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然吩咐廚房，每日給姐姐芙蓉送的膳食以及水果點心，俱是她當姑娘未出閣時喜歡的。脆生生兒的大青棗兒，紅溜溜的石榴，青果茶，桂花糕、紅米粥、白芋頭，都是渭城特產的。柳芙蓉夾了一塊芋頭，蘸了糖，心裏感慨還是那個味兒。
“回大姑奶奶，我們二人吃過了。”
柳芙蓉聽了，就笑了笑：“你們來請安，想來是有什麽事兒吧？”昨兒個晚上，她已經叫來一個柳府伺候過自己的老媽媽，問了一下她們的情況。
這老媽媽年事已高，對柳府的許多事兒都看不慣，既見姑奶奶要問，也就筒子倒豆子，將自己知道的，一個不落地說了出來。這弄得柳芙蓉對她們更是憎惡。這兩個小妾，早晚要被她給攆出去！隻是，一刺未除，如今憑空又添一刺，實在叫柳芙蓉頭痛不已！
見柳芙蓉這樣直白，紅菱也就大了膽子，她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對著柳芙蓉陪著笑臉：“姑奶奶，您猜對了！我和紅菱今兒個的確有見事兒要告訴姑奶奶您！”
柳芙蓉就頓了一下。“有什麽事兒呢？值得一大早地說？”難道也是為了錦春的事兒？柳芙蓉的眉頭不禁皺了一下。
“姑奶奶，到底也不算是小事兒，我們想過了，不如及早過來告訴您。”綠蘿也湊了過來。
“說吧！”柳芙蓉示意幾個伺候的丫頭們退下。
紅菱就笑：“姑奶奶，您不知，咱們爺身邊除了錦春姑娘，可還有一個紅顏知己呢！”
“哦？”柳芙蓉一聽，未免好奇，當下也更是來了精神。
“我們爺，之前就認識了一個叫唐嬌棠的姑娘。說來，她和那位沈錦春姑娘還是中表之親呢！”紅菱臉上笑嘻嘻兒的。
“是嗎？”柳芙蓉沉吟了一下。隻是這樣一件事，為何石然不告訴她呢？
“大姑奶奶，那位嬌棠姑娘，說來對咱們爺也是一片癡心。雖她還未曾出閣，但爺也經常將她接回府裏，她和爺早行過那巫山雲雨之事，這一點，不但是府裏的下人，就連街上的一些街坊，心裏俱是明白的。”
嬌棠和綠蘿不甘心自己就此失寵，想接著嬌棠的力量，合力將錦春從柳府趕出去。她們皆不明白，既然之前錦春見了爺，又是痛罵又是橫眉冷對的，幹啥現在一個勁地又想賴在府裏不出去了呢？如此看來，此前她不過是偽裝而已。如此心機，單人獨打的怎麽能鬥得過呢？
現在嬌棠已經得了消息，已經在柳府附近等的迫不及待了。
柳芙蓉聽了，心裏微微吃驚。她想，紅菱和綠蘿並沒有這樣大的膽子，敢橫空編造石然的不是。那麽說來，此事的確是有。
“你們一大清早地將這些告訴我，莫非是和那嬌棠姑娘串通好了的？”柳芙蓉心裏有了主意，卻又突然嗬斥了二人一下。
這聲音不怒自威，紅菱和綠蘿就有些害怕。二人的身體簌簌發抖。她們畏懼柳芙蓉勝過柳石然。但為了能過錦衣玉食的日子，她們怎樣都要賴在府裏。如果有誰敢擋她們的道兒，那她二人拚了命豁出去也要保證自己的利益不受侵犯！
“大姑奶奶，我們哪裏有那樣的膽兒呀？隻是……嬌棠姑娘為人良善，不似錦春那樣跋扈刁鑽。既然身子都給了爺了，可卻還沒有一點名分，真正連我們都不如。她不懂爭取，我們是可憐她。如今爺的眼裏心裏隻知道一個沈姑娘，哪裏還管什麽唐姑娘呢？可憐她沒了清白，也不能再嫁人，如今知道爺要娶錦春姑娘，難過的在家裏直掉眼淚呢！我們心裏不忍，商量了一下，這才壯了膽子來求大姑奶奶您！”
紅菱幼時曾入過勾欄，跟了一個花言巧語的老鴇子，學會了說不少的好聽話。這些話，她可是在房裏演練過好幾次兒，務必做到滴水不漏。
“嗯。”柳芙蓉淡淡應了一聲。
“大姑奶奶，這事兒，隻有您能幫忙！”綠蘿也湊了過來。
柳芙蓉心裏就在籌謀。“這個嬌棠，脾氣性子如何？”就算紅菱綠蘿說了，柳芙蓉心裏也隻信上半分，到底如何，還需見了真人再說。
