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 千嶂裏

到“塔娜”兩字,那女子的臉瞬間蒼白,張著嘴,不語。

青蕪微微眯起眼,端著藥,不喝,也不說話,直直地看著她,像是要把她整個看穿一般。

“元……元清。”她躲到了蕭元清身後,低下頭拽緊了他的衣角:“幫我。”

“娜兒?”蕭元清詫異道:“你們認識?”

“我既然叫得出她的身份,自然不會隻是個路人。”青蕪淡淡地道,看著塔娜低垂的頭。

“你、你要幹什麽?”塔娜抬起頭來,咬住嘴唇看著她:“你不是進宮了嗎?被人識破了?你是不是想把我抓回去……我跟你說……這輩子,我隻愛蕭郎一個人,你休想讓我進宮。”

“這是什麽事,用得著大呼小叫的麽。”青蕪反倒不再看她,緩緩傾了碗,將藥汁喝下,把碗遞給絲篁,一句話也不再說,轉身朝裏麵去了。

絲篁滿腹問,但是知道她此刻心情不好,便也不問。

塔娜一跺腳,滿麵羞惱地拉住蕭元清說:“相公,這個女的肯定想把我抓回去……”

青蕪沒了好氣,喘息道:“你願意怎麽樣,跟誰在一起,都是你的是……與我……咳咳……與我何幹?!”

“姑娘不要激動。”蕭元清忙擋在了塔娜麵前。麵sè凝重地說:“此事攸關娜兒生死。還請姑娘千萬不要說出去。”

青蕪一言不地看著他們。

“怎麽。這你也不願意?”塔娜撅著嘴看著她。拉了拉蕭元清:“蕭郎。這個女地好狠地心腸。”

“你們在說什麽我聽不懂。”絲篁冷冷地打斷了她:“但是青蕪。你不要站在這裏吹風。”說著。抬手擋開蕭元清和塔娜。扶著青蕪徑直進去了。將門關上。

青蕪躺下之後。她方才吐出一口氣。替她緊了緊被子:“那個姑娘就是真地塔娜格格?”語氣一冷:“倒真是個不講理地主。”

她雖然這一年都在孫靈遠地歸鴻樓裏。但是宮中地是也略有耳聞。知道青蕪一直被當成了塔娜格格。但至於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她沒問。青蕪也沒有說。

“嗯……我記得很清楚。”

很清楚,托她的福,才失去了肚子裏的孩子……也得以和福臨重逢。

到底是應該謝謝她還是該怨她,青蕪自己都不知道,所以隻得看著絲篁,苦苦一笑。

絲篁似乎不用問什麽就知道她心裏麵地想法,輕輕將手覆在她的額頭上:“好好睡一覺吧,你要是看不慣她,咱們的船也不讓他們搭了……”

青蕪搖搖頭,微笑著說:“說不上來,我隻當她不在就是,但是到了梅州,萬萬不可與他們一起了。”

“為何?”絲篁看著青蕪凝重的表情,有些詫異。

青蕪低聲地說:“皇上知道真正的格格已經不見了,還在暗中派人找她。”

皇帝的顏麵一向是最重要的,塔娜如此與人私定終身,就算她沒有見到過福臨,也免不得招來一場禍事。

青蕪忽然想到什麽,心裏漫上了一層寒意要是讓福臨知道她竟與這個塔娜格格一起……

那,他會不會以為自己第二次入宮完全是一個計謀!明朝餘孽串通蒙古親王,為的就是將她這個災星送進宮去。

這一切雖然都是巧合,但是一般人都不會相信天下竟有這麽巧的事……更何況是一向多的福臨。

想到這裏,青蕪出聲喊住了正往外走地絲篁:“絲篁姐姐……”

“怎麽了?”絲篁剛要出去,頓住了身子,訝然回頭。

“到了下一個碼頭,就讓他們下船吧。”青蕪輕聲地說。

他們要等也能等到別的船,而且蕭元清的病情看起來也並不重。

絲篁什麽也沒問,點了點頭道:“此事我省得,你好生休息就是,不要再起來受了寒氣……你的病要是能熬過這個冬天,也就好了。”

這句話聽到青蕪耳朵裏,恍如一聲悶雷,她臉sè慘白,顫聲道:“我……”

“不要多想,我師父自有辦法。”絲篁正sè道:“但是你也要配合,萬萬不可再勞心勞力了。”說著,揚起手中的一本書:“這個我先拿走,免得你整晚都不睡覺。”

青蕪看著她手中的《天問》,麵sè悄然一變,沒有言語。

“若是真為自己肚子裏的孩子好,就給我好好躺下。”絲篁眼裏也有幾分怒氣,她rìrì都在費盡心思幫她保胎,她倒好,不拿自己的身體當回事,沒rì沒夜地看這些書。

青蕪隻得點點頭,躺下了。

……

然而沒躺多久,外麵就傳來了一陣敲門上,青蕪正要起身,敲門的人好像被別人拉著退了幾步。

“你幹什麽?”吵嚷聲響了起來:“讓開,我要進去看看,這個女人地心是什麽長的。”

聽出這是

格的聲音,青蕪微微蹙眉,重又躺下。

“賤女人,你怨我恨我就直接說!為什麽明明答應得好好的又要攆我們下船?”

