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公子似乎忘記答應過在下什麽事啊?”江上玄冷冷道。
謝雲起微微一笑:“自然記得,不過江總管若想知道洛姑娘的下落,還需再答應在下一個無理要求。”
江上玄劍眉一揚:“既然知道無理,就不要再提!”
謝雲起卻道:“江總管似乎忘記在下是個生意人,有本錢在手,自然是能賺多少就賺多少。”
江上玄聞言,手中寒光一閃,劍已出鞘,人看似未動,劍尖卻陡然已至謝雲起喉尖:“你敢耍我?”
謝雲起眼睛眨都未眨,似乎毫不將他手中長劍放在眼裏,神色淡淡道:“無奸不商!這個道理江總管早該想明白的。在下如今唯有這一個要求,隻要江總管肯答應,洛小小的下落,在下必定如實相告!”
江上玄冷笑道:“我怎麽知道答應了你這個要求,接下來,你會不會還有第三個要求?”
謝雲起昂首肅然道:“我若還有第三個要求,必遭天誅地滅!”
江上玄嗤笑道:“這等騙人的把戲,虧謝公子也信!”
謝雲起也笑了,不再是如沐春風般的溫暖笑意,竟是帶了幾許挑釁:“由不得你不信!”
江上玄目中迸出怒火,但麵上依舊冷如千年寒冰。自他成名後,十幾年來從未有人敢威脅他,他在洛家的地位十分超然,洛之允也不敢高聲命令他做事,此刻竟被謝雲起要挾,若非自製力過人,隻怕他一張臉早從千年寒冰變為火山噴發了。但他卻毫無辦法,隻能一點一點收回長劍,一字一字咬牙道:“好,我、答、應、你!”
謝雲起再次輕揚唇角:“我要國色銀樓!”
江上玄聞言,先是一怔,接著,一張寒冰似的臉又蒙上幾許笑意,他忍不住又嗤笑出聲:“看來我之前高看謝公子了。”
謝雲起道:“國色銀樓是我嶽父大人送給謝家的,在下總不能辜負他一番信任,莫名其妙將他生前一番心血白白送了人,是吧?以我嶽父的為人,我想,他即使要白送人,也不會送給洛之允那種人!”
“隻是這樣?不如就讓在下猜猜謝公子此舉為何吧”江上玄微眯了雙眸,“宮中那位十分受寵的淑妃娘娘,在朝中並無勢力,又遲遲無所出,唯一能倚仗的,不過是娘家的財力。後來,今上將隻比洛淑妃小十歲的長女崇華公主,過繼給了洛淑妃。但也不過是個公主罷了,又不是皇子,有腦子的人,都能想明白,淑妃在宮中地位定是岌岌可危。可是偏巧,就有位很‘優秀’的年輕人在這當口金榜題名,奪得榜眼,今上便將崇華公主賜婚給這位名為方閑遠的年輕人。那個本來沒有任何勢力背景的年輕人方閑遠,竟然一夕之間搖身變為皇親國戚。崇華公主的母親多年前就已瞢逝,在宮中僅剩的親人,也不過是今上和洛淑妃,這麽一來,本來地位岌岌可危的洛淑妃,竟然有了個貴為京兆尹的女婿,而本來毫無身家背景的方閑遠,竟然多了個寵妃為嶽母,這位嶽母的娘家,財力不可小覷-----縱然洛家如今的財力已大不如前,但依然足以睥睨眾多江南富豪。於是,本來毫無關係的幾個人,竟然互為倚仗,形成天靖國一股新生的強大勢力,縱然這股勢力根基不穩,但也足以震懾眾人!”
謝雲起道:“江總管分析的倒是有幾分道理,不過雲起一介草民,對於皇家之事,不敢妄做揣測。在下不明白,江總管突然說這麽多話,究竟是何意思!”
