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很快就在渭城傳的風言風語了。那些話兒都傳的很難聽。這樣的話端,若是別個女子聽了,定然痛不欲生。但嬌棠卻是個例外。她巴不得和石然扯上,如此才好給石然一些輿論壓力。

這一日,石然卻又和張慕古喝酒。

酒桌就擺在石然的書房。石然雖然不好讀書,但也喜歡附庸風雅。這書房裏的書架與書案俱是擺設。那些四書五經的,石然從來也不看,取的就是一個應景。

過了數杯,石然就問:“慕古兄啊,難道那個崔謙益就是個完人不成?你橫豎找不到他的短?”石然又說不信。

張慕古聽了,就歎:“柳爺啊,崔謙益的確潔身自好。上一回,我看了王相寫給他的信,但所行之事,卻也難得什麽把柄。我也正為此煩惱。”

石然聽了,因又叫他喝酒。“春杏那丫頭,你還滿意?”

“柳爺送我的,如何不好?”張慕古實則待春杏已有些膩了。無奈這是柳石然送的,既接受了,就不能撂手。

石然就笑:“春杏到底不上台麵。你如今也有些錢了,為何不娶個正妻?”

“柳爺有所不知啊,想我張慕古心中也有佳人,隻是在水一方,橫豎不可得呀!”張慕古就歎了口氣。

石然就問:“莫非她是城裏哪家大戶的小姐?這也不難,我去與你保媒,不怕她家不答應!”

張慕古就告訴石然:“柳兄,你不知,我心儀的這個姑娘,恰是那崔謙益的表妹。”

“莫非……就是你說過的那位荷娘姑娘?”

“不錯,就是她。”

“我明白了,定然是崔謙益知道了你的心思,從中有意阻攔。”石然一副憤憤不平的樣子。

慕古就搖頭:“非也!實在是那荷娘心裏喜歡崔謙益,既有珠玉在前,她哪裏能瞧得上我?”

“又是這個崔謙益!原來是他讓你老弟不痛快!錦春惦念他,這個荷娘也中意他,我真不知他哪裏來的魅力!”石然咬著牙。

“我的爺!如今錦春已經不和崔謙益來往了。你的腳傷也好了,何不多去繡行走動走動?我聽荷娘說,錦春現在灰心喪氣,除了繡花,就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我的事兒,那是小事。爺的事,才是大事兒。”

說來也是好笑,這慕古因對荷娘說了那一番話,真的就橫起心跟著石然。隻有扳倒了崔謙益,自己也當官,才能讓荷娘另眼相看。其實,這渭城裏,給慕古說親的媒婆也不是沒有,長得比荷娘好看的姑娘更是多了去。但張慕古憋了一口氣,一定要娶到荷娘方才罷休。

他想著:如果崔謙益倒黴了,落拓了,沒官沒勢的,他不信荷娘還會對謙益情意綿綿。他就是賭一賭。

石然就歎:“不想你對我果然忠心。錦春那裏,我雖然沒去,但大體的動靜還是知道的。”

“是呀。她現在低沉,柳兄你著意表現的熱絡殷勤,一天天地,想她總會感動。這女人麽,不過水做的……”慕古還想再多說,石然忽又問:“我怎麽聽說,最近這崔謙益要整治賭場?”

“是有這麽回事。”慕古慢吞吞地。

“既如此,你怎地不早來告訴我?”石然有些不高興。

慕古就道:“柳兄,你怕什麽呢?崔謙益不過裝裝樣子,他想要找,卻也找不到具體的所在。隻因這些賭場都極隱蔽,又都有背景來頭。柳兄你是錢太師的人,就算有什麽,你即刻搬出太師的名號來,想他也不敢這樣……”

石然聽了,就搖頭。“不。前一陣子家姐已經來信吩咐我了,如今朝中有人要參我姐夫,如真被他查了出來,隻怕有人要拿去大做文章。那我可就害了太師了。”

“那……如今風頭上,柳兄你不如將錢莊賭場都關了?”

不想,石然還是搖頭。“那麽好生錢的事,我關不是我蠢嗎?你呀,回衙門後,上點心,一有什麽風吹草動就趕緊來告訴我。”

這一日晚上,謙益在衙門足足等了慕古三個時辰。那伺墨已經扛不住了,跑去衙門口又看了幾個來回,便對著謙益抱怨:“大人,您這是好心辦壞事!我看這個張師爺壓根就不是正經做事的主!”