青蕪麵朝裏,翻了個身。

“蕭夫人,船是我們的,誰讓搭誰不讓搭,也是我說了算,由不得你在這裏撒野。”絲篁清冷的聲音響了起來。

“我撒野?是你們先不講理好吧?她……她看到我就不讓我和我相公搭船,她有這個權利嗎?”

“絲篁姑娘,實在對不起,內子任xìng,我這就帶她走……”

“你……元清,你怎麽老是一副軟骨頭,我跟你說,這艘船我還就搭定了,你們誰也別想攆我下船。”

絲篁沒好氣地說:“蕭夫人,大家都要講點體麵,我也不想綁你下去。”

塔娜冷笑道:“你試試,我倒要看看你們打不打得過蕭郎。

“娜兒!”蕭元清冷冷嗬斥了一聲……

青蕪拉起被子,將整個人都蓋了進去,擋住外麵的喧囂,不知道他們又吵了多久,門緩緩開了,絲篁走進來,一臉哭笑不得:“青蕪,要是不聽你的趕走這個瘟神,我一路上就要被她活活吵死。”看到青蕪將被子拉著,臉埋在裏麵,暗暗納罕莫非這麽吵她都能睡著不成。

走了幾步,在床邊坐下,果然見她閉著眼,呼吸均勻,睫毛微微閃著,眼睛下麵是一圈青黛sè,顯然是很久沒有好好睡一覺了。

聽著她小貓一樣輕輕的呼吸聲,絲篁不由得一笑,原以為剛才那個瘋丫頭說的話會讓她不開心,沒想到倒是自己白擔心了。

……

船沿著漢水又走了幾rì,沒過多久就到了江水,離洞庭湖還有三天地水路,這一段下來,天氣也一rì比一rì涼了,南方還是籠罩在一片淅淅瀝瀝的水霧裏。

雖然寒重,但是氣候越濕潤,青蕪地咳嗽也不那麽厲害了,除了安胎藥,竟然也用的下一些滋補地藥。

晚上,船還在繼續往下遊走,絲篁端著藥走進,現青蕪背對她躺著,手指在艙壁上畫著什麽。

她走過去,試了試藥溫,溫聲道:“青蕪,吃藥了。”

青蕪驀地收回手,坐起身來。

“這幾rì氣sè比以前要好了。”絲篁看著她麵上那一抹cháo紅,微笑道:“想什麽呢,那麽出神?”

青蕪怔怔不語,伸手將藥碗接了過來。

“仔細燙著,我喂你罷……”絲篁忙道。

“我自己……可以。”青蕪端著碗,有意無意地用身體擋著什麽,絲篁斜過眼,一眼看到牆上用指甲劃出來的線條,微微笑道:“是二十八宿的星軌圖麽?有什麽不好意思地?”

“姐姐知道?”青蕪訝異地看著她。

原本她叫絲篁的名字,但某rì聽見絲篁說她地生辰,改叫了絲篁姐姐,這幾rì下來,連前麵的兩個字都省了,心裏當絲篁就是自己地姐姐。

絲篁伸手點了點她的額頭,笑笑地說:“你還想瞞我不是?我師父jīng於此道,我雖然沒有學,但是從小耳濡目染,區區二十八星宿圖我還是看得懂地。”

青蕪剛要喝藥,聽見這句話,猛地抬起頭來:“你是說……鬼帝也jīng通星象?”

“你喝完我再跟你說。”看著她碗裏藥汁,絲篁微微挑眉。

青蕪隻得忍著苦,一口將碗裏地藥都喝盡了。

“慢點慢點,哪裏就急成這樣?”絲篁道:“別嗆著了……”

然而青蕪抬起頭來的時候,碗已經見底了。

絲篁將碗拿過來,苦笑道:“你這麽擔心這事雖然有你的道理,但是也別想得太多了,對你的病情和肚子裏的孩子都不好。”

青蕪哪裏聽得進去,忙忙地問道:“鬼帝當真……”

“當真!”沒等她問完,絲篁就微微歎息著開口了:“我師父江蕭……也比我大不了幾歲,隻因我師母早死,所以他心灰意冷,這些年都避過江湖紛爭,獨自住到了碧雲山的南雁峰上去。師父平生有三大絕技,一是劍法,但是師母死的那年,他已經誓再不用劍……”停了一下,又道:“二是琴技,三便是這觀星之術。”

青蕪正在《天問》裏找解開詛咒的法子,然而幾乎把整本書從頭到尾地嚼了一遍,還是沒有找出來這本書是江玄雲的,他沒有將這些記錄在內也是常理之中,要是鬼帝真地是其中高人……能想到辦法也說不定。

尋思至此,青蕪心裏一陣敞亮,忽然注意到什麽,微微詫異地問道:“可是……鬼帝不是擅長醫術麽?”

“師父以前引以為傲。”絲篁歎了口氣:“但是後來他說,連師母的xìng命都救不回來,這本領毫無用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