江上玄道:“謝公子對皇家之事沒有興趣,難道對方閑遠的事情也沒興趣?謝公子當真看得下去他就此飛黃騰達?謝家給洛家的繡莊,織機等物什多有損壞,而且都是新近被弄壞的,根據損壞之狀看來,明顯是人為。洛家為此,不得不添進大筆銀兩,購置新的織機和各種用具,才能正常開工。國色銀樓的夥計們鬧事不肯跟隨洛家做工,難道真的隻是他們自己的意思?謝公子沒有安插人手在當中進行煽動挑撥?洛家為了讓國色銀樓人員齊備重新開張,正在大張旗鼓重新招納人手,看來又要白折騰一場了,國色銀樓最後仍然是謝公子的囊中之物。洛之允以為他在算計謝家的錢財,殊不知卻被你反算計了去,你如此損人不利己,為的不過就是打壓洛家,讓洛淑妃失去洛家的財力倚靠。一旦洛淑妃失勢,方閑遠的境況自然也不妙-方閑遠上位太快,難免遭人妒忌,如果沒有了互為倚靠的洛淑妃,打擊他的人,一定不少。謝公子好一招釜底抽薪,足不出楚城便能算計到金都的貴人,當真厲害!”
江上玄本不是個愛說話的人,卻已經在謝雲起麵前,兩次滔滔不絕。
謝雲起不置可否,既不解釋也不表示反對,隻是言歸正傳:“三天,我要國色銀樓三天內再次成為我謝家財產,到時候,我將洛小小下落告訴你,你一定很好奇,為何我會知道此事!”
“成交!”
知道謝雲起絕不會在此時告訴他事情的來由和洛小小的下落,江上玄再不多一句廢話,一展衣袂,掠上紅袖居屋頂,在屋脊上蜻蜓點水般幾個起落,便已不見,安靜得絲毫沒有驚起半點風聲!隻是,他臨點地縱身的一刹,眼角突然閃過一絲看好戲的表情。謝雲起尚未來得及玩味他眼神中透露出的意思,便已被他的身手所折服。看著他身形消失,謝雲起忍不住在心中誇讚:好俊的輕功!隻是不知道這樣一個人,又是如何進了洛府,並戀上洛小小的。
背後,忽然傳來一聲長長的歎息,似是泄氣,又似是失望至極。
謝雲起驚訝回頭,剛才的聲音,分明是出自秦賞夕之口。他回過頭,果然看到秦賞夕站在紅袖居門外不遠。
怪不得江上玄剛才會說那麽多話了---紅袖居門庭大開,秦賞夕大大方方站到門外,謝雲起雖然看不到,但正對著大門的江上玄自然能看到她。
謝雲起當日為保秦賞夕不受辱,在洛府大門外一番話,早讓楚城人對這二人的關係猜測紛紛。很多人都已認定,這二人不是簡單的親戚關係,其中定然有貓膩。
江上玄懷疑二人之間有私情也在情理之中,所以故意說剛才那番話,讓秦賞夕知道,謝雲起將繡莊拱手讓人,絕不是為了她。
秦賞夕目中神色何止是失望,還有無聲的指責,似是指責謝雲起不該隱瞞她,讓她為了繡莊的事內疚自責,除了指責,更有深深的哀傷痛苦。
謝雲起做了這麽多,始終是為了姐姐,幫她是為了姐姐,動那麽深的心思反算計洛家,還是為了姐姐,從來不是為了她。他的心思那麽深,甚至明知道她一直因為繡莊的事而自責,也不曾告訴她真相。可是,又是為了什麽不告訴她,他其實知道洛小小的下落?明知道她對洛小小心存歉疚,想知道洛小小是否安好?隻是想知道洛小小是否安好而已,連這都不能說?謝雲起,我在你心裏,究竟算什麽?
謝雲起沒想到她會來,想出言解釋和安慰,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兩個人隔著一道月牙門,靜默而立,相視無言。
這種時候,秦賞夕反而沒有再落淚----她原本也不是愛哭的女子。她隻是不帶任何感情地對謝雲起笑了笑:“我還以為,你將國色銀樓送人,是為了團素呢,原來是為了袖袖。”她越說聲音越低,“你比我想象中,更加愛袖袖。”她說完,回身走了,隻是轉身的一刹那,身子竟有些不穩,晃了幾晃。
謝雲起下意識地伸出手,想要扶她,這才驀然驚覺,二人隔了很長一段距離:豈止是這一道月牙門的距離。賞夕,你我之間隔著血海深仇,越陷越深對你沒有好處,你不要怪我心狠,不要怪我。
看著秦賞夕穩了穩身形,逐漸遠去,謝雲起慢慢放下空伸出的雙手,心中唯有歎息:現在是讓她走也不行,讓她留也不行,究竟該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