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石流、冰雪,混雜在山路。

本就崎嶇的小山路變得更加難走。

山下到小鎮三裏。

途經灌木林石。

半山腰距離地麵近千丈,單次往返有近十裏。

夕陽西下。

“呼哧~”

少年汗如雨下倒在石洞口,大口喘著粗氣。

奔跑一整天,他現在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了。

看著天際夕陽晚霞,寧飛魚望向一旁趴在洞口的鬼龍。

“師尊,我要跑多久才能開始學你的刀法啊?”

“跑步好枯燥。”

鬼龍眼睛都沒睜,慵懶出聲:“你出生之際在寒冬,冰寒加上胎中劇毒讓你自幼體弱多病。”

“握刀是體力活,常人尚需一兩載,你?三年內想都別想。”

“啊?那豈不是說我三年內都別想練習刀法?”

“也不是絕對,至少目前不能,想要盡快學習刀法,必須盡快鍛煉出強壯的體魄。”

“師尊,時間太久,我娘親肯定不會同意,最近娘親隔三差五便跟我提見您的事。”

“哦?你怎麽說的?”

“我說師尊您是隱士高人,不方便見俗人。”

鬼龍慵懶的瞳孔輕輕掃來。

認真看著臉紅的少年。

他就那樣看著,一語不發。

少年開始還敢跟他對視,漸漸地低下了小腦袋。

“師尊,徒兒錯了,徒兒不該撒謊。”

“我答應娘親說,盡量安排你們見麵。”

鬼龍淡漠中收回目光,於紅霞中,望向天際。

直至許久,才輕輕吐出兩個字。

“不見。”

少年沉默。

雖然早就知道會是這個結果,可心裏還是不免擔憂起來。

擔憂母親也...擔憂師尊。

直到現在,他還清楚記得月餘前兩人第一次見麵時,鬼龍對他說的那四個字。

你我有緣。

字,很少。

當時他不懂,可事後回家時卻是前思後想,明悟了其中隱藏的含義。

隻有有緣人,才能見到古仙山中這位隱藏的妖仙。

少年不知道的是。

他其實隻猜對了一半。

鬼龍還有另一個原因不願出山見他娘親。

——

夕陽降落,黑夜降臨。

看著少年離去的落寞背影,鬼龍睜開了猩紅瞳孔。

於無聲中,邁起豬蹄,走入豬洞。

神色怔怔地看著龍豬殿角落扔著的那三具枯骨。

洞內傳出悠長的歎息聲。

那枯骨正是十二年前的寧戰野和寧斬天的白骨。

在他們兩人的白骨附近,一堆屬於青年的白骨坐落其中。

望著角落那最後一具。

他記得他的名字。

寧長生。

那枯骨的一截上,戴著一串沾滿灰塵的玉墜項鏈。

玉墜通體暗褐色,裏麵有幾滴如石斑色的痕跡。

那項鏈他熟悉。

幾天前,一次泥石流從山頂滑落,寧飛魚在狂暴的泥流衝擊下暈倒山澗。

當時他從泥石流救出徒弟時,在他脖頸看到了一條同樣的玉墜。

“唉......”

——

翌日。

朝陽漸落,紅霞漸升。

洞口處。

少年氣喘籲籲,拖著疲憊沒有絲毫力氣的身體從山下走來。

跌跌撞撞中,他癱跪在石洞。

一語不發,頭頂啄地。

“師尊!”

鬼龍趴在山洞,背對著他,用沉默回答了他的話。

直著黑夜降臨,寒風刺骨,少年才在顫顫巍巍中離去。

——

第二天。

少年拚命狂奔。

於前一天,他今天多跑了一個來回。

三十裏本是他體力的極限。

但為了讓師尊高興,他今天跑了四十裏。

第四次疾馳的往返結束後,他膝蓋骨如同麻木,沒了知覺。

靠著全身用力的摩擦,他才爬回洞口。

望著仿佛動都沒動過的龐大身體,五體投地,眉心點地。

“師尊~”

聽著那虛弱到極致的話,鬼龍緊閉的猩紅瞳孔漸漸睜開。

隻是,僅僅看了他一眼便再次閉合。

直至休息到一更天。

疲憊無力的少年才掙紮中站起身。

腳步虛浮,蹣跚走向山下。

——

第三天。

天降冰雹,滿山飄雪。

本以為少年昨日重傷不會再來的鬼龍,猩紅瞳孔驟然睜開。

山腳下,一道輕微摩擦聲傳進他耳中。

那是拄著拐杖,緩慢行走的聲音......

傍晚十分。

鬼龍看著足足走了一天才走到山洞口的瘦弱身影。

龐大的身體三天來第一次抖動了一下。

隨著積雪脫落,他站起身子來到少年麵前。

看著眼前自己這個徒兒,仰天長歎。

寧飛魚,已經失去了意識。

最後百米,完全是在靠腦中的意識堅持走來。

鬼龍從他的頭看到他的腳。

他的膝蓋、腳趾到處都是血。

冰冷的寒冰將血痂全部凍在了傷口上。

那種傷若是沒有他治療,結果將是終身殘廢。

望著眼前執著的少年,鬼龍仿佛第一次認識自己這個徒兒。

歎氣中,他正要揮手將少年送入洞內,猩紅瞳孔驟然一縮。

“撲通——”

少年無意識中,狠狠跪在地上。

隨著他用力過猛,鮮血四濺,被寒冰凍住的傷口,大片崩裂。

“師尊~”

呢喃聲中充滿了哀求。

鬼龍看著他灰白無神的瞳孔,心裏充滿了複雜。

十米長的豬尾卷起洞內的化形果。

白菜形護光消失。

一顆果核落入少年口中...

——

嗖嗖嗖——

少年神色焦急,腳下以最快的速度衝出蠻荒鎮。

三個時辰後。

古仙山半山腰的山洞口。

撲通——

寧飛魚用力跪在地上,腦袋咣咣在堅硬的岩石上磕頭。

僅僅片刻,山石上便鮮血四濺。

轟隆——

巨石挪移。

鬼龍碩大的赤金色豬頭從洞內走出。

猩紅色瞳孔盯著即將磕暈過去的少年。

五天。

徒弟修養了五天才恢複。

他用巨石堵住石洞,為的是不見寧飛魚,打算等對方放棄再相見。

可沒想到對方恢複傷勢的第一時間便來山洞發瘋。

凶光彌漫。

鬼龍覺得自己是對少年太過仁慈,應該讓他長長記性。

可就在他要開口的一刻,少年的話讓他語氣僵硬在了嘴裏。

“師尊!徒兒求您賞賜一顆仙藥,我不要娘親死!!”

撕心裂肺的沙啞聲從少年口中吼出。

鬼龍看著麵前渾身再次染血的十歲少年。

看著他滿身傷痕以及...那冰雪中寒蟬若禁的枯瘦身板。

四個時辰的路僅用三個時辰。

他不知少年一路上摔倒了多少次。

山路崎嶇,山野到處都是如針般的尖銳石子。

少年的草鞋跟冰碴、血漿凍在了一起,雪地上到處都是血色腳印。

鬼龍望著他宛如死屍般沒有絲毫血色的蒼白小臉,歎聲開口:

“唉~”

“徒兒,為師隻於你有緣,你娘她...早該去了。”

“聽為師一句勸,放手吧,對她對你,都是好事,別再執著了。你心裏其實早就清楚了,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