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消說,晚上張慕古提了行李先回了家。看著家裏的擺設,張慕古更覺謙益手狠。為啥一定要他回老家?可不就嫌他在渭城裏礙眼?他叫他回去,他偏不。好歹,他舍不得自己買下的這間屋子,也舍不得屋裏的春杏,更舍不得荷娘。
慕古垂頭喪氣地坐在椅子上,春杏過來了。慕古不想隱瞞,遂將自己被逐一事告訴了春杏。
春杏聽了,眨巴眨巴眼睛。她是柳石然送了給張慕古的,他這什麽都沒了,自己還要跟著麽?春杏就道:“那……咱們趕緊去柳府一趟,且聽聽他的意思。”
慕古覺得言之有理,提著燈籠和春杏又趕去了柳府。石然陣叫了嬌棠,在書房隔壁的一間廂房內行好事。如今這嬌棠,雖未婚,但在渭城大街小巷的百姓看來,已然就是石然的人了。
正得歡愉之時,就聽管家在門外回,說是張師爺過來了,有急事兒。石然一聽,就要起床穿衣,那嬌棠正得興致,哪裏肯放手?石然就令她要聽話,稍等一等。嬌棠這才又鑽進了被窩。
石然穿戴好了,就來書房見慕古。那春杏因是柳府故人,已經被幾個舊日相好的拉了去敘話。
慕古見了石然,就嚎啕大哭。石然自然問怎麽了?慕古就一五一十地說了。
石然就道:“這又有何妨?你不做了不如就來我的府上,與我幫襯幫襯。”石然並不將這個當回事。
“柳爺,可崔謙益就是叫我收拾行李回老家呢?我哪裏想走?”慕古要的就是石然這句話。
“嗬嗬……我說慕古兄,真正你也糊塗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你想去哪兒,不去哪兒,hia用得著他崔謙益點頭嗎?既他這樣無情,那你以後就跟著我幹。我還以為多大的事兒呢!”
“好!有柳兄您這句話,我就放心了!”慕古又告誡石然要小心,他說一整天都沒見到趙督頭,或許今晚崔謙益就在抽查城中各處的賭場了。
石然說無事,因又叫慕古帶著春杏回去,自己方又意興闌珊地回房,那嬌棠又伸手給他脫衣裳。
昨夜果然驚心動魄。石然叫人去了阿滾家,吩咐了一番。是夜,趙督頭什麽都沒尋得。淩晨報了謙益,謙益隻命他好好休息,說過幾日再行。
這幾天,天又轉晴。城中柳絮紛飛,錦春的繡行也沾了不少飛絮。
見錦春的神情還是懨懨兒的,香兒就道:“姐姐,你可知城中又有新的傳聞?”錦春兩耳不聞窗外事,城中什麽傳言什麽都不知道。
香兒就笑:“姐姐,是那嬌棠和柳石然。聽人說,最近嬌棠頻頻去柳府幽會,雖無名分,但柳府很多下人都說,二人早就行了夫妻之名。姐姐,你聽了高興不高興?那柳石然有了嬌棠,姐姐這一段日子果然清靜了許多。”
錦春聽了,也微微一愣。但很快她就不以為然了。想在前世,嬌棠使出了勁兒,不就是要勾搭上柳石然麽?此番,嬌棠如了願,也有了錢,果然馬氏也就再沒過來了。這樣……果然也很好。
“香兒。咱們隻管咱們的就是。憑他柳石然再納什麽妾,再娶什麽妻,都與我無幹。這樣的事,以後別再說了。”
錦春說完,便過來煮茶水。
她是真的不關心。她所關心的,隻有一個崔謙益。但既然闔上了心房,那就不能再問,不能再想。
謙益見行動失敗,便假意命趙督頭放出話來。說渭城百姓娛樂不多,數個賭場而已,何必一概抓盡?還是讓百姓自娛自樂好了。其後幾天,果然不再相問。
話說這張慕古離開了衙門後,柳石然便令他替自己收租。本城的,外縣的,張慕古卻也忙活了好幾天,這比在衙門可是辛苦很多。沒幾日,慕古的腳麵就腫了。晚上疼得齜牙咧嘴的,更是咒罵崔謙益薄情寡義昧了良心。春杏見他沒了師爺的名頭,也不過在柳石然手下吃飯,一如其他的下人一樣,待他是越發地甩臉子了。
張慕古日子越過得憋屈,心裏就越憎恨崔謙益。
一日一晃又過去了七八天,離暮春時節越來越近了。謙益已經知道了石然開設的賭場地方所在,隻是為了不打草驚蛇,所以才故意地放出不查的話來。
石然懈怠,且也傲慢,心裏也就信了。這些時日,他接到姐姐的信,信裏說錢太師複又得了皇上的寵信,反而王相因為履行政策令皇上不滿,在朝堂上是靠邊站了。在石然看來,這崔謙益能州官,靠的不就是王相的提攜嗎?崔謙益的後台就是王相。想來,崔謙益也不是傻子,也知道誰的後台硬。嗬嗬……如此就好。
因此,這柳石然有空就和嬌棠弄上數回,解解悶子。再一個,就是去繡行看望錦春。今生不得到錦春,石然誓不罷休。
這一日黃昏,錦春忙了大半天兒,打算去集市上買些絲線,可巧走到半道兒上,又遇見了柳石然。其實,這也不是偶遇,是石然買通了繡行裏的一位繡娘,得知錦春這個當口要出門子,知道要經這個路口,遂一心在此等待。
錦春不想又是他,心裏實在厭惡之極,她低著頭,隻管當作沒瞧見。
“沈錦春,低頭不見抬頭見,何必呢?”石然手裏掐了一朵小花,意興盎然。在他眼中,隻有錦春是個美人。這三月不見美人,石然心裏自然想得慌。
雖然美人冷著臉,但在石然心裏,仍然是如沐春風。避無可避,錦春倒也想明白了,於是抬頭:“柳石然,你到底還不肯放過我麽?”
