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緋彌被安置在蓮影殿,那是專門接待貴客的地方,即使那裏從來就隻住過緋彌。

蓮影殿和翼王的暗影殿隻一牆之隔。每天都有婢女照看著重傷的緋彌,我不怎麽放心,可是我住的光影殿確實太過“偏僻”,於是我也隻好直接搬到了蓮影殿,方便照看緋彌的傷勢。然後,翼王看著我的眼神又恢複了第一次見麵時的冰冷。

自從我搬到了蓮影殿,婢女的一切工作全由我一個人扛了下來,煎藥,喂藥,洗拭傷口,換藥全由我一人承包辦理。我也不清楚我為什麽要那麽做,隻是別人做的話,我不放心。

回想了一下,其實我以前生病的時候,緋彌也是有這麽照顧過我的,我這麽做隻是不想欠他的,如此而已。

可是在我如此這般精心照料下,緋彌高燒依然久久不退,昏迷了兩三天。直到第四天,體溫才有了漸漸恢複的趨勢。

我端著剛剛煎好的還有些燙手的藥,一邊對著手吹氣,一邊向緋彌的房間走去。緋彌的傷勢有了好轉,我心裏自然是歡喜的。當然那也隻是因為我的努力得到了回報。

正要推門進去,抬起的手卻僵在了空中。

我聽到裏麵有人說話,是翼王的聲音。

“……你不愛我當初為什麽要救我?為什麽要給我留下這個怎麽也抹不去的個印記?”聽得出來他的聲音有些激動,有些哽咽。隔了好半天,一個細弱蚊蠅的聲音響起:“有些事情並不是你想的那樣,我當初離開你,是因為我們不能在一起,他並沒有錯,可你卻殺了他,和他在一起,我隻是想忘記你。”是緋彌有些虛弱有些蒼白的聲音,飽含無奈。

翼王的聲音有些激動:“那……那你的意思是,你心裏還是有我的對不對?所以你並不是不愛我的對不對?你離開我,隻是因為我們不能在一起,那你為什麽不告訴我呢?有什麽困難不能兩個人一起麵對……”

緋彌打斷他,似乎比他還要激動:“不是的!已經回不去了,所有的一切都亂了套,本來我還可以以哥哥的方式疼你,保護你,甚至永遠陪在你身邊,但是,從你殺了他的那一天開始,一切都已經不一樣了,我甚至無法平靜地麵對你。”緋彌的語氣有些無奈,帶著深深的歉疚。

“你恨我?因為我殺了他,所以你恨我?他對你來說真就那麽重要?你真的愛上他了?你不再愛我了……”翼王的聲音透著絕望的味道。

我聽到緋彌咬牙的聲音:“是。”

“緋,你不要這樣,都是我的錯,我不應該嫉妒他,我明明知道你隻喜歡我,你從一開始就隻喜歡我,我卻對你沒有信心,對不起……”翼王的語氣接近哀求,“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緋彌沒有說話,翼王嘶啞著聲音咆哮:“為什麽?難道就是因為我殺了那個人?你想要為他報仇,你可以直接殺了我啊!為什麽要這樣折磨我?!”

“我怎麽可能殺了你?”緋彌的語氣有些無奈,“上一次傷了你,是我不好,隻是……你不應該動他的。”

“嗬嗬……”翼王笑了,隻是那笑,有些蒼涼,“我知道了,我原以為,隻要肯低下頭,讓自己再賤一些,就可以留得住你,但是看來我錯了,我這樣,隻會讓你看不起我是不是?以前的我,至少讓你喜歡過,其實,我沒有必要改變的是不是?”緋彌沒有說話。

漫長的沉靜過後,門被打開……

雙眼通紅的翼王看著我的眼神,不再冰冷,而是深入骨髓的痛恨。

他揚起手,卻僵在半空。最終他隻是咬了咬牙,輕輕推開我,離開。

我蹌踉著後退了幾步,滾燙的藥汁灑在手背上,頓時紅了一片。

緋彌在看到我時,突然坐直了身子,看著我的雙眼裏露出一種失而複得的喜悅。我尷尬地站在門口,進也不是,退也不是。他掀開被子準備下床,我急忙跑過去,將藥碗放在床頭的矮幾上,將他按回床上,靠著床頭坐好。

“雪……”他看著我的眼眶微紅,聲音有些顫抖。

怎麽看他都和前幾次不一樣,看著我的眼神少了那種不耐煩的情緒,多出來的是滿溢的溫柔,和濃濃的歉疚。

如果說昨天我還認為他找到我是因為想彌補些什麽的話,那麽今天看到他這樣的眼神,我不得不推翻自己的猜想。

我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端過床頭的藥開始攪動,早已習慣的藥味此刻卻熏得我有點想吐。

身體突然被他緊緊摟住,藥碗打落,滾燙的藥全數潑在了我的胸前,痛得我暗自抽氣。

沒想到身後的人比我還緊張:“對不起對不起,很痛是不是?讓我看看。”說著鬆開我,緊張兮兮地要來扯我的衣襟。

我伸出手臂隔開他的手,另一隻手提著前襟抖了抖:“沒事,不是很燙,我去換件衣服就好。”

伸出去的手突然被他握住:“你的手怎麽回事?”