“這個,我也知道。”謙益慢條斯理地。

“大人,您既知道,那您還留著他?他若再不走,隻怕真的會拖累了大人您的名聲兒!”伺墨更是嘟嘟囔囔。謙益就叫他住口。

待喝了一盞茶,張慕古方過來了。伺墨沒好氣地叫他過來,說大人有請。

那張慕古滴溜著小眼睛,也就進了謙益的書房。“崔兄,這麽晚了還不休息?何必等我?若有事,明日再說也不遲。”

張慕古還笑嘻嘻兒的。

謙益就叫他坐下,將房門闔上,一本正經地問他:“慕古,這些時日,你在我眼皮子底下,和那柳石然有多少來往,我都知道。”

謙益決定開門見山。他從趙督頭那裏已經知道了慕古的種種劣跡。趙督頭雖然不是他的親信,但還是一個可靠的人。

這些,也正是令謙益痛下決心,要除了慕古的職務。

“啊?崔兄,何出此言哪?”慕古嚇了一跳。平常見他不聲不響的,怎地心裏都清楚?

謙益就從書案旁取出一張紙,遞給慕古:“你平常不在衙門,都去了哪兒,這紙上都有記載。我還知道,柳石然為了賄賂你,可是給了你不少的好處。想你平時也大手大腳的,僅靠衙門裏這點薪水,你如何能這般瀟灑?”

謙益的語氣,始終平靜。現在,他正派人在城中各處搜查那些地下賭場的所在,有這個張慕古也衙門,隻會壞了他的事。

雖然與他是同鄉,但謙益也顧不得了。

自從不去見錦春後,謙益每日著意使自己振作。三更天就起,入了子夜才睡。他勤勉共識,隻因想忘記錦春。況又想起恩師的囑咐,所以更是一心為公。

慕古就想辯白:“崔兄,我和那柳石然不過私下有點來往,一般朋友的交情而已。縱他送了我點東西,可對他來說,不過九牛一毛,我不收白不收哇!崔兄,你真的是小題大做了!”

謙益就道:“慕古,你還不承認!那柳石然與你勾結,無非是想拿我的底細。你裏外通吃,我也不治你的罪。看在同鄉的麵子上,你收拾一下行李包裹,還是回老家去吧!”

慕古真的急了。他沒料到崔謙益是與自己說這個的。他哪裏肯走?“崔兄,你是我什麽人?那柳石然又是我什麽人?我怎麽可能背叛你而去勾結他呢?既然崔兄你不信我,那我這就回去,將他送與我的東西一並都還給他!”

謙益就搖頭。“不用。你且收著。隻是不管怎樣,你這個衙師是做不得了。”

“崔兄,你真的不肯相信我?”

“你做了什麽,你自己知道。”謙益不想和他多纏磨。夜還很長,他要做的事還很多。

“崔兄,我知道我不如你的意!你想趕我走,也不能用這樣的手段!你大可將柳石然叫來,我和他可以當麵對質!”

謙益就笑:“不用了。明天你就走,我再給你預支一個月的俸銀。”說完,謙益就提筆不理慕古了。慕古沒轍,他是了解崔謙益的脾氣的。一旦下了決心,真的就不會回頭。

張慕古就氣急敗壞地出去,想想又叫嚷:“崔謙益,我不會讓你好過的!”

今夜天氣暗沉,空中一點星光也無。書房很沉悶,謙益便起身打開了軒窗。伺墨進來了。

“大人,張慕古收拾好了行李,果然走了。”

“嗯。”

“大人,我看他不是個好惹的。隻怕出了衙門,滿口胡說,會給大人您惹麻煩。”這是伺墨擔心的。

“嗯。”謙益還是不曾停下書寫。

伺墨急了。“大人,您聽到我說的沒?”

“伺墨,休要多言,所謂清者自清。”謙益抬起頭,目光淡淡。

哎……伺墨搖了搖頭,無可奈何地出去了。他知道大人是在折磨自己。自打大人回來後,就像變了個人。不但不去繡行,更禁止他提起錦春的名字。有幾回,伺墨想偷偷溜去繡行問個明白,無奈每每要出去時,總能聽到背後大人的嗬斥聲。

終於,伺墨忍不住了。“大人,您和錦春姑娘到底怎麽了?”

這個話題,謙益也並不回避,隻是輕言細語地告訴伺墨:“你不要去打擾她。我也如是。想這一生一世,我與她隻能以義兄妹相稱。”

“這是為何?”大人前後態度迥異,伺墨當然疑惑。

“與她結拜為兄妹,就已是很好了。凡事不可強求。”謙益說完,便說要一個人靜一靜,伺墨無事的話,不如出去。伺墨不是個糊塗人,聽著大人說得這般含蓄,心裏已然明白了三分。他的心裏,倒是替大人打抱不平起來了。與他眼裏,大人就是一個完人。錦春姑娘竟然瞧不上大人,這是多高的眼光?哼!他倒要看看錦春以後能嫁什麽人?