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捂著臉看著我,我看見他的眼淚滑出眼眶灑在他白色的體恤上,暈開一灘灰色的水漬。那是我送他的十六歲生日禮物,他很喜歡穿,他的衣服很多換得也很勤,但是這件衣服的出勤率超過了他任何一件李維斯,evisu,阿瑪尼......這是我在市場上買的一件普通的白色體恤,然後用丙烯顏料在上麵畫著他喜歡的圖案,一個小男孩的眯著眼睛笑的頭像,頭像的左邊是一個超級卡哇伊的剪刀手,而下方則有我的名字A.Lee。

我還記得他最開始拿到這件T恤時不屑的表情,翻著白眼,“拜托,好歹你也買件美特斯邦威嘛,這是個什麽?先不說這種三無產品你也拿得出手,你覺得少爺我穿這個難道不略顯幼稚麽?”

我摸著他剛燙得亂糟糟的頭發笑他,本來的就是孩子,什麽幼稚成熟的。應該已年輕為資本肆意的消耗青春,不要給自己留下遺憾,不要到你姐姐這個年齡回過頭看去發現自己一件什麽有意義得事情都沒有幹。生命隻有一次,想做什麽就去做。想不念書就不要念,想玩搖滾就去玩,想泡妞就去,不要限製自己,生一次,為什麽要去把大把時間浪費在自己不喜歡的事情而不去做自己喜歡的事情。

還好小一一直和我是誌同道合之人,我們兩達成了統一戰線,所以我們倆姐弟的成績是要多差就有多差。

小姨也是我們一夥的確定沒什麽不好的,做自己喜歡的。而小姨夫就不這麽認為了他,他覺得人生就應該有合理的規劃,從記事就應該理清自己的未來的道路,要做什麽要成為什麽要到達什麽目標要怎麽做一定要嚴格的製定,按部就班的生活這樣的人生才會完美得無懈可擊,念書上班就是他的人生人生道路,他就希望我們也要按照他的思想來走。可是他的寶貝兒子從小到大成績就差到不行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他隻能花大把大把的錢請各種各樣的補習老師,即使這些是無用功他做得也樂此不疲。到最後他終於明白了,鄭家的基因不好,再怎麽補習張訊一對亂七八糟的東西的興趣遠遠大於上學,也就稍微鬆懈了,現在隻是象征性的讓小一去上課,言下之意就是你愛上不上,我也管不了你。

所以他變得和我很像一樣愛好自由也不是沒有原因的,可是後來他說話做事想事情處理人與人之間的關係也開始逐漸走向我的風格,我開始害怕了。因為我是一個性格極度極端陰暗的人,我說過他是屬於陽光的,不應該像我。

可是沒有辦法了,我會越來越覺得他開始變成另外一個我,我改變不了。

“對不起,小一。”我看著他的淚水也慌了,明白過來自己做了些什麽。手指覆上他蒼白的手指和他因為瘦弱同樣突起的骨節上麵輕輕的摩挲著,我太衝動了還是他太衝動了,現在都變得不重要。

我後悔,我想他也同樣後悔。

大概走到這個時候,身邊隻剩下我小一和我惺惺相惜了,我們若不是都不好好珍惜,那大概這個世界真的就要成末日了。

我記得很小的時候我和小一在家裏看《新白娘子傳奇》,那個時候小姨夫的生意還沒有做起來,他們家還條件還沒有現在這麽好,但是在當時也算是很不錯的了。不是別墅,是他爺爺奶奶留下的祖居裏,我們倆光著腳站在他爺爺以前留下來得那張老藤椅上麵吃西瓜,一個人穿著一個小背心和小短褲,頭發絞得一樣,都是小男士寸頭。所以當時有很多叔叔阿姨都認為我倆是兩兄弟,而不是兩姐弟。西瓜水順著我的嘴角流到了我的小背心上,把我胸前印有的舒克貝塔的圖案都弄花了,我看著小一幹幹淨淨的背心不由得伸出小手在他的背心上印了兩個小手印心裏才好受些,他沒發覺,還天真的指著電視問我,“姐,你看法海好威風哦,他都可以抓住妖怪,以後我們也去當和尚好不好?”我歪著腦袋想了一陣子,好像女孩子是不可以做和尚的,而且做了和尚好像要和一群有腳臭的男孩子睡一起還不能吃德克士的炸雞腿,不過又覺得法海抓妖怪時拿的那個大鐵碗也確實有夠威風的,就鄭重的對小一點了點頭,“好,長大了姐姐帶你一起去當和尚!”