“錦春,隻是說哪裏的話?我待你一直是真心。從你十五歲,一直等到你虛十七。我的真心,天地可鑒哪!”說著這些話,石然都被自己感動了。
他以為,錦春聽了,心裏也會有所波動的,無奈錦春隻冷冷一笑:“柳石然,你不是有了嬌棠了嗎?怎地還不滿足?”
“她?沒錯兒,但她哪裏能和你比?”說完石然嘴裏還哼了一聲,“那是她主動勾引我的。況我也給了錢。錦春,我不會娶她的,她那樣一個隨隨便便水性楊花的女人,我如何能看得上呢?不過因為近日你不理我,我寂寞了……男人嘛……不過隻要你答應了我,回頭我就叫她滾得遠遠的……”石然的表情十分熱切。
“你……真的那麽討厭嬌棠?”錦春倒是瞥了他一眼。這廝前世裏和嬌棠打的那樣火熱,今生竟改了情意了?
“當然。我都說了,她主動勾引我。我的心裏隻有你。我連名分都不會給她,哪裏會喜歡她?”說完,石然像控製不住一樣,趁錦春不備,一把就握住錦春的手腕,急切地說道:“錦春,你知道嗎?我看著嬌棠,心裏隻將她當成你。錦春……到底你做了什麽?令你要這樣苛待我?你能不能給我一個明確的答案?”石然心裏因為激動,麵容都扭曲了。
“柳石然,你真的想知道?”
“你說呢?”石然靠近一步。
“好,那我就告訴你。我不喜歡你,一點都不喜歡。你以為你喜歡別人,別人都應該回應你嗎?那你也未免自大了。”
柳石然聽了,頓時陷入瞬間的沉默。
“話兒,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柳石然,今生我們不會再有緣分,你好自為之。”錦春說著,就從他身邊過了。
“為什麽?為什麽你一點機會都不給我?”柳石然最終咆哮了起來。對於這個女人,他耗費了太多的心力!他不甘,他不願,他不能就這樣放棄……讓她鑽入崔謙益的懷抱!憑什麽,憑什麽?
“柳石然……”錦春聽了回頭,給他一個冷漠的眼神,“其實,你要問,就去問佛祖吧……”
石然聽得怔住了,他口裏喃喃說道:“佛祖……為什麽是佛祖……”這隻是一個借口,是不是?他更憤恨了,上前就截住錦春,再次追問:“是不是……你的心裏還是忘不了崔謙益?”
錦春吃了一驚。“這幹你何事?”
“你隻需回答是不是?”
“柳石然,不想你還是沒變,還是這般無理取鬧。”錦春不打算再理他了。該怎麽說?她和柳石然是兩個世界的人。
“沈錦春,我告訴你,你和崔謙益沒戲的!我知道,這些天他一直沒來瞧你。你們已經沒結果了……在這個渭城,隻要我柳石然在一起,你……你就逃不出我的五指山!”說完,石然憤然離去。
為什麽這個女人如此不知好歹?自己將一片真心都掏出來給她,可她還是視如棄履?為什麽?到底要他怎樣做?
但是錦春已經走了。
柳石然……我重活一世,不是為了讓你再傷害我!就算我此生不得崔大哥,永失所愛,你也絕對不會是你!想起那些前塵往事,錦春的心裏還是疼痛無比,整整一個下午,她思緒翻滾,心潮激烈起伏,憤恨難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