讓湘雲就在這兒寫了。

一並準備妥當,第二日都送去鳳姐那兒。鳳姐讓平兒一一交代給劉姥姥,那劉姥姥感激的又跪下來,朝著園子的方向磕了頭。

雪雁和黛玉並沒出去送,兩人早起就有人來報,說是老太太昨兒個在園子裏頭吹了風,身子不好,叫姑娘們不必再去請安了。

兩人也樂得清閑,隻去太太房裏轉了一圈,又一起去找湘雲。才走到瀟湘館外頭,就見丫鬟們站在外頭,翠縷一見兩人,忙迎了上來。

雪雁問她怎麽不進去伺候,就聽翠縷道:“前腳寶姑娘才來,趕了我們出來,臉色好生嚴肅,我們也不知為何。”

雪雁點了點頭,讓她仍在園子裏頭候著,跟黛玉兩人瞧瞧進了屋,才進堂屋,就聽到裏頭說:“昨兒行酒令,你說的是什麽?我竟不知是那裏來的。”

雪雁一聽就知道是什麽事兒了,這湘雲頂了黛玉的包,跟著寶玉看了“閑書”,想來昨天她出來後,裏頭行酒令,許是湘雲把那書裏的話說了出來。但她又一想,書裏酒令中的話其實並不是看閑書看來的,而是黛玉當時隔牆聽小戲子練戲時唱出來的。

果然就聽湘雲裏頭說道:“我說什麽了?你倒是說清楚些,莫在這裏裝神弄鬼的。”

接著寶釵又道:“什麽良辰美景奈何天?好一個紗窗也沒有紅娘報,你是從哪看來的,還要我說多清楚?”接著又是她那番大道理,什麽家裏哥哥淘氣,她也跟著看了些閑書之類的話。

雪雁跟黛玉在外聽著,等寶釵說完了,雪雁這才鼓起掌來,口中叫道:“好一個寶姑娘,好一個苦口婆心,做了婊子還要立牌坊,真真是給我們做了個榜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