“那嬌棠為人甚好，待人和氣。錦春父母俱亡，從小兒就被嬌棠母女兩個接過來過活，哪裏知道，錦春大了，卻一口反咬她們虐待了她，還隻管去衙門告狀，誣告馬氏奪了她的家產，馬氏輸了官司，氣得大哭。但案子已判決，隻得將自己辛苦積下的銀子給了錦春。大姑奶奶，您說這沈錦春可不可惡？她家若真有錢，用得著去依附馬氏過日子嗎？這不，馬氏被逼著還了銀子，從此她們家一蹶不振，這才窮了。所以我們知道了這些事，無不罵錦春忘恩負義，禽獸不如的。這樣的人，狼心狗肺的，怎能留在爺的身邊呢？”
柳芙蓉的確不知道，還有這樣一回事！她聽了，受不住了！如果此事為真，錦春斷然不可留！想來，錦春去衙門告狀，助她打官司的，應該是崔謙益吧！此人好歹不分，糊塗辦案，管他是不是逼死了人命，都應該下牢獄！
看出柳芙蓉神色有變，紅菱對著綠蘿擠了一下眼睛，二人都很得意。看來，大姑奶奶聽了是上心了！那綠蘿就又加了一句：“是呀，大姑奶奶，若爺因此被錦春糊弄了，拐了錢財，騙了家業，那可就……”綠蘿裝作不敢再說下去的樣子，往後退了一步。
柳芙蓉的臉色更難看了。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不行，她得趕緊去找石然！
“你們可要發誓，說的都是真的。不然，地下的閻王爺知道，不會饒了你們的。”柳芙蓉冷笑一聲，又叫紅菱和綠蘿發誓。
紅菱和綠蘿無法，隻得硬著頭皮指天跪地的說了一番。
“好了，如此我都知道了！我真不知道，我在京城，你們爺被沈錦春迷成了這樣！這不是狐狸精怪嗎？”
紅菱聽了，心裏更是得意，因又小聲兒說道：“大姑奶奶，那您要不要見見那嬌棠姑娘？若是姑奶奶您能為她做主，她一定死心塌地的孝敬您！”
柳芙蓉知道紅菱的一張嘴兒，不過是花花嘴。不過，今兒她說的這句，卻是令柳芙蓉上了心。為何……不做個順水的人情呢？反正，嬌棠也不會當石然的正室，如果她表現好，甚得她的歡心，那麽自己興許會讓她當個姨奶奶。她這次回渭城，給石然娶的隻能是那些高門大戶的小姐。馬上，她就會叫陸放過來，如此去安排媒婆提親，她的手裏，已經有了幾個滿意的名單了。
“可以見見。你們去知會，我在屋裏等著。”柳芙蓉裝作一副無所謂的淡淡樣子。
“我們二人替嬌棠謝謝大姑奶奶！”紅菱綠蘿心裏俱是大喜。
不過一盞茶的工夫，紅菱就派人去通知了嬌棠。那嬌棠在甬道內已經等的不耐煩了。被一個老婆子引領著去見紅菱和綠蘿，聽說這府上的姑奶奶馬上就要見她了，嬌棠心裏自然激動。
“謝謝，謝謝二位姐姐！嬌棠若能進府，來日必當報二位姐姐的恩典！”嬌棠說著，為顯真誠，想想就跪下，咚咚咚真的磕起頭來。
紅菱心裏十分滿意。“嬌棠，但願你不要忘了今日你說過的話！”
“不會忘的。我現在就發毒誓！”那嬌棠鄭重地舉手又道：“我唐嬌棠今日對著菩薩發誓，若以後我薄待了二位姐姐，忘了恩，負了義，隻管叫我服毒而死！”
“行了，你起來吧！你的話，我們記住了就是！”紅菱和綠蘿笑嘻嘻兒，又給嬌棠拍土，又將她拉著進屋打扮了一下，這才要帶她去柳芙蓉的屋子裏。
哪裏知道，嬌棠卻說不用打扮，且將頭上值些錢的首飾反而都送給了紅菱和綠蘿兩個。這讓二人大惑不解。“你這是頭一回去見大姑奶奶，為什麽不好好裝扮裝扮自己？”
“姐姐們，你們待我好，我知道。但真的不必，若是我打扮的花枝招展蝴蝶兒一樣的，大姑奶奶見了我，心裏又該怎麽想呢？所以還是樸樸素素地好。”嬌棠又將外麵穿的一件石榴紅的衫子脫了下來，單穿了一件藕合色的褂子，看起來比府裏的丫頭們還不如。
“你呀，其實也不用這樣。我們已經給你說了好話了。現在，大姑奶奶對你印象不錯。”
“謝謝姐姐了，我知道你們的心，隻是我若不這樣，看起來隻叫她不信。”嬌棠有自己的理由。此番她家道不必以前，已經中落。若不得石然救濟，隻會更慘。她已經不似從前那樣嬌生慣養，為了以後不過苦日子，嬌棠漸次已經改了性子，變得會籌謀有心機了。
“你說的也是。走吧。”紅菱和綠蘿拉著她的手兒，已經到了柳芙蓉住的庭院前兒了。“大姑奶奶，嬌棠姑娘我們已經給您帶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