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一日不得解決,真是如鯁在喉。

看著石然坐在石凳上長籲短歎愁眉苦臉的,不用說,柳芙蓉已經知道弟弟動了心了。

“所以……你就是想讓崔謙益坐牢,然後你強娶了那沈錦春?”

“姐姐,這如何不好,實在是一石二鳥之計。對姐夫而言,是鏟除了王相身邊的一個羽翼。對我來說,從此也不必擔心了,錦春就是我的了。”

“嗬嗬……石然,你想的太簡單了。”柳芙蓉徑直給他潑了一盆冷水。

“姐姐,難道不行麽?我知道姐夫素來和王相不和。這個當口,王相不在京城,正是一個極好的機會。”

柳芙蓉沉吟了一下,方告訴他:“還是等你姐夫回來再說吧。我感興趣的,隻是你口中說的那位錦春姑娘。有機會,我真要回渭城一趟,好生見見她。我倒要看看,她的眼光到底有多高,就連你也看不上。”

“好!姐姐何時回,隻需寫信給我!”

是夜,錢太師回府,見了柳石然,也就設宴招待。用完了飯,太師就叫石然去他的書房談話。柳芙蓉不時進來續茶。

翌日。石然心滿意足。錢太師聽聞崔謙益強逼出人命一事,表示生氣。恰好他一個門生是謙益的上司。錢太師當即書信一封,寄給他的門生,令他即刻將崔謙益押解進京,他要好生審問。

錢太師知道王相的實力。也知道崔謙益對他的重要性。但此時的確是一個機會,不用白不用。想來,崔謙益區區一個五品的州官,王相知道了固然憤懣的,但考慮大局,也不敢將自己怎樣。說來,崔謙益就是一個無足輕重的可以犧牲的棋子。

錢太師就想看看王相氣急敗壞的樣子。想他在別國把酒言歡,觀舞聽歌,而自己的愛徒卻被押入大牢,受盡折磨,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趙太師就高興。

果然,錢太師的門生得了信,連夜出發。錢太師又聯係好了戍衛京城的李將軍,請他派手下,即刻進入渭城,將謙益帶走。彼時,崔謙益正在書房查閱卷宗,也沒入睡。

聽聞衙門外頭有動靜,謙益就叫伺墨去看看。待伺墨打開門,就見門外明晃晃的火把,將天空照得亮如白晝。外麵有幾十人馬,看起來都是不速之客。

“崔謙益何在?崔謙益何在?”為首的人騎在馬上,仰首挺胸,質問開門的伺墨。

伺墨大驚。這是出了何事?莫非……他不敢怠慢,一句話不說,撒開腿兒,就朝謙益的書房跑。他在前頭跑,哪些人下了馬,就在後頭跟著。

伺墨嚇得差點撒尿。上氣不接下氣地到了謙益的書房外,伺墨就哭喪著臉道:“大人,大人……出事兒了……”

謙益已經聽出了動靜。他將衣服穿好了,過來推門。

伺墨身後,站了拿著火把的好些人。不用說,這是來者不善……

“你就是崔謙益?”

“我就是。”崔謙益看著他們的打扮,很像京城裏的錦衣衛。錦衣衛是皇家衛士,守護的也是皇宮,千裏迢迢的,來渭城何事?

“來人,將他綁上馬車,即刻帶走!”為首帶隊的將手一呼,他身後過來十來個高大的漢子,就將謙益綁上了。這個當口,謙益態度一直冷靜,沒做丁點的反抗。

他審時度勢,心裏想起了錦春的提醒,柳石然和張慕古一直滯留京城,並未回渭城。恩師不在,錢太師在京城幾乎是一手遮天。這個時候,他想反抗,幾乎是徒勞的。倒是去了京城,等恩師回來,反而有機會脫身。

這該來的,總是要來。謙益不是不知自己和石然的過節。

“好,我隨你們去。隻是現在深夜,離開渭城,但從小路走,免得驚擾了百姓。”

“行!”

伺墨咧著嘴,聽了大人的話,就忍不住哭。趙督頭也來了。謙益請這些人等等,他有幾句話要囑咐他們。待說完了,謙益也就從容上了馬。

“你們就站在那裏,什麽也不要動。這是上頭的命令。崔大人需和我們這走一趟!”

趙督頭和伺墨毫無辦法。眼瞅著馬車走了,火把也漸漸看不見了。伺墨這才一腳跌在地上,對著趙督頭恨恨道:“我知道,這是柳石然誣告的大人。一定是他……一定是他……”

趙督頭也恨恨道:“你等著,我去截大人!我本就是綠林出身的,大不了再做回老本行去!”趙督頭說著,就要去牽馬。

伺墨一把扯住了他。“冷靜!大人讓我們呆著,那我們都呆著!你要去截,更是害了大人!大人去了京城,想那柳石然馬上就會回來!到時候,咱兩個再去找他算賬!”