是,我從小就默認了他在我心目中的地位。

無論我爸媽小姨黎落還有什麽錢芮蘇蘇小雪......加一塊兒通通不夠。他才是NO.1,他說的話就是聖旨就是一切。

可是,這是我心中固執的認為,後來我發現我生命中總是出現來幫我清楚障礙物的超人是那個總是被我“貌似”護在身後的弟弟,這麽說起來慚愧得要死,可是我又不得不承認,他應該是哥哥,或者他一直也認為他是哥哥扮演著哥哥的角色,隨時隨地的保護著年齡比他大的妹妹,收拾著一切她惹出來的爛攤子。

比如小時候我倆拿著小姨夫從日本買回來的正版奧特曼影碟,當著飛盤你飛過去我飛過來,正好被下班回來的小姨夫逮了個正著。我都還沒有說話,小一就擋在了我前麵,大聲對小姨夫說,“是姐姐說這樣好玩我們才這樣好玩的,不關我的事啊!”當時我就鬱悶了,心裏可是罵了張訊一是個賤人不知道多少遍,可是每每我們惹出這樣的事情他總把一切責任推到我身上接著再被小姨夫拖進書房打得死去活來的時候我仿佛明白了什麽,躲在廁所裏哭了。那是我第一次覺得小一的成熟懂事超出我太多太多了。

他總是這樣自作聰明,可是他不知道是太聰明還是我太過愚鈍了,總是很後知後覺到連我自己都覺得難堪。

我一直都覺得我是個好姐姐,我照顧我弟弟心痛我弟弟。可是到頭來我真的覺得我是全世界最糟糕的姐姐了,從來都沒有真真正正的體諒或理解過他的感受,倒是他一直把我了解了個透徹。

吃飯的時候總是先點我喜歡的,遞筷子遞紙巾夾菜給我。喜歡跟我玩兒,巴不得我連留兩級和他一個班去。和她媽逛街的時候總是不會忘要給我買衣服,就像今天我昏倒了他先給了自己一耳光。

弟弟,你怎麽可以這樣呢?你這個樣子的是不是會顯得我這個做姐姐太過懦弱了。本來是我應該為你撐起的那把傘,隻因為歲月的原因你身高高了,那把傘就自然而然的由你來撐了。

可是弟弟,你既然知道你姐姐是一個懦弱到一無是處的人就是應該讓她自己來撐傘。你總有一天會離我而去,總有一天會有自己的家庭孩子以為各種各樣的責任擔負在肩,姐姐還是會一個人孤苦終老。若是你以後離開了她,她習慣你在她身邊為她撐傘她自己卻失去了撐傘的能力忘記在下雨天如何行走的話,你想過要怎麽辦沒有?

我承認我很自私,我也承認我在怪你,可是親愛的,原諒我好不好?

“姐,你知道為什麽小時候我總是叫名字不叫你姐嗎?即使到現在我也完全隻是為了給你麵子的才叫你姐的。”小一坐回了我旁邊的空床上把臉轉向了一邊,聲音聽上去有些顫抖,可是又像是在努力的控製自己想讓自己平靜下來,我知道他還是孩子,情緒掌控不是那麽的自如我又何嚐不是一樣,如果可以,你就還我一巴掌吧,姐姐確實欠你太多,打了你之後實在是更沒有臉了。

我的手指落了空,頹然的停留在剛剛他臉頰支撐的位置,像被什麽遺棄了一樣,絕望的收了回來,輕輕的放在被子上。我的一滴眼淚也落到了被子上,在潔白的被單上麵泛起小水花之後很快就被吸收,漸漸的消失不見,就好像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我不去看他,我也不想他看到我的樣子,我說過我們倆會很像,都是倔強的,尤其討厭把自己最為脆弱的一麵暴露在自己最親最愛的人麵前,他如此我如此,所以我們就像一對吵了架的情侶不肯去看對方。

彷徨,沉默,優柔寡斷,不知所措。我們會把這些情緒來當做保護我們的一種方式,卻很不容易了解這樣一來的話也會傷害到其他的人。說幸福像打哈欠一樣是會傳染的,我像悲傷也是一樣。兩個人在一起,一個心情不好,另外一個心情好的話可能會將幸福感染過去,反之同理。可是如果像我現在和小一兩個人都不怎麽高興的,是最糟糕不過,也許我們還會把這種情緒傳染給其他無辜的人。

我剛鼓起勇氣撇了他一眼,他的手機就響了起來,他背對著我接了起來,口氣相當激烈,“你要她電話,滾遠點,你這輩子都別想見到她了,當然她也不會想見到你。你愛咋咋地,別他媽的威脅我,老子不怕你。隨便你,記住以後別再給我打電話了,不然老子接一次你的電話罵你一次,罵得連你老媽都沒有勇氣看你一眼!什麽?!你覺得她會原諒你?!你他媽的憑什麽啊?臥槽!”他直接掛了電話,抹了抹眼角,紅著眼睛轉過來看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