我看著自己紅了一片的手背,尷尬地笑笑:“剛剛在外麵不小心……”

“怎麽這麽不小心?還痛不痛?”說著輕輕對著我的手背吹氣。

他突然變得這麽溫柔,我覺得有些不適:“你是緋彌沒錯吧?”

他疑惑地抬眼看我:“怎麽了?”

“你怎麽突然變得這麽……這麽……”

“這麽溫柔?”

我想了想,點點頭。

“我對你,從來都這麽溫柔啊。”

“前幾次你都不是……”

“那是因為前幾次我並不知道你是你啊。”

我正欲再問,他卻突然抱住我:“雪,讓我抱抱你。”

他的下巴擱在我的肩上:“你走之後,我一直都在找你,可是找不到,一點你的氣息都找不到。”他輕嗅我的頸項,我全身一陣哆嗦,奮力推開他,站起來往旁邊退了幾步。

他跌倒在床上不住地咳嗽,有紅色漸漸地從他緊貼著身體的白色褻服浸出,長長的一條,從肩頭到背心。

我一時有些慌了,忙衝上去:“你沒事吧,我不是故意的。”一邊語無倫次,一邊手忙腳亂地扯開他的褻服,準備查看他的傷勢。

他彎著眼角看著我,我盡量避免接觸他的視線。

“是誰傷了你的?”

“就是你要找的人。”

我有些激動地睜大雙眼:“我父親?”

他搖搖頭:“不是,是月夜雪魔琴月。”

“他能傷到你?那他豈不是比我父親還要厲害?”

“他的能力當然傷不了我,他能傷到我,是因為我根本沒有還手。”

“啊?”

“你離開之後就一直住在這裏?”

“嗯,算是吧。本來打算去找我父親,可是半途中跌落山穀……”

“什麽?跌落山穀?那你有沒有傷到?”

“沒有,那個時候正好有幾隻飛禽飛過,就是那幾隻飛禽救了我,後來我就落到這非人異族的地界,之後又遇到幾隻雪雲獸,被那幾隻雪雲獸咬暈了之後再醒過來就在這裏了。”

他突然一把將我抱住,像要把我揉進他的身體一般。

“雪,對不起。”

受不了他突然這麽溫柔。

“我這不好好的麽?”

“可是我好怕,我差點就害死你了。”他突然鬆開我,緊張兮兮地看我,“小……翼王他有沒有對你怎麽樣?”

“沒有啊。”

他皺著眉頭兀自喃喃:“沒理由啊,他不可能平白無故地救你。”

“那你的意思是,他救我是有原因的?”

“嗯。你說一下你來到這裏之後的情況。”

我想了想,把我來到這裏之後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訴了他。

“石室?你醒來的時候在一間石室裏?”

想起那些蟲子,我依然心有餘悸,那種惡心的感覺再度來襲,我艱難地吞了口唾液,點了點頭。

“你說你被雪雲獸咬傷過?”

“嗯,不過都已經好了。”

“全都好了?”

我想了想,指著自己胸腹處:“這裏有一塊好像傷得比較重,按起來還有些疼。”

“我看看。”

他的表情很鄭重,我也不好扭扭捏捏,於是解開衣襟給他看。

他的眉頭越皺越緊,然後合上我的衣襟,“哼”了一聲:“我就知道他沒安什麽好心,這麽多年過去,還是這麽幼稚!”

“他對我做了什麽?”

“不用擔心,這事我會解決,你不會有事的。這段時間你回你住的地方去。”

我悶悶地應了一聲:“哦。”

他解釋道:“讓你回去是有原因的。”

“什麽原因?”

“你想知道?”

“不想說就算了吧。”

他拉過我的手:“我是怕我會控製不了自己……”說著將我的手放到他的腿`間,觸手的是一個滾燙的硬物。

我驚得猛地甩掉他的手,匆匆忙忙站起來:“我重新去給你煎藥!”

說完奪門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