但風聲還是不脛而走。崔謙益昨兒個晚上被京城裏派來的人帶走了。據說是犯了事。渭城百姓感念崔謙益的恩德,聽了無不失聲痛哭,也都知道他是受了柳石然的誣陷。

因此,那些膽大的,經過柳府門口,就對那對石獅子仍東西甩石子兒。石然的家丁見了,哪裏肯善罷甘休。在看他們看來,自家爺竟將州官大人都扳倒了,這在渭城自然就是當之無愧的老大!賤民不服,那就給他們好看!這謙益被押去了京城後,每日裏都有人與石然的家丁幹架!不為別的,隻為替謙益打抱不平!

那陸放見了,也就假意嗬斥幾句,便再就不管了。他擔心的,隻是錦春。想來,錦春也該知道了。陸放知錦春心裏一定受著煎熬,所以連連去了幾日。

那荷娘聽說了,知道被張慕古擺布了,隻恨得在家跳腳兒。

錦春既知謙益出事,是阮成告訴了她的。她聽了,就定定的。她知道謙益此番去京城,定時凶多吉少。柳石然果然卑鄙。

這一日陸放來了,見錦春又沒好生吃午飯,就勸:“錦春,你到底還是要吃,不然怎有力氣?”

“我擔心他。”

“擔心也要吃。”

“陸大哥,我真的吃不下。”

“錦春,你不吃,怎麽有力氣對付柳石然?我想,很快他就要得意洋洋地回來了!”

這一句話提醒了錦春。沒錯,現在崔大哥被抓了,柳石然更要肆無忌憚地對自己了!她是不會讓他得逞的!她……會去京城,替崔大哥喊冤!

錦春拿起筷子,勉強吃了幾口。

“陸大哥,你會幫我嗎?”錦春看著他。陸放是柳石然的管家,能早晚接近他。

“錦春,我不能。”陸放搖頭。

“為什麽?”錦春的心裏很失望。

“錦春,我雖然是他的管家,但我也是一個正義之人。你以為我呆在柳府,我就很開心嗎?不……我……”石然幾次對著錦春,欲言又止。

“陸大哥,你有心事?”錦春放下筷子。

“不,我沒有。錦春,我知道你心裏氣憤無比,但我們都要理智,你不能拿雞蛋去碰石頭。”

“那我該怎麽辦?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崔大哥受那些折磨……”以往和謙益的那些誤會,錦春統統都不放在心裏,都忘記了。

“我知道,我能理解你的心情。”

“你知道,如果崔謙益真有什麽三長兩短的話,那我會殺了柳石然!”錦春咬著牙。是的,重生了一回,她早就想殺了他!

“錦春,不可胡來!”陸放擔心的就是這個。

“如果崔大哥不在世上了,我獨活又有什麽意義?我必然要替他報仇!”錦春的眼睛裏閃著熠熠的光。

陸放就歎息。她待崔謙益果然用情至深。這實在令他感動。

“錦春,你不要悲觀!這世上還是有王法的!他們不能隨便處置朝廷的一個地方官。再說,王相不會不管的!”陸放著力安慰錦春。

這天晚上,錦春躺在榻上,昏昏沉沉睡去。夢中……她看見自己來到一座水牢,水牢裏關押著一個人。細看,正是崔大哥!

錦春幾乎認不出他來。謙益頭發蓬亂,胸部以下的身體就浸在腥膻的冷水裏。他的臉,胳膊,被不知名的蚊蟲叮咬的全是傷口。

“崔大哥……”錦春痛心疾呼。

“錦春!”謙益轉過身,心裏激動,腳鐐手銬嘩啦啦地響。

“崔大哥,他們這般折磨你……我知道,都是我害的你。”錦春按著水牢的鐵門,無比哀淒地看著他。

謙益就柔聲:“不。錦春,不是你,你不必自責……”

說話間,就見鐵門外又來了兩個凶神惡煞的獄卒,其中一個手裏拿著斷頭刀,一個提著砍頭的墩子,二人大聲說道:“崔謙益,時辰已到,快快受淩遲之刑!”

啊!不要!錦春看著謙益,謙益還對著她笑!她驚叫一聲,昏死過去。待醒來時,滿身滿臉都是滾滾的汗。透過軒窗透來的清冷光輝,錦春按著胸口,看著四周,方知道這是一個夢!

崔大哥……我知道你在獄中,一定受苦了……都是我……如果不是我,柳石然哪會這般恨你?你救了我,而我卻害了你!錦春陷入深沉的痛苦之中,一日心頭九轉千折,隻恨不能飛到謙益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